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很大,大到深不見底之處,足以淹死翻江蛟龍,可江湖也很小,小到水淺之處,就連一尾草魚也可為禍一方。


    對於那些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師門傳承的武人們而言,假使有一本能夠指引自己打開中丹田,修煉出武人真氣的正統玄品法決都要去燒高香了,更何況是一部地品神功。


    世人皆知,天品真經,地品神功,皆有奪天地之大造化的能耐,絕非尋常世間絕學可以媲美,武人的修為越是高深,這種差別就會體現得愈加淋漓盡致。


    想那楊辰所修之《玄黃化龍功》,便可助他吞吸一國國運與玄黃龍氣,到最後甚至可以化身天龍,白日飛升,而張藏象所修《龍象般若功》,在大成之時可得三龍九象之力,搬山倒海,隻手拿月,就連那真武殿呂奇所修之《瘟神大病經》亦可將他化作人間瘟神,所過之處,寸草不生,一旦化身千萬大病蟲,進可攻,退可守,試問誰不羨慕?


    這等功參造化之力,已經遠遠超過了普通武人想象力之極限,是以人力所不能及,但凡是親眼見過神威者,莫不為其魂牽夢縈,哪怕窮盡畢生之力,亦要苦苦追尋。


    武人之於絕學,就好比是蒼蠅聞到了葷腥,完全無法克製住心中的貪念。


    而且,真正讓這五人喪失理智的關鍵在於,修煉其他絕學尚還講究一個資質,資質不行的,一輩子都難以得其門而入,反倒不如找一部更加適合自己的,但這《天魔化血功》的霸道之處,就在於它顛倒了這個公理!


    任何人皆可修行此絕學,而且它還能反過來迅速改善修習之人的自身資質與根骨,雖不長於單打獨鬥,可若論保命之法,尤還在《瘟神大病經》之上!


    據聞血魔老祖當年本也隻是個天賦資質都極其普通的尋常武夫,可正是因為得了這一份天注定的機緣,便讓他在短短五年間撞開玄關,踏足上三品,名動一時。


    隻可惜成也神功,敗也神功,但凡修習天魔化血功者,必被影響心智,廝殺成性,最後化為血魔,為禍一方,應當說這本就是化外天魔留在人間荼毒之物,故而禁之不絕。


    代價,總是與收獲並存,一個人若想得到什麽,就必須得付出同等價值的東西,這是寰宇之內永恆不變的真理。


    縱觀曆代修習此神功之人,最後皆為天下共敵,而這位血魔老祖在成名之後,亦是很快便被鎮武司擒拿鎮壓,關入了十方鎮魔獄中受刑,不過這等魔道巨擎在江湖上留下的傳說,卻依然在不停地流傳著。


    有道是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像他們這種出身的人,若想成為那人上之人,就必須得有所犧牲和舍棄,容不得任何遲疑和猶豫,凡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無論會有什麽後果,那也得取得絕學寶典之後再去作想,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得到這部地品神功再說,實在不行,得手之後遠遁西域或是南疆,潛心修行個幾十年再出來,到那時天下無敵,又有誰能管得了自己?


    沒看那真武殿都已經跑到長安城,在皇帝老兒的頭上拉屎了,也沒見鎮武司將他們怎麽樣麽,這世上,終究還是實力大過規矩的,或者說規矩本就是依托建立者的實力而存在,鎮武司如果沒那個實力,他們訂下的規矩誰又會遵守呢?


    在場五人,就沒一個是心慈手軟之輩,相反,因為同樣都是野路子出身,他們能夠走到今天,付出的遠比一般武人更多,自然也更明白這世道的殘酷之處,故而對於力量的渴望,也遠比其他人更強。


    他們的江湖若真要形容起來,其實很簡單,八個字而已。


    不為刀殂,便為魚肉。


    那胖頭陀金剛禪師聞聽周宇之言,頓時也立馬想通了這個道理,無論有沒有幕後主使,也無論對方是誰,反正都是要宰了對方的,沒必要多問,旋即眼神一沉,變得極為兇厲,禪師與狂魔的轉換,隻在一念之間。


    “周老弟說的是,眼下可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候,倒也好,成事就在今夜吧,無論是鎮上的其他武人,還是原本的百姓,一個也不能放過,必須盡數滅絕!”


    怕消息傳出去之後驚動鎮武司是其一,然而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們先前看到那本鎮誌上有明言記載,若想取得血魔老祖在被鎮壓之前所遺留的天魔化血功,就必須得獻祭上千人的性命鮮血,這光是鎮上的百姓,還遠遠不夠。


    好在武人們的體魄皆遠勝普通人,同樣的一滴血,其中蘊含的力量遠在普通百姓之上,這般作想,再湊上鎮上的武人,應當便足以達到激發血魔老祖傳承的苛刻條件了,胖頭陀金剛禪師甚至不禁在想,當年的血魔老祖是否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才將這份傳承留在了這偏遠小鎮上,從而避免被鎮武司的人給盯上。


    果真是魔道前輩,算計之深遠,絕不是自己所能比的,胖頭陀暗自振奮精神,與那黑白二煞,周宇夫婦分三個不同的方向同時衝出,這一次不為別的,就隻是殺戮而已。


    然而,鹿兒鎮裏,做如此想的,卻也並不止他們這一撥人,不少人亦是從各種渠道知曉了血魔老祖傳承之事,無人不對那傳說中的地品神功起了覬覦之心,甚至不惜屠戮千百生靈也要將其取得。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更何況武人們本就是逆天而行。


    縈繞著一層詭異血色的月光下,鹿兒鎮的百姓們趁著夜色,在抱團襲殺那些自以為掌控局勢,故而對普通百姓不屑一顧,根本就沒有防範之心的高傲武人,而那些得到了神功出世消息的武人們,亦是開始大肆屠殺本地百姓與其餘武人,為的,就隻是能夠成功引動血魔老祖的傳承,改命換運。


    金剛禪師,黑白二煞,周宇夫婦算是一撥人,可在鎮上潛藏的高手卻並不止他們五個,另外還有在南疆武林成名已久,手段陰邪,殺人無形的五毒童子,天生神力,雙臂千斤不過,自號小霸王的項南,俠肝義膽,薄有聲名的小孟嚐呂溫,擅使雙刀,水潑不進的汴州名家歐陽翎羽,一手暗器使得千變萬化,自稱千手無常的孟良,以及那輕功獨步,來去如風的逍遙客。。。。。。


    正所謂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任憑誰也想不到,這小小的鹿兒鎮竟有朝一日聚集起這麽多牛鬼蛇神。


    無論是正道,邪道,亦或是亦正亦邪的,無論是野路子出身,還是有正經傳承的,在今夜,他們都化身為索命厲鬼,在沒有鎮武司出麵幹預的情況下,在小鎮肆意屠殺。


    或許人人心中皆有惡之一麵,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什麽天魔化血神功,也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理由,世人在麵對無力反抗,任憑宰割的同類之時,便自然會生出暴虐之心。


    正如魔羅所言,他所做的,無非隻是挑動了世人心中的惡念罷了。


    亂法壞心,斷德絕善者,是為魔也。


    ------


    鹿兒鎮入口處,那座有百年曆史,受盡風吹雨打,就連上麵的漆也一並掉光的牌坊底下。


    因為逆練絕學,導致中丹田破碎,渾身經脈斷裂,甚至失去了與生俱來的天賜武命能力,已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的李輕塵,突然在原地駐足。


    由於這一身由六丁神火重塑的強橫體魄並未損壞太多的緣故,他的五感依然比一般人要敏銳太多,還沒走出太遠,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還有各種廝殺聲,慘叫聲在不停從背後傳來,他神色糾結,矗立在月光下,一動也不動。


    走,還是不走?


    說實在的,他是真不願再摻和進這些糟心的江湖事中。


    崔兆的出現,老王的死,中丹田的破碎,一身修為盡失,各種打擊接踵而至,已經徹底地壓碎了他那顆被外力勉強維持著的武道之心,現在的他,隻願就此避世隱居,過那普通人的生活,人間何事,皆與他無關。


    仔細想想,他本也不愛習武,若非命運弄人,他隻想安靜做個樂師,這一切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是他人強壓在他身上的,現在既然有了一個能夠拋下一切,自由選擇的機會,他還要再走迴原來的老路麽?


    可是......


    如果就這樣走了,駱掌櫃一家又該怎麽辦,若是自己就這樣一走了之,駱仙兒之後的命運,又當如何?


    沒有人生來就是一座孤島,哪怕是像他這樣自小就被人遺棄在街上的孤兒,但凡隻要生在人世間,就注定會有羈絆產生,這即是塵緣因果,他李輕塵不是鐵石心腸的人,他做不到就這樣坦然地放下心離開。


    大概本就沒有人,可以萬事皆順心地走完這一生吧,總是得拗著本心,蹣跚前行,這才是人呢。


    他最終還是輕輕地歎了口氣,丟下了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包裹,轉過身,朝著鎮子大踏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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