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帝都向西北而行,溯風千裏,是為大唐隴右道。


    隴右很大,綿延萬裏。過了玉門關,盡是大漠孤煙,所以漠北也很大。


    順著漠北望去,隻見一條綿延不絕的長河,直通天際而上。


    莽莽戈壁灘上,郭小九單人行來,如同腳踏蓮花,在身後黃沙留下絲絲漣漪,又被風沙轉瞬掩埋。


    伸手撫上刀鞘,鈴鐺發出脆響,他瞧向那潑金的遍地黃沙,很是感慨。此時當有酒!所以,他摘下了酒囊,仰頭就是一口。


    烈酒入腹,走得也有些累了,他就哼起小曲兒,小聲地吟唱,不曉得是他師父常哼的那曲,還是他為寧不二吟唱的那曲。


    酒至酣暢淋漓,便拔刀而起,順著萬裏黃沙,踏空而上,歌聲更是悠長,傳出了很遠很遠。風沙席卷,打在臉上,像有人用手在輕柔觸摸,他開始仰頭狂笑。


    刀起,風沙起,隨他而行,他快,風沙便快些,他慢,風沙便停滯不前,待他號令。


    一刀落下,複而又起,萬裏風沙盡立當空,他亦在風沙之上,很是愜意。


    遠處,天地渾濁,日已有西垂之意。他便想起師父傳授的那一招大河,漫天的風沙,就是大河之水,他始終站在大河之上,隨浪而行。


    轉瞬間,已是數裏之外。他放下了酒囊,收了刀,漫天的黃沙這才漸漸隨風而逝。


    師父說,大河之水天上來!君不見,我獨見。這就是大河!以前他不明白,現在他懂了。隻有身在大河之上,才能明白什麽是大河。


    他再次拍了拍刀鞘,有些玩味地瞧向了西垂的日光,沒有刺眼,隻有絲絲和煦。他隨地一躺,眯起了眼,有些疲倦,便躺著休息。


    郭小九沒有看到,有一名黑裙小丫頭,始終跟在他的身後,他隨風而起,行至數裏,她也行至數裏。


    禍水站在郭小九身旁,眯著眼睛,一臉的笑意盈盈。


    她的手中握著一柄黑色折扇,並未打開,月牙般的雙眸之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了些微殺意,於是她抬起了手中的折扇。


    身前身後,風沙隨她而動,她要他們生,他們便能生,他要他們死,他們便隻能死。


    也就在殺意驟起,她即將出手的時候,一道劍意,從萬裏之外猛然升騰而起,是一柄飛劍,可以殺人的飛劍。


    能殺人,肯定能殺她。


    禍水感應到了那柄飛劍的氣機,於是,她放下了手,周圍的風沙也開始自在逍遙,萬裏劍氣不複存在。


    “原來,是如此!”禍水好像想明白這其中的關聯,她果然殺不掉這個小子,就算明白了萬裏之外的那柄飛劍為何而來,也殺不掉他。


    她有些氣惱地狠狠踹了一腳躺在地上的郭小九,隨即蹲下身去,用折扇掩在了他的胸口:“你知道嗎,我剛才真的想殺了你?”


    “嗯!”郭小九睜開了雙眸,望向了她,好像知道她一定會跟過來,並沒有太過於意外:“是因為,我沒有遵守承諾?”


    禍水沒有迴答,站起了身來,折扇負在了身後,望向遠方。


    郭小九坐了起來,伸手撫上刀鞘,他想要拔刀,從許家堡到這裏,很遠很遠,已經跑出了這麽遠,她卻還能找到他,他已經確定,這個小丫頭的實力,遠遠在他之上。


    “你怎麽不說話,不說話多沒有意思,你看你呀,說要跟著我一起走,還不能陪我說說話,那我獨自走了,也不算太理虧吧!”郭小九抬起頭望了她一眼:“而且,我身邊可不需要一個啞巴加聾子。”


    禍水伸手捏起裙擺,蹲在了黃沙之上,滿臉是玩味笑意:“你猜,你要是再丟下我自己跑了,你會不會真的死在這荒無人煙的沙漠裏?”


    “不想猜,你們女人總喜歡讓人猜,就算猜對了又如何,不合你的心意,你還是會殺了我!”郭小九繼續找了個更舒服的姿態,躺在了沙地上,索性再次閉上了雙眸。


    “你覺得我是不是殺不掉你?”禍水輕輕拍了拍郭小九的小腹。


    “這江湖裏,就沒有殺不掉的人,得看怎麽殺。”郭小九沒有睜開雙眸,巍然不動。


    禍水沒有在理會他,伸手摘下了他的酒囊,獨自飲酒。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可又不知道如何開口。”郭小九突然說道,他的雙手一手枕在腦袋底下,一手放在小腹上,他可以隨時起身,那時候,佩刀會出鞘,劍也會出鞘。


    禍水將酒囊砸在了他身旁,濺起了些微沙礫,她瞧向遠方已經漸漸看不到的太陽,那西方之下的黃沙,才是真的美:“不知道怎麽開口,就最好不要問,知道的少些,能多活些日子。”


    “年紀不大,口氣不小。”郭小九將酒囊收起,並不介意這位小美人兒的舉動。


    之前在許家堡之外,郭小九跑得很快,他並沒有等到白旗升起在望樓,他就跑了,因為他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是那一場雨夜中的氣味。


    不知道為何,他想到了那隻在雨夜之中,捏住了那根黑羽的白淨小手,所以,他跑的很快,可盡管如此,她不也還是追上來了。


    “禍水姑娘呀,你長的這麽美,跟我一起走個十數日下來,到了遊魂堡,被別人看到了,就不怕被說閑話,萬一嫁不出去,那可不太好。”


    郭小九嘖嘖嘴,好像確實是在為禍水擔憂:“而且,就算你不怕,我也怕呀,我喜歡的女子要是知道了我這般行徑,原本就看不上我,到時候一生氣,幹脆再也不理我了,那我還不得傷心欲絕,……”


    “好了!”禍水突然喝停了郭小九的話:“郭小九,或者,我可以在稱唿你郭公子,我不怕,我希望你最好也別怕,她不要你了,還有我不是!不過,跟著我的,是具屍體,還是活生生的人,就得看公子自己的造化了。”


    連傻子都知道,這是句實打實的玩笑,郭小九當不得真,所以,他隻是笑笑:“沒有想到禍水姑娘也是個有趣的人。”


    用雙手托在了腮幫上,禍水好像若有所思,過了許久,她才再次開口:“不是玩笑,不管你現在知道了多少,我都希望你不要再知道更多,因為,你真的可能會死。你死了,我或許會很傷心。”


    “當真?”郭小九輕笑,掩飾了心裏的莫名悸動:“我也不想讓禍水姑娘傷心,隻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且這男女之事,還得看個你情我願不是?”


    “你大可以試著拋下我,再獨自走一日。”禍水眯著眼睛,開始露出笑意,笑意之中,有些其他意味。


    於是,一股寒意席卷郭小九全身。


    郭小九咳嗽了兩聲,急忙坐起身來,身後已是大汗淋漓。他實在是吃不準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小丫頭,但他確定,是敵非友。


    女人真善變,而且有時候比男人還要鬼話連篇!郭小九心中暗暗念叨一聲,低著頭不去看禍水的動人眼眸,他怕萬一他真的陷進去了,……


    “我是禍水,紅顏禍水的禍水,我是真的不喜歡殺人呀!”禍水抬頭望向天空,如同孤鷹,仰望蒼穹!


    兩個人沒有再去糾結這個問題。


    再有一日,他們就可以到遊魂堡。


    不過,他們到了遊魂堡之外,多用了半日。


    遊魂堡之外,略顯淒涼,從很遠處望去,根本看不清哪裏是黃沙,哪裏是城。隻有走的進了,才看的真切,原來這漫天黃沙裏,真的有一座城。


    遊魂堡很大,與洛陽城,與帝都相比,都毫不遜色,甚至還要更大一些,這裏屬於大唐的邊關,整個漠北最大的一座城!


    城外,就是突厥蠻子的領地,城裏有很多漠北的民眾,他們在漠北城裏討生活,有時候,活下去並不是真的為了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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