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昊先迴了一趟x城,這是服役後第一次迴家。

    其實大一開始,他就自願斷了家裏給的經濟來源。與父親的關係一直僵化著。他高二時,阮興林剛升上十二中的校長,妻兒和睦,事業風順。

    阮興林和左倩的婚姻門不當戶不對。左家是北京的紅三代,小有聲望的名門。阮興林齊齊哈爾人,普通的工薪家庭,與左倩大學相識,更逆了左家長輩阻撓領了結婚證,夫妻倆到南方教書育人,幾十年來苦甘同享。

    到左倩懷孕到生下阮昊耗了太多元氣,不適合再站講台,便做起了全職太太,跟著丈夫換城市換學校,追隨他一級級從普通的教師當上校長。

    兩人的獨子也繼承了他們相貌上的所有優點,就是性格渾了點,從小在同齡人裏不服誰就揍誰,真犯了錯也認。

    他的個性偏向左倩,用簡單一個字砸下來就是“倔”。

    離家六年的小倔牛,終於肯迴家了。

    左倩在家裏做了一大桌菜,廚房燉著濃香肉湯。

    門鈴聲響,她停下切菜的動作,慌忙在圍裙上擦了兩下出來開門,聽到兒子站在門口叫她一聲“媽”,眼眶立刻就紅了。

    阮昊放下手裏拎的一大堆補品,湊過來將個頭嬌小的女人擁入懷裏,說:“咱們別堵門口,滿子和寧遠都在旁邊等著進門呢。”

    唐滿把頭湊過來:“阿姨,我就來蹭個飯。”他吸了口鼻子由衷感慨,“真香啊。”

    卓寧遠也把帽子和墨鏡取下來,禮貌問好:“阿姨,打擾了。”

    左倩趕緊樂著讓三個孩子進屋。

    阮興林也從書房出來了。

    雖六年沒有迴過家,但自己父親每一年的變化他都知道。

    什麽時候評了先進獎,哪天生了小病,最近愛喝的茶,吃飯變的口味。

    他都知道。

    雖然看過照片,但這麽近的,看這個男人的背有些佝僂了,白發多了,人也不如以前結實。

    阮昊聲音有點啞,低低地喊了一聲:“爸。”

    阮興林點點頭,說:“開飯吧。”

    席間其樂融融。

    唐滿是活躍氣氛的一把好手,他跟阮昊從初中就是拜把子關係,撿著些逗樂的往事說,聽的人都高興。

    一頓飯吃下來,一瓶52度的糧食酒見了底。

    唐滿和卓寧遠各自有

    事讓校長司機送走了。

    廚房間就剩下收桌洗碗的母子倆。

    左倩收了飯廳最後一堆碗碟進廚房,站在門口看兒子穿襯衫圍著圍裙站在水池邊刷碗。

    寬肩長腿,養了二十幾年的兒子,光是一個背影,就能看出一個男人的擔當。

    這是真長大了。

    她站在阮昊旁邊,將碗碟放好,說:“你爸今天是真高興,看看喝了多少酒,都躺著了。”

    阮昊笑笑,沒接話。

    “兜兜,這不用你,坐了這麽久車,去歇會兒吧。”

    阮昊手裏的碗差點滑下去,極為無奈地說:“媽,您能放棄這個小名嗎?”

    左倩站阮昊旁邊將他刷好的碗用抹布擦幹,兒子終於迴家了,就在他身旁站著,還幫她刷碗。她極有底氣的說:“我叫我兒子小名怎麽了。”

    阮昊妥協地打商量:“隻能在家裏叫。”

    左倩拍了兒子手臂一巴掌,眼角的笑紋很深。

    自己的兒子,秉性當然再清楚不過。

    不管有時候脾氣多壞,犯起倔來能把人氣出心髒病,但他很會疼人。

    隻要他放心上的,就不管不顧地對人好。

    母子倆一句沒一句地交流,談他的近況和未來打算。

    阮昊跟左倩說了自己打算創業的方向,具體的內容她是聽不懂了,就聽見阮昊說了一句還要去上海的t大管理專業重新學個課程。

    左倩愣神片刻,手裏擦碗碟的動作也頓住了,她喃喃地說:“t大啊。”女人天生敏銳的第六感。

    “嗯。”

    左倩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輕聲說:“我不是不喜歡那個孩子,可他差點把我兒子毀了。”

    原本無限溫馨的一方廚房,氣氛漸漸冷了下來。

    左倩不想迴憶往事。

    她和阮興林教育孩子一向開明。阮昊從小雖然喜歡調皮搗蛋,卻從不越線,他懂分寸。

    但高二他打群架將另一個班的一個學生鼻骨打斷,高三填誌願不顧阮興林反對要填到北京,卻到後來不明緣由撕了誌願書,在書房跟親生父親叫板。

    原以為這些隻是他叛逆期的應激反應,到了大學左倩突然接到兒子校方的電話說他被室友指有狂躁症,要求父母帶去檢查。

    從出生那麽一點大的小娃娃到邁過十八歲的檻兒長

    大成人,這個兒子一直是她的驕傲。

    即使他跪在她麵前說自己隻喜歡男孩,不會改過來。她哭了幾晚上,也要在阮興林拿條藤抽他背時護著他。

    左倩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相信,讓她兒子一蹶不振,寧願六年不迴家去服役的人是她也當過半個兒子的程立。

    她從不歧視“同性戀”這個群體,雖然在這個社會這三字原本就帶有貶義。

    但她希望阮昊身邊的那個人,可以是任何人,但不是程立。

    這個孩子心性太冷了,根本就捂不熱。

    遠在三百公裏外的上海t大楊浦校區數學科學院晚自習下課。

    有個別學生到係辦公室交自習名單時,看見程教授的獨立辦公室門半掩,還亮著燈。

    幾個女生從係辦出來,踮腳尖望了幾眼,沒看見人,挺失望地走了。

    數學係的程教授名頭很響。

    不光是那副衣架子一樣的好皮囊,關於他本科考研文跨理轉係數學一直是校內神話之一。

    很多學生隻可遠觀而不敢選其科。

    t大數學係的掛科率在全校院係絕對排前三,期中考能掛掉一半學生,程立所授學科的通過率更低。

    他不具親和力,在數院一眾不修邊幅的教授裏一直獨來獨往。

    對學生作業要求雖苛刻嚴厲,但他也以身作則。真正熱愛數學這門學科的孩子們,也都真正敬仰他。

    下班開車迴家的程教授壓根不知道他被隻跟當紅小生小花的一個狗仔跟蹤了。

    程立停車入庫後打開家門,家裏的金毛搖著尾巴衝過來,又突然兇狠地朝著程立身後的暗處狂吠。

    程立蹲下來摸金毛的頭,輕斥了一聲:“兜兜。”

    金毛委屈地嗚咽,拱程立的手心。

    卓寧遠躺在酒店的床上,將微信裏的照片一張張又轉發到名叫“日天兄”的賬號上,並附言:“欠的人情還了。”

    他上個星期曾讓阮昊動他的關係網,用公安的通訊係統,找到了一個人的手機號碼。

    這種違規操作,自然要以禮相還。

    卓寧遠找他熟識的狗仔跟拍了程立。

    阮昊迴複得很快,一串語音罵他。

    卓寧遠就知道他裝端,在相冊裏又找了一張程立清晰側臉大照發過去。

    那邊隔了好幾分鍾

    ,慢吞吞來了條消息:“照片全發我,你刪掉。”

    卓寧遠覺得跟他兄弟這麽多年,真是一點沒變啊。

    前幾天在北京給他送行,看著阮昊灌酒,喝了太多睡過去。

    酒精和黑夜很容易讓人露出軟肋和心底最深的欲念。

    阮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醒過來,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說:“我上個星期見到他了。”

    “然後呢?”卓寧遠問。

    他閉上眼睛,說:“想幹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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