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雪原之上,虛幻的笛聲鑽入白歌的耳中。


    他迴過頭,那停在站台前的列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知所蹤,整個世界一片純白,隻有遠處,兩道清晰的界線將這裏與外界隔絕開來,一道金黃燦爛,一道橘黃黯淡。


    那是黎明與黃昏。


    白歌很快理解了【哈梅爾的吹笛人】的本質,這是一片自主擴張開來的小型深淵,是屬於這天災的領域。


    恐怕,那位吹笛人就是深淵遺物的核心,以他為核心,周圍展開了小型深淵,誘惑人類,奪走生命。


    無數黑色的不明顆粒漂浮在半空中,白歌看到,之前仿若虛幻的人影,此刻變得極為真實。


    有身穿西裝禮服的紳士,有撐起華麗長裙的淑女,有罩著樸素工裝的男子,也有天真無邪的孩童,這些人似乎來自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時代,每個人身上都有無數的故事,他們如同還活著一般以歡快的舞步行走於這雪原之上。


    在遊行隊伍的中央,是沒有任何牲畜拖拉,但卻自行移動著的花車,上麵點綴著五彩的,不屬於這個季節的花兒,花車之上,穿著彩虹般花哨衣裝的樂手們手持造型古樸的樂器,或者吹響喇叭,或者彈奏鋼琴,敲響銅鑼,拍動手鼓,長笛與管風琴的聲音交織,構成了一曲帶著扭曲質感的進行曲。


    這隊伍似乎沒有盡頭,綿延至地平線的另一端,讓人不由自主想要加入到他們之中,忘卻一切的煩惱。


    白歌耳朵一陣蜂鳴,他似乎聽到了一陣囈語,斷斷續續,迴蕩在大腦之中,這囈語似乎由舊時代無數種語言交錯而成,試圖將所有的念頭驅趕,隻剩下唯一的想法,那就是加入他們。


    他仔細聆聽,才能分辨出其中能夠理解的部分。


    那是一個分不清男女老幼的聲音,正在激動地高喊。


    “啊,朋友們,無罪的囚人們,我們已從這名為世界的枷鎖中解放......”


    “想來的絕不阻攔,想走的絕不寬恕......”


    “從黃昏的牢籠而來,邁入黎明的彼方,這場盛大的遊行永遠不會終結......”


    “出生於清晨,死亡於夜晚,苦短的人生周而複始......”


    “——歡迎來到樂園遊行!”


    伴隨著囈語,某種瘋狂的情緒纏繞著白歌,令他眼前出現了一片片美好的景象。


    稀鬆平常的學校生活,自己和愛戀以及竹霜降共同度過的一個又一個美好日常。


    老霍親手做的美味的飯菜,總是溺愛女兒的範哲與剛剛結束打工的田虹交流著帶孩子的經驗,陶軒然與他的學生們圍坐在桌邊,講述著自己過去的經曆。


    許諾依舊喜歡躺在那張沙發上,看著已經重複過好幾遍的舊時代的電影。


    甚至,自己沒有任何印象的父母也在家中等著他的歸來。


    沒有那些陰謀詭計,沒有什麽升格者,昨日教團,就是樸實無華的每一天。


    不知不覺,在那些懸浮在空中的黑色顆粒的指引下,白歌也加入到這盛大的遊行中。


    可忽然間,白歌眼神變得黯淡起來。


    他從那美夢一般的幻覺迴過神來,雙眼周圍,暗色的火焰構成了一張若隱若現的麵具,清醒的念頭擊碎了那些美好。


    “嗬嗬,沒想到【人格麵具】還能這麽用......”


    白歌自嘲般笑了笑,【人格麵具】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為白歌抵禦心靈層麵的幹涉,這是基於被動的,簡單的來說,一個瘋子是不會變得更瘋的。


    他行走於遊行隊伍之間,能看到那些參與遊行的人的皮膚雖然保持著一定的柔軟,但在衣服遮掩的地方,卻有清晰的,如同屍體般的黑斑,他們的臉色也略顯蒼白與病態,沒有正常人的紅潤。


    這些人,早就已經死了。


    白歌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他視野中,這些死人身上都沒有任何注意力的變化,說明他們根本沒有意識的存在,雖然在唱歌跳舞,看似歡樂,但那不過隻是被【哈梅爾的吹笛人】控製做出來的假象罷了。


    “還好他們不會突然過來襲擊我們。”


    白歌跳上了一輛花車,站在一名吹著薩克斯的,同樣失去了生命長滿黑斑的樂手身邊,他往前望去,尋找暮狼與娜拉的痕跡。


    很快,白歌的【刺客視覺】就發現了那兩人。


    暮狼正如癡如醉地跟著一起起舞,而娜拉,表情迷茫,僵硬地走在一旁,兩人似乎都受到了【哈梅爾的吹笛人】的影響。


    “嗯......”


    微微皺眉,白歌摸出了無形的匕首,穿過人群,朝著那兩人走去。


    目前距離他進入這遊行還不到十分鍾,但白歌耳邊的囈語卻沒有伴隨著幻象的解除而停息,反而越來越密集。


    看起來隨著身處遊行裏的時間越來越久,自己受到的影響也會越來越強。


    白歌想到,他來到娜拉的身邊,拉起了這位小女孩的手。


    “娜拉!”


    白歌唿喚讓娜拉稍微清醒過來了一點兒,她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周圍,又看看白歌。


    “小心!”


    就在娜拉叫出這句話的下一刻,有好幾個遊行者朝著白歌撲來,試圖將其製服住。


    但白歌似乎早就有所準備,身形一閃,出現在了附近一輛花車的陰影處。


    【陰影跳躍】!


    可白歌剛剛現形,他身邊的遊行者又像是獲得了靈魂一般,衝向他的所在。


    白歌一連使用了好幾次【陰影跳躍】,與娜拉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這才避開了那些遊行者的襲擊。


    “果然......”


    他看著站在娜拉身邊的老者,那位兩鬢斑白的暮狼,原本似乎被【哈梅爾的吹笛人】奪走了心智的暮狼,此刻竟然恢複了精神。


    不,暮狼並不是“恢複”了過來,而是根本就沒有被影響!


    身為命運原型的升格者,他本就對心靈與精神有著超乎尋常的把握,因此,隻要在有一定準備的情況下,他很快就能從【哈梅爾的吹笛人】帶來的精神幹涉中恢複清醒。


    暮狼之所以選擇在這【東方快車】號進行襲擊,除了在列車行駛中外界的幹擾相對較小之外,這裏存在【哈梅爾的吹笛人】也是因素之一!


    恐怕,他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如果車上的刺殺失敗,就趁著【哈梅爾的吹笛人】經過火車的時候利用這天災來實行計劃——偶遇天災的軍情五處幹員死於非命,合情合理,而天災也能作為暮狼脫身的工具。


    所以,這盛大的遊行或許並不是偶然出現,而是暮狼得到了某些信息,確定它可能出現在這裏。


    至於之前的驚訝,以及剛剛仿佛被控製,都是表演!


    暮狼發現了白歌膽敢進入天災,所以才裝成那樣,試圖埋伏白歌。


    好在白歌畢竟是科班出身,對各個原型的升格者都有一定基礎的認識,知道命運原型對於心靈與精神的長處,因此才覺得一位三階的命運原型升格者這麽簡單就被俘獲,甚至比旁邊的娜拉還要誇張這件事有點奇怪。


    “不過......有點棘手啊。”


    白歌大致判斷出了暮狼在這天災之中的戰鬥方式。


    暮狼擅長的是人心的操控,他似乎能夠製造出類似操控傀儡的絲線般的事物,通過這個來幹涉人心,控製人類的動作,而對於這隻有屍體的盛大遊行而言,暮狼的能力得到了最大化的提升,他可以自由控製身邊的屍體,對白歌進行攻擊!


    “最大控製半徑是五十米嗎......”


    白歌現在與暮狼距離很遠,而很明顯,他無法控製這麽遠的屍體,因此,在這個距離上,白歌不用擔心被攻擊。


    但同樣的,他也沒辦法攻擊到對方。


    暮狼看了白歌一眼,並沒有戀戰的想法,他右手一揮,便帶著好幾個屍體以及娜拉離開,朝著黃昏代表的界線走去。


    “嗯,從那裏出去就能離開這一片天災嗎......”


    這對於白歌倒是個好消息,他最擔心的是暮狼不管娜拉的死活,強行留在遊行之中拖延時間,等到一個多小時過去,娜拉徹底死亡,那白歌留在這裏便沒有了意義。


    雖然不知道對方在這荒原之上要怎麽離開,但既然暮狼選擇了逃走,白歌就有機會。


    他一連幾次陰影跳躍,來到了遊行隊伍的邊上,朝著暮狼的方向跑去。


    囈語不斷加強,擾亂人心,白歌臉上的麵具變得如同實質,他手中,無形的匕首出現,向著暮狼投擲而去!


    撲哧——


    匕首刺入血肉,但那並非暮狼的,而是一具長滿黑斑的屍體的,暮狼利用屍體擋住了攻擊!


    暮狼迴頭,一具屍體竟然直接脫離地麵飛了起來,衝向白歌的所在。


    嗖——


    白歌飛出兩張撲克牌,繞過了屍體,飛向暮狼,接著,在極限距離,與撲克牌交換位置!


    【消失魔術】!


    現在的【消失魔術】的範圍已經達到了五十米,而這正是暮狼操控屍體的極限,在白天,【消失魔術】要比【陰影跳躍】更好用。


    白歌出現在了暮狼的麵前。


    視野中,光芒閃爍,白歌看到暮狼意識漂移,知道自己身後一具屍體正在襲來,他沒有選擇直接攻擊,而是避其鋒芒,跳向另一個方向。


    無數的絲線纏繞在白歌的身上,這些絲線並不是想要控製白歌,而僅僅試圖延緩他的動作。


    此刻的暮狼,就像一個舊時代的傀儡師,控製著超過十具屍體,有條不紊地攻擊著白歌,使其一步步被包圍,應接不暇。


    白歌壓低身子,準備再度使用【消失魔術】的時候,他忽然發現,娜拉朝著自己衝了過來,手中拿著一把刀具。


    暮狼控製了娜拉,試圖以此來限製白歌!


    無情的刺客,就要使用身邊能找到的一切工具!


    “死吧!”


    暮狼低聲叫道,於此同時,白歌耳邊的囈語聲音,突然增大了無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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