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十方鎮魔獄第七層的牢房中,隔著一道道看似普普通通,可實則內裏鐫刻有無數細密咒文,妙用非凡的黑曜石欄杆,年輕人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副反胃的表情。


    他眯著眼,盯著麵前這個俯下身子,將手中飯碗放進自己所在牢房裏的姑娘,滿是厭惡意味,極其惡毒的道:“聽到你的聲音之前,我還對你抱有那麽一絲幻想,你可不知道,我在這裏已經待了足足十五年了,今天總算是看到了一個活著的女人,本來是很高興的,可看到你的臉後,卻實在是讓我倒胃口!”


    說罷,他伸出腳,直接一腳踢翻了麵前放著的飯碗,裏麵粒粒分明的米飯和幾根佐食的青菜頓時撒了一地。


    他壓著嗓子,冷冰冰地咒罵道:“快去死吧,你這種人活著又有什麽意思,趕緊死了,下輩子投個好胎,有個人模樣最好,就算沒有,當頭畜生,也好過有這麽一張讓人看了都會做噩夢的臉!”


    耳聽得如此赤裸裸,惡意滿滿的咒罵,黃花卻隻是低著頭,不言也不語,唯有沉默而已。


    在第七層牢房的正門口,雖然在伸手夾菜,但其實一直在默默旁聽的四個守衛中,那個最晚被調來這裏,修為隻是四品入境的武人一巴掌便將手中的筷子給拍在桌上,霍然站起身後,朝著年輕人所在的牢房位置大罵道:“嘴巴給老子放幹淨點!你這個該死的雜碎!”


    隔著好幾道內部都銘刻有陣法紋路,可以完全阻隔武人神意往外擴散的特殊牆壁,自身根本連神意都沒有的年輕人自然看不到那邊的情況,可看他那副模樣,哪怕是被看守自己的牢衛嗬斥,卻絲毫沒有露出慌張的表情,反倒是笑嘻嘻地迴應道:“祿東讚,你來這裏也有九年了,怎麽,難道真打算一輩子就跟我一樣,一起耗在這裏了?如果真因為家族原因迴不了吐蕃,死了心,那你也該跟你之後幾十年的鄰居好好說話不是?何必為了一個醜女人得罪我呢?”


    那個開口為黃花打抱不平,而被年輕人稱作祿東讚的漢子,臉上一下子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第一,從他調來這十方鎮魔獄的第七層做看守,到現在,的確是正正好第九年,但就連他自己,都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算明白,畢竟底下不見日升月落,很難知道時間的具體流逝。


    第二,是對方到底是怎麽知道他叫什麽的,要知道,他們這些守衛互相之間可從未稱唿過真名,甚至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真名,這也是典獄司為了手下人著想,擔心某些心懷怨懟的犯人在離開這裏之後,為了報複,傷害牢衛們在外的家人,故而他們平日多是以數字或是代號相稱,年輕人沒理由知道他的名字。


    第三,他的確是一個吐蕃人,而且也的確是因為家族原因,迴不去了,這才來了典獄司,做這世上最枯燥無味的工作,可這種事對方就更不該知道了才對,這個人,到底什麽來頭?


    “你,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我的名字,還有我的事?”


    年輕人雙手扶著膝蓋,整個人在地上好像不倒翁似的左右搖晃。


    “我當然知道,祿東讚,我一個個區區七品修為的廢物,卻能被你們關到這裏來,自然得有一些過人的本事不是?不,應該說,我無所不知,你若不信,不如再問一些隻有你知道的事,如何?”


    那祿東讚神色一下變得慌張了起來,他雖是一位極厲害的武人,但突然遇到這種事,也不由得就亂了心智,若是換個普通人來,指不定就要把年輕人當神仙供了,然而正在這時,旁邊那本在安靜吃飯的三品武人,也是他們這四人中的隊長猛地在他肩頭一拍,一身輕喝蘊含自身神意,助其穩固心境。


    “心不要亂!”


    祿東讚被嚇得渾身一抖,迴過神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就在剛才竟冒了一層冷汗出來。


    對方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那隊長盯著祿東讚的眼睛,沉聲囑咐道:“不要搭理他,也不要聽他任何話,別去想,就當他不存在!還有你,黃花,出去吧!”


    黃花點點頭,正要伸出手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卻隻見那位三品修為的隊長將手一揮,以自身真氣配合無孔不入的神意控製,竟比人之手腳來得更加靈活迅捷,隻是一瞬間,便將一切恢複原狀,飯菜都被重新裝好的碗也被送了出來。


    “快出去!”


    近乎是嗬斥一般的語氣,黃花聞言,趕緊站起身,稍稍施禮後,便迅速地離開了。


    祿東讚望著對方離開時那落寞蕭索的背影,心有不忍,同時也有些不解地問道:“隊長,何必這樣。。。。。。”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那兩個牢衛也同樣生出了好奇心,畢竟他們的修為都擺在那,一個區區七品而已的臭小子,還被關在牢房裏,體內有鎮魔釘打著的,能翻起什麽大風浪來,值得他們如此慎重對待?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哪怕現在進去扇那幾個上三品的犯人幾百個大嘴巴,對方也隻能吹胡子瞪眼,但拿他們毫無辦法,這小子又能算什麽?


    可是隊長卻沒有解釋一句,看樣子似乎是被勾起了心事,再去看桌上美味誘人的食物,竟也覺得味同嚼蠟,再無心情去享用,隻是擺擺手,傳音道:“沒事,隻是切記不要跟牢房裏的犯人們搭話,這是咱們典獄司的規矩,你們也都是老人了,該懂這個道理。”


    正在這時,一個須發皆白,原本如磐石虯結般的肌肉現在已經萎縮成了極為可憐,皮包骨樣子的老人突然睜開眼,啞著嗓子,衝對麵喊道:“嘿!小子,你叫什麽名字,為何會被關到這裏來?”


    自己在這裏已經待了四十多年,跟對方也當了足足十五年的鄰居了,卻從未想過對麵這待遇“極好”的臭小子竟隻是一個區區七品武夫而已,曾在江湖上有“血魔”這個諢號的老人隻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七品武人?


    老子自己都記不得殺過多少個。


    心中好奇,再加上他已經被關在這裏太久,筋骨血肉,真氣神意都已經被這座活死人墓給磨滅得差不多了,其實心知自己已經活不了太長時間,故而忍不住出口一問,隻是他這一開口,連帶著另外兩人也都“醒”了過來,看那樣子,顯然也是極有興趣了解。


    他們三個人,有早就來的,也有比年輕人更晚來的,三個上三品武夫,在外都是曾稱霸一方的人物,但記憶裏卻從未有一個形象能跟年輕人對上號的。


    他到底犯了什麽事,竟然配跟他們三個待在同一層?


    在監獄之中,犯人往往會將自己曾犯過的事用來作為炫耀的資本,互相攀比,這是極為常見的事。


    卻沒曾想,年輕人竟然直接往後一倒,躺在地上,翹著二郎腿,叫到:“今兒的飯沒吃到,沒力氣說啦,老頭兒,等哪天你死了,可以來托夢問問我,我要睡咯。”


    祿東讚聽罷,頓時在外大罵道:“也好,就先餓你這狗雜碎幾天,老子看你還能多精神!”


    隊長又是一揮手,獄中還想打聽的另外三人同時悶哼了一聲,一個個都帶著仇恨的眼光看著隔著牆壁,其實根本不可見的隊長,卻又都默默地坐下了。


    牢衛以典獄司秘法催動了打入他們體內的鎮魔釘,這一下就痛徹心扉,況且他們的肉身常年得不到滋補,又要抗衡牢獄和鎮魔釘的雙重打磨,本就已經變得很虛弱了,現在可沒必要因為好奇去受那無妄之災。


    就算隻是能多活一會兒,也是好的。


    隻是他們這一打岔,反倒是勾起了另外兩個牢衛的好奇心,不過他們沒有直接發文,而是傳音向隊長詢問起了這年輕人的來曆。


    隊長轉過頭,目光如電,飽含威脅的意味,嘴上冷冷地告誡道:“好奇心太盛,就趁早滾蛋,這裏不收穩不住心的!”


    卻不想,那年輕人突然又扯著嗓子喊道:“姓許的,我敢打賭,你肯定又在跟他們說,不要打聽我的事,但是呢,我想黃兄弟和周兄弟兩個人對我的故事應該挺感興趣的,你不如就說給他們聽聽嘛,不然等你走了,他們遲早也會偷偷問我的,到時候還不是得聽,何況你說,總好過我自己動嘴,唉,累得慌!”


    這下不光是祿東讚了,就連另外兩人也都隨之麵露驚容,完全不知那年輕人是怎麽想的,要知道,被打下袁天師秘製的鎮魔釘後,任何人都無法再動用真氣和神意,甚至是天賜武命的能力,哪怕就是一品武人來了,都不可能猜到他們心裏的想法,這小子莫不是天生有他心通的神通?


    那隊長聽罷,勃然大怒,一揮手,裏麵的年輕人一下從地上飛起來,然後又被人好似拎著腿一樣,給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不光如此,他身體內雖沒有無時無刻不在惡心被關押武人的鎮魔釘,但三品武人的隨手一擊也不是他吃得消的,那人手腕翻轉,這一下便直接活生生地擰斷了他一條腿的全部骨頭。


    “你既然什麽都知道,那是不是也該知道,隻要我能夠保證你不死就行,至於是缺了手腳,還是少了舌頭,那位大人可是不會管的,要不要我現在就把你那該死的舌頭給割下來?”


    陡然遭受如此重創,一般武人都得疼暈了過去,年輕人嘴裏也在不停咳血,但他趴在地上,卻在大笑不止,看那樣子,似乎是真的遇到極為可笑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姓許的,你有大災咯!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癲狂又淒厲,聽得第七層牢獄裏另外的所有人瞬間渾身汗毛炸起,卻無人再多言半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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