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天品真經,什麽連天上真仙都得嫉妒的大機緣,李輕塵並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就隻有他一直在苦苦尋找的真相!


    已分不清對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他的雙眼,因為對方的承諾而陡然間變得赤紅一片,眼前的世界已經完全被眼中湧出的鮮血所覆蓋,他使勁掙紮著,想要從地上重新站起來。


    奮力將脊背挺起,後背的衣服被自然地崩裂開來,露出了下方堪稱完美的肉身,他全身的肌肉,都仿佛魚鱗一樣緊緊地貼合身軀,蘊含爆炸性力量的同時,又絕不會阻礙行動。


    後背筋骨畢露,他怒吼著,仿佛如上古巨神一樣,想要扛起整座天地,但隨即,他便被更加可怕的力量給再度壓了下去。


    “嘭!”


    他的臉緊緊地貼著地,好像卑微的塵埃,被人無情地踩下,可他並未放棄,而是依然還在努力,在這一刻,他已經摒棄了心中其餘的所有念頭,全身上下,無一個地方不在隨著心中的怒吼往前,哪怕是爬!


    他的雙手已經隻剩下了結實的骨骼,卻還在摳著麵前的地磚,向前麵拉扯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膝蓋明明已經碎裂成了渣滓,卻還在靠著一條大筋拉扯著,努力地蹬著地,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向前。


    但這實在是太難了,太難了!


    他哪怕再努力,也好似一隻年邁的烏龜在爬行一樣,一刻鍾所能前進的,也不過隻有微不可查的一點罷了,哪怕他再堅持,又能前進多少呢?


    他已經瀕臨死亡了,他自覺已經壓榨出了身體所有的潛能,可那依然不夠。


    再多一點吧,隻需要再多一點,他就可以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真相了,可他似乎已經耗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與心氣,原本爆發出的巍峨氣勢,陡然間由盛轉衰,慢慢地低落了下去。


    他的雙眼在緩緩地閉合,他的生機在漸漸地消弭。


    他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


    袁老低聲呢喃了兩個字,似是疑惑,又似是感歎。


    “心魔?”


    但哪怕在廊橋上趴著的李輕塵已經被那無可阻擋的力量徹底壓趴,連心中的一點燭火都已經在搖曳中漸漸熄滅,他卻不管這,而是又點出一指,加了一道力。


    “唿!”


    代表著生機的燭火完全消散,一切歸於黑暗的死寂,廊橋上的李輕塵,似乎已經成為了一灘死肉,他的身體依然保持著前進的姿勢,卻已經不再動了。


    沒有唿吸,也沒有了心跳。


    ------


    極度的痛苦和疲累之後,突然迎來了無比舒適的黑暗,就好似繈褓一樣,包裹著嬰兒的他,躺在裏麵,讓人身心都得到了放鬆,李輕塵覺得很舒服,他不願再睜開眼睛。


    這是死後的世界吧,他如是想著。


    正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低語,一開始李輕塵並不在意,隻當是索命的陰帥來了,依然閉著眼躺著,可隨著聲音越來越大,他竟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想死,就換一個活法!”


    “不想死,就換一個活法!”


    “不想死,就換一個活法!”


    “不想死,就換一個活法!”


    “不想死,就換一個活法!”


    這一次,不再隻有韋陀的聲音,而是曾經見過的人,都在他耳邊不停怒吼著,聲音層層疊疊,仿佛跗骨之蛆一樣,無法驅逐,哪怕他捂住耳朵,也依然可以清晰地在他的心中響起。


    李輕塵麵容猙獰,大吼大叫著,仿佛在迴應著這些怒吼。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做不到,我實在是做不到!”


    陡然間,一切的聲音全部消失,包裹著他的世界再度恢複了死一般的寂靜,李輕塵原本僵硬的身體也重新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他長舒了一口氣,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並不是想象中的黑暗,而是一直都占據在他記憶深處的一個畫麵,那是他的心魔!


    ------


    外界的廊橋上,仿佛有無形之物被重新點燃。


    那是代表著李輕塵生命的燭火,它竟再度燃燒了起來,也或許,其實它從未真正地熄滅過。


    浴火,而重生!


    一直站在橋頭等待的袁老竟不由自主地輕輕點頭。


    李輕塵以雙手撐起身體,他仰起頭,大聲地怒吼著,咆哮著,在向天地宣泄著自己無盡的憤怒!


    “啊!”


    讓人望而生畏的濃稠赤紅色火焰由他體內向外綻放,就仿佛是一朵盛開的鮮花,花苞打開之後,便有磅礴無量,仿佛要將一切焚毀殆盡的力量向外傾瀉而出。


    外界明明是青天白日,但南方的天際卻突有一顆顆星辰大亮,就連不可一世的太陽,也在此刻黯然失色!


    不光如此,天際的熒惑星更是比先前大了十倍不止,它飛升上空,與太陽齊光,在這一刻,長安欽天監的數十位官員中,除卻一位年紀看著不過隻有十歲的孩子以外,全都傻愣愣地看著天際,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


    是聖人出世?


    還是天地大亂?


    他們竟不知該如何解讀這一切,亦不知該如何向陛下匯報這一切。


    熒惑飛升,與日同輝!


    而在長安司享譽天下的武庫之中,此方天地都開始輕輕地晃動了起來,廊橋周圍的水池再度炸裂開來,而且這一次比之前更加激烈,一顆巨大的,猙獰的,仿佛從古書的畫像中探出的獸頭突然浮出水麵,豎瞳之中,滿是暴露的氣息。


    袁老微微皺眉,在它出現的那一刻,維持這一方小天地的難度,一下子便辛苦了百倍不止,可他卻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如果他不主動出手壓製住它的氣勢,隻怕周圍高牆上那些長安司的武侯們都要被活生生給嚇死。


    這可是一頭真正的神獸,或者說是妖獸,它同時也是鎮武司那標誌性的獸頭的真正來曆,從它探頭的那一刻開始,白雲之中,原本施展神通看著底下人間的白衣仙人們都默默地收迴了自己的視線,更有甚者,直接遠離了長安附近。


    哪怕人間氣運,皆任他們自由操縱,但在它的麵前,他們什麽也不是,上古之時它曾經屠戮吞下的仙人,不知凡幾,如果不是因為殺孽太多,它原本也該直接飛升天界,位列正神,掌一部生殺大權。


    其瞑乃晦,其視乃明,這是上古之時它所擁有的大神通,隻是而後五方天帝不忍生靈塗炭,共同製定了人間規矩,給人間道法加了一個上限,以大神通壓勝天下,故而它才會沉寂數千年,但饒是如此,任天仙下凡,也不敢與之敵對。


    與此同時,在它出現的那一刻,長安城內的某處坊市中,突然響起了一聲穿透力極強的鳥鳴,四周數十個坊市的空氣一下子灼熱了百倍,無數的房屋無火自燃,一隻火紅色巨鳥的虛影瞬間飛升,穿透了大洛國運的鎮壓,強硬地顯化圖騰,覆蓋住了長安上空。


    武庫內那隻露出一個頭,便已經足以讓天上神仙都側目的可怕巨獸看到了頭頂的這一幕,卻毫無反應,絲毫沒有因為對方這堪稱無禮的舉動而動怒,當然,數千年的修行之後,它已經不再像往日那麽嗜殺,在清楚自己一怒之下,恐怕要毀掉整座長安城的它,隻是稍微吐出了一口氣息,但已經引得袁老辛苦維持的小天地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了。


    袁老看向它,有些不滿地冷聲道:“怎麽,迫不及待就想出來迎接你的主子?”


    它看著李輕塵,沒有張口,卻有渾厚的聲音在這一方世界直接響起。


    “他是嗎?”


    袁老很是了然地點頭,然後道:“的確,現在的他,既是他,又不是他,今生的他,眼下也不配說是他。”


    它聽罷,突然從兩隻好像幽深山洞一樣龐大的鼻腔裏噴出了兩股白色的煙霧,而且還毫不客氣地落在了袁老的頭上,隻是後者似乎也未動怒。


    它眼珠子一轉,突然運起神通,漸漸地將自己龐大的身軀縮小,最終隻有十丈長的身軀蜿蜒盤旋在這小小的水池之中,雖然依然是驚世駭俗,但外界的人卻是完全看不見的,這並非是什麽障眼法,而是因為外麵的人和裏麵的他們,眼下本就已經不算還處於同一個世界中。


    一對比燈籠還大的眼睛觀察著廊橋上已經重新站起身的李輕塵,它低沉地聲音響起。


    “真想直接吞了你呢,哪怕隻是吃上你一口肉,也足夠我身上的傷完全恢複了,不過介於你我之間的因果,我可以等你十年,等你親自走到我的麵前,不然十年之後的今天,就是你這一世的死期!”


    廊橋之上,全身都被那赤紅色的火焰所形成地神異鎧甲所包裹,眼瞳之中滿是搖曳的紅光,臉上充滿了威嚴與霸道意味的李輕塵看著麵前這隻對自己出言不遜的巨獸,以手指它,語氣森冷無比。


    三重極為相似,但自稱卻大不相同的聲音同時響起,兩道龐大的虛影分別立於李輕塵的身後,當他們出現的那一刻,天地突然大放光明,袁老伸出雙手撐起天空,竭力在遮掩這可怖的異像,他的身軀,亦隨之寸寸龜裂。


    “我(本尊)(本帝)今世,將親手將你祭煉為器!”


    “哼,可別到時候真靈都被老子打碎了!”


    當那兩道龐大又無比熟悉的虛影出現的那一刻,它的氣勢一下子被完全地壓了下去,但骨子裏的桀驁卻讓它依然不肯認輸,在撂下一句威脅之後,它猛地往上一躥,十丈長的身軀瞬間穿透了大洛一百五十年積蓄起來的明黃色國運雲海,接著瞬間撞碎了盤旋不散的巨鳥虛影,幾個搖擺,恢複龐大的真身之後,便消失在了天際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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