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輕塵原本想逃,可被那條一直在旁虎視眈眈的蛟龍一下拎起,隨意一丟,便如騰雲駕霧般地飛落在了那石橋之上,顧不得其他,他趕緊站起身,左右看去,卻瞧不見那茫茫浮雲,而隻有一片幽深寂靜的黑暗而已,壯著膽子伸手去摸,卻是空無一物,趴在欄杆上往下望,亦是一片空蕩蕩的虛無,好似整個世界就隻剩下這一條石橋,而他們二人已在橋上,此刻再要下去,已是不可能之事。


    李輕塵暗罵一聲,滿心的無奈,卻不堪與人言,而正在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輕嚀,李輕塵轉頭望去,卻是三三姑娘一頭撞在了那石橋的柱子上,這時候正捂著額頭,慢慢清醒過來。


    小姑娘一臉茫然之色,顯然還未迴過神,隻是下意識地問道:“這,這是哪兒?”


    李輕塵見狀,重重地歎了口氣,走上前,蹲在了小姑娘跟前,小聲道:“這裏已是陰間,你我都已經死啦,腳下就是奈何橋,奈何橋你知道吧?”


    剛一醒來就聽到這種話,小姑娘也明顯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一眼李輕塵,察覺到他並非是在開玩笑後,五官便慢慢地擰在了一起,最後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這反倒是將李輕塵給嚇了一跳,畢竟以他過往與小姑娘相處的經曆來說,她實在不該是這般脆弱的人才對。


    試想一個自己明明都要死了,卻還要讓同伴們不必費心為她續命,而是保留真氣去殺敵的人,她的心智能脆弱麽,還是說不怕死是假的,真到了這一天,其實每個人都會怕?


    李輕塵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說實在的,他自己也不過就是個十六歲的少年郎罷了,麵對這種事,自己心裏亦是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說起,更別說安慰他人了。


    哭了一陣後,已是梨花帶雨,滿目淒涼的小姑娘抬起頭,看向李輕塵,陡然間麵露兇色,李輕塵見狀,趕緊抽身急退,同時高喊道:“你,你想做什麽,我說,咱倆現在可都是鬼了,你可別亂來,不然再死都不知道怎麽死了。”


    他不說還好,這樣一說,小姑娘頓時更加生氣,上前便是一拳狠狠地揍在了李輕塵的臉上,隻是未曾動用天賜武命之力,李輕塵也隻是吃痛罷了,當下一隻手捂著腮幫子,滿心無奈地躲閃著。


    一人退,一人追,就這樣你追我趕地過了一陣後,小姑娘突然好似泄氣的皮球,整個人一下癱坐在了石橋上,嘴角向下,臉色愁苦,眼神更是恨恨地盯著李輕塵,質問道。


    “你,你怎麽也死了?”


    自家人最是知道自家事,三三姑娘自己也清楚自己當時所受的傷太重,已經救不活了,故而李輕塵一說這裏是陰間,她便理所當然地相信了,更何況環顧四周,若不是陰間,這又是什麽地方呢?


    李輕塵聞言,撓了撓頭,歎道:“技不如人,沒啥好說的。”


    武人之爭,最為簡單直接,輸贏皆為實力之體現,可沒那麽多花裏胡哨的理由,更何況李輕塵這邊可是有整整六人,如果再算上那大胖子趙奴和刀客劉不苦的話,應該是八人,而對方僅僅隻有一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有什麽理由可以去找呢?


    他向來不是接受不了失敗的人。


    小姑娘這般一聽,頓時更加委屈,坐在地上,怔怔發呆。


    李輕塵看著頭疼,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對方,恍惚間,一下又想起了鹿兒鎮時,在自己懷中痛苦離世的駱仙兒,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又是不甘,又是無奈,又是痛苦,又是自責,不過卻因此而一下提起了精神,伸出一隻手,向小姑娘伸去,努力擠出笑容,道:“走,我們去找那主宰地府的幽冥帝君,好生求求他,說不得他一心軟,就肯放我們迴陽世了呢?”


    小姑娘抬起頭,皺著微紅的小鼻子,瞅了李輕塵半晌,卻不讓他拉起自己,而是一下站起身,當先朝著一端走去,李輕塵見狀,左右一看,反正自己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便也跟著她一起往其中一端走去。


    李輕塵走在這古樸老舊,似乎已經曆經千年風霜,滿是歲月痕跡,既看不清來路,亦看不見歸途的長長石橋上,不停轉頭四顧,這四周卻依舊是一片虛無的黑暗,伸手去摸,什麽也沒有,就算外放真氣亦或是大日金焰,亦如泥牛入海一般,毫無迴音,看來,的確是到了陰間。


    二人一齊往前走,三三姑娘不說話,李輕塵也不好開口,而四周更是無絲毫響動,在這種寂靜無聲之地行走,似乎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就連對於自身控製最為擅長的武人,也分不清已經走了多遠。


    李輕塵在心中暗歎一聲,對嘍,時間對於死人來說,的確是最沒意義的東西,也不知還要走上多久。


    正在這時,二人眼前一花,竟突然出現了一身材消瘦的黑衣老人,而且這次是近在咫尺突然出現,走在前方的小姑娘當即被嚇得跌坐在地,然後就像一頭受驚的小獸一樣,手腳並用地往後逃去,一下躲在了李輕塵身後,連頭也不敢探出去看。


    這位在人榜上排名第三,曾以四品之身襲殺三品武人的小姑娘,其實怕鬼。


    不過莫說是她了,就連李輕塵自己也被嚇了一大跳,畢竟這老人瞧著便很是滲人,他頭頂微禿,麵容愁苦,眼眶漆黑,嘴角下沉,上半身套著一件黑色的寬袖大袍,左手縮在裏麵,抓著一支煙杆,正在旁若無人地吞雲吐霧,而最讓小姑娘感到害怕的是,他下半身連腳也沒有,從腰部往下,都隻是一縷白煙罷了,整個人看起來是懸浮於橋上。


    李輕塵不得不護在小姑娘身前,猶豫了一下,依舊壯著膽子上前,一抱拳,詢問道:“敢問前輩如何稱唿,又意欲何為?”


    這忽然出現的黑衣老人轉過頭,瞥了二人一眼,雙眼眯了眯,似乎在認真地打量二人,過了幾息後,這才慢悠悠地道:“你想迴到陽世?”


    李輕塵聽了,眉毛一挑,心中暗喜,趕緊追問道:“是了,不知前輩有何指教?”


    老人側過身,深吸了一口煙嘴,張口一吐,雲霧繚繞,那大半張老臉都隱沒在了濃濃的煙霧之中,隻有那兩隻似隱含萬千愁緒的黑色眼瞳還是那般的清晰。


    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調侃和不屑的意味,道:“還迴去做什麽,反正你這輩子就沒幹成過一件好事,渾渾噩噩十六年,練武不用功,做什麽都失敗,從生到死,就是個活脫脫的災星,連累多少人慘死,與其迴頭,不如趕緊往前走,說不定你心裏想的那些人,都在前麵等你哩。”


    李輕塵聽得心中一顫,對方一語中的,一下便擊中了他心裏最無奈,最痛苦,最難以啟齒的心思,的確如對方所言,自己這輩子,就是個災星,老辛,韋陀,王叔,駱仙兒,這些人的死,讓他心中滿是負罪感,現在一下被人戳穿,頓時愣在了原地,連話也說不出來。


    老人言罷,又轉頭看向了躲在李輕塵身後的小姑娘,幽幽道:“一生下來,就被親生父母送去當殺手,你這小姑娘倒是和這倒黴蛋般配的很,同樣一無所有,同樣一輩子都沒得選,臨到死倒是選了一迴,卻也沒什麽意思,反正沒人掛念你,還迴去做什麽,我看呀,還是趕緊去求求帝君,給你來世投個好胎,下輩子做個富貴人家的小姐,也算衣食無憂啦,不比你這幅倒黴模樣好麽?”


    這話一出,三三姑娘眼瞳一縮,亦是被戳中了心思,緩緩地放開了拉著李輕塵衣袖的手,整個人好似一下就沒了生氣,李輕塵看得焦急,立馬抬起頭,沉聲喝道:“不!正因為我這輩子已經做了太多錯事,才絕不能就這樣一死了之,心願未了,我絕不願就此往生!”


    老者一下逼近到李輕塵麵前,二人幾乎是臉貼著臉,鼻子貼著鼻子,他一邊冷笑不止,一邊道:“幽州鎮武司啊,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的地方,你倒好,在裏麵渾噩度日,一心就想當個上不得台麵的樂師?不求上進,最後還連累了撫養你長大的人,我要是你啊,早就在那山洞裏咬舌自盡了,還活個什麽,丟人現眼!不過你小子倒是夠狠,竟然敢吃人肉苟活,那些肉,你這畜生也能吃得下去?喝著你那義父們的血,吃著他們的肉活下來的你,之後又做了什麽呢,你不是要找出真相麽,你不是要為他們翻案麽,怎麽不敢用手段,還在那自命不凡,假清高?一看見仇人就發了瘋,結果呢,仇人如今當了那真武殿的七星君,一步登天,你倒好,反手殺了待你不薄的王叔不說,你離開長安的時候,可曾想過你是否對得起他為你換來的那些機緣?你可知袁老到底是何等人物,這天下又有幾人可得他教授武藝?不知珍惜,跑去一個破鎮子裏安心當雜役,真是自甘墮落!我呸!還有,鹿兒鎮裏那一家人待你不薄吧,你一個外來人,缺了隻手,人家不但沒嫌棄,還特意給你減了不少事,不但特意囑咐其他人不要看不起你這個殘廢,他家姑娘每日還為你送宵食,而你呢,就想著你自己,見死不救,就因為你那狗屁不通的堅持,害死人家一家人,你這種畜生啊,我看著都嫌惡心,不如趕緊過了這奈何橋,下輩子當頭真畜生還債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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