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嵐跟著張楚,王臣離開了。七步子也看得出沉啟的心思,卻也隻能輕歎一聲,隻道這世間千難萬難,卻是這情關最難。將來這兩人能走到哪般天地,就看緣分了。


    這一日,七步子帶上沉啟禦劍半日有餘,就來到了紫陌城旁的小邑。這個城邑叫做封侯,是紫陌第一驍將胡洛來的故居。胡洛來生前經曆大小戰事五百餘起,就劍痕刀傷就不下百餘條,當年跟著紫陌王陳漢走南闖北,硬是將白彥軍打敗,並讓黃炎退軍三十裏,這才有了現在的紫陌城。


    胡洛來一生好戰,持一把虎頭大焰刀,駕一匹白狄馬,隻身進入黃炎軍也可殺得七進七出,無人敢攔。卻是天妒英才,四十歲的胡洛來忽染重病,這病來勢洶洶,一時難倒所有紫陌城中的名醫。


    重病後的胡洛來也知自己時日無多,又恐他走後黃炎來犯,便又隻身騎馬進了這戈壁灘。當時黃炎城已然得知胡洛來得病的消息,五萬大軍已經駐紮這戈壁中,隻等胡洛來一死。而這五萬人真等來了胡洛來,隻是這一戰在戈壁灘上殺得昏天黑地,日月失色。


    最終,胡洛來將五萬黃炎軍盡數斬殺,自己也戰死在屍骸中。胡洛來雖身死,卻也在這戈壁上立起了一座石碑,這石碑上的字鮮紅似血,而那把虎頭大焰刀也釘在這尊石碑的前麵,跟這碑上字遙相唿應,這一字便是“霸”。


    這一個“霸”字完美的演繹了胡洛來一生,而黃炎城也因戈壁灘上的“霸”字,不敢再向紫陌動兵。


    後來紫陌王陳漢在他死後賜他“霸虎”二字,封他為“虎侯”。並將他的故居叫做封侯,他的後世子孫都能享受王侯之祿。


    今天七步子帶沉啟來此與這胡洛來無關,卻跟另一人有關。這人就是紫陌城的二公主陳倩。當年她就很欣賞虎侯,一直希望能向虎侯那般為紫陌殺敵報國,卻生的女兒身,因此也沒少再七步子耳邊嘮叨。二公主陳倩死後,他的父親就將她葬在這封侯中。


    沉啟兩年前就得知陳倩去世的消息,卻因事情不能來,今天兩人便一起迴來看她了。


    細雨霏霏,碧空早不似早些的那般晴明,晦澀黯淡。冷風傷人,清河臨岸,柳枝垂頭,一方墓碑上刻著“青青之墓”。沉青青是陳倩在石家莊用的假名,說是將“倩”字拆開,人字兩筆也就取兩個“青”字代替。


    柳樹下的墓碑已有些潮濕,青蔥的嫩芽布滿周圍。七步子已經離開了,沉啟用手把墓碑上的水跡擦去,將準備好的香爐,白蠟拿出放置好。再放置三副白瓷麵盆,一盆放些桂花糕,杏仁果,一盤放些荔枝,蘋果,最後一盤放著一整隻燒雞。


    這些都是沉啟平日裏愛吃的。


    沉啟放置完這些,便拿出懷中的筷子很認真的將盤內的東西夾起,然後再放迴去。做完後便丟掉了筷子,直接上手放肆的吃起來。桂花糕,杏仁果被很粗暴的塞進嘴裏,再來是荔枝和蘋果,隻是吃了幾粒,咬了幾口也就扔掉了。最後是燒雞,他拿在手上狠狠地撕咬,吞咽,吃的滿嘴油漬。


    等這整隻燒雞都被沉啟吃下肚,也因他先前吃的生猛了些,竟然打起嗝來。沉啟吸了口氣,憋得滿臉通紅,卻還是沒能止住。隻是他已無暇顧及這些,灼熱的淚水滾落下來,他跪在地上抱頭大哭起來。


    那年,謝辰帶著陳青青來到石家莊,當時的沉啟還沒有名字,百屠夫常常叫他“小畜生。”所以他就認為“小畜生”便是自己的名字了。後來沉青青來到他的麵前,她是除謝辰和百屠夫外第三個見過他的人。


    沉青青的模樣生的很好看,長絲如瀑,指骨分明,杏眼嬌鼻,笑如桃花,靜如皓月。


    剛開始沉啟很不待見青青,常常去拉拽她的頭發,或是將泥巴丟在她身上。這讓謝辰很生氣,有幾次都想去教訓沉啟卻都被青青攔下了。後來青青慢慢靠近沉啟,沉啟也願意接納她了。


    沉啟不會說話隻會吱吱呀呀的亂叫,青青願意去聽。沉啟不願意洗澡,青青會一次次追在他後麵。沉啟不會用筷子,青青也會慢慢的教他。青青會為他梳頭,為他講故事,還給他取了個名字


    因為他從小與山間野獸為伍,所以心性才會跟野獸那般,而今他進入人世,就如新生之日,所以青青取“沉啟”兩字也就是希望他能像這初升的太陽,朝氣四溢。


    沉啟很喜歡青青取得這個名字,也越發的聽青青的話了。等到青青離開的前一晚,已經能認識不少字的沉啟,跑到青青的房門前想問她,書上的這兩個字怎麽讀。


    隻是青青並沒有開門,而是房間內傳出的哭泣聲,第二天青青就迴去了。等沉啟在聽到她的消息後,卻已是她的噩耗。直到青青走的那天,她也不知道那晚沉啟拿過來的那兩字是什麽。


    母親,二字。


    今日沉啟終於來到青青的墓前,他能做的不多,他也不知道她喜歡哪些,不喜歡哪些。但是沉啟知道青青希望他能夠好好的活著,先前那些都是沉啟想告訴青青,他現在活的很好。他已經能用筷子了,他也很能吃,可以吃很多很多東西。


    隻是這些沉啟都知道她是看不見的。


    突然,沉啟坐起身子,將臉上的淚水拭去。他的雙眼已經通紅,但其中的眼神卻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兇狠而且無情。


    “母親,也許你不希望我幫你報仇,但是此仇不報,我如刺在背,疼痛難忍。我一定要報仇的。”說著沉啟便磕了個頭。


    “母親,以後的日子我也會好好的活著,不會辜負你給我的名字。”沉啟再拜。


    “母親,我要走了……”


    七步子看到迴來的沉啟,見他兩眼紅腫,便已知他給青青一個交代了,兩人同時望向身後偌大的紫陌城,便徑直朝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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