書院之內響起了滔天般的呐喊聲,許多弟子都是無比狂熱的看著那長身而立的少年。


    淩厲的風卷起了無數人的衣袖,書院門前很安靜。


    風很大,唿嘯聲也很大。


    梅花與梅枝不停地在所有人左右搖曳著,聲音同樣不小。


    但很安靜,因為人群很安靜。


    洛以翁失去了意識,胸口微微起伏著,看上去傷的很重,但沒有死,那把劍插在地麵一側不停地出輕鳴。


    “下一個!”


    李休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幾滴鮮紅的血液順著嘴角滴落在了地上,那張臉仍舊一如既往地平靜與專注。


    比風還要淡的聲音響起壓下了書院內的呐喊,打破了書院外的沉寂。


    陳知墨拿出一炷香插在了地麵,然後頭也不迴的揮了揮手。


    書院的大門再次打開,鍾良從裏麵走了出來架起了昏迷過去的洛以翁進入了書院,大門重新閉合,響聲迴蕩在梅嶺之內。


    芮姑娘上前扶起了羅浮淵退迴到了人群當中,目光複雜無比的看著那身青衫,咬了咬嘴唇,有些沉默。


    周元則是低著頭,瞳孔縮成一點,一隻拳頭緊緊攥著,手臂都在輕微的顫抖,但卻不敢多說什麽,就連羅浮淵和洛以翁聯手都敗在了李休的手中,那還怎麽贏?


    自從夜淩雲離開之後妖族此行來人便安靜了許多,書海畢竟是人族的機緣,對於妖族固然有些好處卻絕對稱不上大,吸引力自然也要差些,就連夜淩雲也是因為想離開十萬大山出來走一走。


    見識見識唐國天嬌所以才會來此一行。


    而荒州之人大多數都是將目光一點點的放到了花雨瑤的身上,這位上清宮的聖女似乎已經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雖然幾乎不太可能贏得了那個少年,但總要試上一試。


    試一試,總是好的。


    但花雨瑤沒有動作,就像是看不見這些聚集而來的視線,她隻是默默站在原地,雙手放在身前,麵無表情。


    羅浮淵冷哼一聲,聲音很輕,低不可聞。


    許多人漸漸收迴了目光,眼中帶著失望和無奈。


    沒人勝得過李休,就代表沒人能夠進入書海,那麽他們一路從荒州穿過無盡綠海來此是為了什麽?


    有人覺得很委屈,唿吸聲漸漸重了起來。


    一個小姑娘站了出來衝著李休罵了一聲,聲音帶著些許的哭腔:“明明是你們唐國說要廣開書海,現在又要反悔玩什麽守擂的把戲,要是輸不起的話當初就不要說出來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許多的抱怨和積壓已久的憤怒都在這一刻隨著這一句話徹底爆了出來。


    聽著這些憤怒的聲音,李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方才開口說道。


    “輸了就要認,挨打要站穩,這片大6之上的機緣很多,每個地方都會讓許多人進去,但同樣會有許多人進不去,你們不如我,自然就沒有資格進去,這是很簡單的道理。”


    這話很現實,小姑娘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接著罵道:“說得通的才叫道理,以勢壓人算什麽道理?就連自己所說的話所承諾的事情都沒有辦法做到,哪裏也配稱道理?”


    越辯越明才是道理。


    這一次李休沉默了更長時間,書院答應開書海卻又不讓外人進去,這本就沒有道理。


    李休守擂的舉動也隻是讓這件事變得好看了一些,但傳了出去依舊不太好看。


    所以他沒有說話,但也沒有退讓,無論周圍的風有多麽大,無論從天上落下來的梅花有多麽密集,李休身前不遠處的那道長線仍舊清晰地橫在那裏,清晰地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周圍沒有人說話,小姑娘突然懂了,她看著李休,那雙眼睛裏在這一刻充滿了異樣的神色。


    喃喃自語:“原來拳頭硬才是真正的道理。”


    這話很輕,比梅花還輕。


    所有人都懂得這個道理,書院門前再次安靜了下來。


    梁小刀三人也沒有了動作,承意層次的修士也不在上前挑戰。


    李休的目光在齊元彬的腰間流連了一瞬然後移開,繼續說道:“你們可以一起動手,我並不在乎。”


    這話一如之前,但給眾人的感受卻完全相反。


    先前說話的時候是囂張,此刻而言則是自信。


    沒有人有所動作,也沒有人向前邁步,群起而攻之,這是大忌,丟不起這個臉。


    二打一尚且讓葉修等人為之不齒,若是數百人打一個,輸肯定不會輸,但誰好意思贏?


    傳了出去荒州的臉麵隻怕要在今日丟了個精光。


    “總算是結束了,迴家吧,我肚子都快餓扁了。”


    陳知墨伸了一個懶腰從地上站了起來,那身白衫掛著點點漆黑的泥土,看上去有些髒髒的。


    他不在意這個。


    聽到這句話李休將劍收迴了劍鞘,所有人眉頭一皺然後將視線放到了陳知墨的腳下,在那裏原本筆直的插著一炷香,如今那柱香已經消失。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先前李休就說過若是一炷香之後無人來此挑戰,那麽就當做荒州和妖族認輸了,書院大門不會開啟,書海裏麵的機緣也和他們無關。


    所有的事情都到此為止。


    那開口說話的小姑娘迴到了人群中,嘴巴輕輕癟了起來。


    誰會甘心迴去?


    但輸了就是輸了,數百位上三關被一個少年攔住了去路,若是輸了還不認賬豈不是將荒州的臉丟了個幹幹淨淨?


    沒有人離去,也沒有人前進。


    李休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散了!”


    一個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筆墨放下,向著所有人朗聲道:“一炷香時辰已過,根據戰前約定,李休獲勝,荒州之人與妖族禁止前往書海爭奪機緣,此事到此為止。”


    這是傾天策的人,李一南已經走了,但是傾天策的人還留在這裏。


    許多人沉默許久,然後對著那中年人行了一禮開始緩步退去。


    傾天策在大6之上的威望極高,尤其是他們行事最為公平公正,沒有半點偏私,所以也是最讓人信服的勢力之一。


    此刻的中年人就相當於是一名裁判,他的話就等於是最終判決。


    李休走到了書院門口,鍾良滿臉微笑的打開了書院的大門。


    梁小刀陳思寧以及齊元彬三人跟在身後。


    浣熊不知道跑去了哪裏。


    兩側的人分別朝著兩側走去。


    陳知墨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淡淡的笑聲隨著大門打開的聲音傳遍了梅嶺傳進了所有人的耳中。


    “書海尚未關閉,還有不到七日的時間,諸位若是有興趣隨時都可進去奪一奪機緣。”


    這聲音響起的很突兀。


    這句話裏的內容更加突兀。


    無數原本轉身打算離去的人身子頓時僵在原地,便是那些隨行而來守護的遊野以及幾位五境修士都是皺起眉頭的轉過了頭看向了說出這句話的陳知墨。


    不僅是他們,原本笑逐顏開的唐人們以及書院弟子也是將視線放到了他的身上。


    李休的腳步微微一頓。


    被無數道視線盯著是很不自在的事情,但陳知墨卻視若無睹,他攤了攤手,露出一個很好看的笑容:“往來莊會與書海同時對外開放,書海持續七天,往來莊會持續十日,遠來皆是客,諸位可以自行決定去哪裏,或者都去。”


    許多人摸不著頭腦,在陳知墨和李休的身上來迴打量,莫非是這兩個人之間生了什麽內訌?


    就連一部分唐人都是有些疑惑不解,難不成真的是陳知墨見到李休的威望日益隆重所以打算趁此機會壓一壓他?


    他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嗎?


    他當然有。


    無數人看著滿臉微笑的陳知墨此刻方才有些恍然大悟。


    他是草黃紙上排名前十的強者。


    他是繼子非之後書院最出色的弟子,如果按照宗派之間的等級來排名的話此刻的陳知墨就是書院當中唯一的一名聖子。


    這樣的分量自然很重,這樣的人說出來的話自然值得相信。


    於是許多目光落到了李休的背上,這個青衫少年現在正站在書院門口。


    他對這件事的看法是怎樣的呢?


    問題很快就會得到答案,李休輕輕地側過了身子,眼神在人群中轉了一圈最後定格在了先前開口的那個小姑娘的身上,他的嘴角竟然是揚起了一抹極淡的笑容:“既然是承諾,那就一定會遵守,書院說過要廣開書海,那麽就不會食言。”


    “陳知墨的話就代表了書院的意思,書海大開還有不到七日,想要進去隨時可以。”


    這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剛剛那些舉動都是多此一舉?


    無數人看著那道還未曾


    消失的長線,麵色有些古怪。


    那小姑娘小臉一紅,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你先前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這一次李休沒有迴答,而是直接走進了書院當中,身影隨之消失不見,陳知墨衝著眾人行了一禮也迴到了書院之內。


    這一次的大門再也沒有閉合,許多書院弟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看著那二人並肩行走的模樣也不像是鬧了矛盾,那麽這前後的矛盾是怎麽迴事?


    唐國之人跟著進了書院,一大片的人熙熙攘攘像是一條長龍,行走之間的議論聲不絕於耳。


    荒州和妖族的人摸不著頭腦,但能進書海就是好事,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那裏麵的機緣很多,一條船是機緣,一條船上的黑壇子也是機緣。


    船下的魚,船上的風都是機緣,就看你能不能進得去,抓的著。


    花雨瑤不一言的跟在了人流之後,羅浮淵則是盤坐在原地安靜療傷,那雙眸子當中說不出是什麽樣的感覺。


    老嫗和聖宗四長老則是目光冰冷的放在了書院當中,這一拉一推,倒真稱得上是好手段。


    不懂得人很多,但懂的人也有不少。


    鍾良輕輕笑了笑,看上去有些驕傲。


    梁小刀撇了撇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齊元彬滿臉陰沉。


    陳思寧皺眉不語。


    “這世上的事情就一定要這麽多的彎彎繞嗎?”


    他有些迷惘,然後問道。


    梁小刀拍了拍的肩膀,嘿嘿一笑:“身處高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會被人關注然後被有心之人持續放大,你身後有書院,有寒門,有國家,所以方方麵麵都要考慮得到。”


    “比如這次,陳先生為了激勵書院弟子而放言廣開書海,吸引了天下人來此爭奪機緣,此舉固然激起了書院弟子的心性,但凡事都有萬一。”


    “如果李休還在小南橋沒有迴來呢?如果書海的機緣最終真的被運氣好的荒州之人或者妖族奪了去呢?”


    梁小刀輕輕地拍了拍手,很耐心的繼續解釋著:“那樣一來書院臉上無光,江湖臉上無光,大唐臉上也沒有光彩,傳了出去就是整個天下的笑柄。”


    “修行到了一定程度要的就是麵子,所以臉上一定要過的去,而且古書有雲修士爭奪的便是大道之氣運,一點一滴的小事都可能展成為氣運之爭,所以殿下才會在書院前劃出了一道線。”


    “挑戰了天下人,並且戰而勝之,書院的弟子橫壓一代,這就是臉麵。”


    他的聲音頓了頓,不待陳思寧繼續詢問就接著說道:“李休贏了,就如同那個小姑娘所說,這是在以勢壓人,傳出去也不太好聽,所以才會在贏了之後由陳知墨親口說出所有人依舊可入書海。”


    “結果是一樣的,他們依然可以進書海,但是整件事的意義卻已經徹底變了味道。”


    “暫且不說書海的機緣落入誰手,即便是最後真的僥幸被他們奪了去,也不會再有人說書院無人,書院無能,知道嗎?”


    梁小刀咧了咧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歎了口氣又道:“這就是殿下為什麽一定要先和他們打上一場的原因,也隻有這樣才能夠將整件事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也許你現在覺得很煩,但當你離開書院進入廟堂的時候就會現每天每時每刻都會被很多類似的事情煩著。”


    說到這裏,梁小刀難得的沉默了一會兒,認真道:“那他媽才是最讓人心煩的事情。”


    所以他才會願意和李休在一塊,因為那樣所有心煩的事情都有李休頂著,他隻要跟在後麵就好了。


    李休和陳知墨對視一眼,沒有說話。


    梁小刀分析的很透徹,透徹的不能再透徹了,就算是一個傻子也可以聽得懂。


    陳思寧不是傻子。


    但他也聽懂了。


    原來這他媽才是最讓人心煩的事情。


    而我們的身邊就是總充斥著類似這般讓人心煩的事情。


    “這他媽的。”


    陳思寧小聲的念叨了一聲。


    梁小刀嘿嘿笑了笑。


    “去他媽的。”


    ......


    ......


    ps:沒有理由,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說一句去他媽的,這感覺很爽,也很放肆,今天是雙倍月票,我有點想法,但想法不大,咱們這點人不夠那些大佬塞牙縫的,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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