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黑衣少年近乎無禮的質問,長安司武侯裴旻卻隻是冷冰冰地迴了一句,道:“我需要向你解釋麽?”


    黑衣少年麵有不忿,陡然間上前一步,繼續大聲質問道:“宵禁之事,乃歸京兆府管轄,這卻與你無關,我倒也說不得什麽,但長安城內不準當街動武的規矩,乃是太祖皇帝陛下定下的,守護這條規矩,更是你們長安鎮武司的職責,你既然親眼目睹了,又怎可放任這幫喪心病狂之徒就這麽離開?”


    裴旻不願多言,看也不看對方,就隻是轉過身,默默離去,那黑衣少年見狀,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難看,好似往日的信仰一下子崩塌了一般,禁不住痛心疾首地喃喃道:“原以為長安鎮武司會是多麽特別的存在,原來也是這幅模樣,罷了罷了,我之俠道,我自己守護,什麽武道會,不參加也罷,什麽鎮武司,不加入也罷!”


    原本默默跟著裴旻一起離開的黛芙妮娜突然轉過身,似是想說什麽,但卻被裴旻持劍攔住,後者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然後便帶著憤憤不平的黛芙妮娜一起離開了。


    眼看黑衣少年站在一旁,還要說些什麽,李輕塵突然走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笑了笑,語氣很是虛弱地道:“多謝小哥的救命之恩,不過在下還想厚顏再請求小哥一事,不知小哥可否送在下迴所居之處?”


    黑衣少年轉頭看向李輕塵,他對這個同齡人的觀感倒是極好,當即點頭答應道:“理當如此,不然那幾人折返迴來就不妙了。”


    兩人一路往迴走,路上再未遇到其他麻煩事,甚至連朝廷巡夜的人都未碰上,一直到迴到了客棧之後,李輕塵先走到了無心的門口,伸手輕輕地敲了敲,在等待了幾息之後,這才皺著眉,和那黑衣少年一起走迴了房間。


    兩人圍著屋內那張不大的小方幾對坐而下,李輕塵這才抱拳自我介紹道:“房間簡陋,倒讓小哥見笑了,在下李輕塵。”


    黑衣少年亦是同樣一抱拳,笑道:“在下沈劍心,渝州人。”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忘卻了剛才的不愉快,顯然內心堅定,不是一般人可比。


    李輕塵雖然看起來還有些虛弱,但傷勢已經靠著體內的真氣穩固,隻是還需要一定的時間慢慢恢複內傷罷了。


    “沈兄也是來參加大洛武道會的?”


    黑衣少年輕輕點頭,然後很感興趣地道:“是的,其實李兄之名,在下早有耳聞了,隻是不知這夜裏襲擊李兄的,到底是什麽人,李兄可有頭緒?”


    李輕塵搖了搖頭,並未明言,而是道:“隻是一些不希望我再贏下去的宵小之徒罷了,今日多虧沈兄仗義出手,不然在下恐要飲恨當場了。”


    “小事而已,我輩武人,路見不平,理當拔劍相助,李兄不必掛懷。”


    黑衣少年說罷,又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頗為感慨地道:“唉,先前之事,卻讓李兄見笑了,其實在下之所以會離開家鄉,來參加這武道會,隻是因為自在下習武之初,便極為憧憬我大洛鎮武司敢以天下安危為己任,不惜成為世間武人公敵也要守護正義的理念,卻不想他們的真麵目竟是這個樣子,看來當初離家,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


    說罷,他自顧自地取下腰間朱紅色的酒葫蘆,仰頭給自己大口地灌了一口酒,神色間滿是落寞之色,但隨即便又振作了起來,雙眼之中,神光燦爛。


    “不過在下卻也已經想通了,他們怎麽做,是他們的事,我之道,我自己來守護便是!”


    一番話,說得那是擲地有聲,俠氣激蕩,就連李輕塵都不由得對這少年心生佩服,故而他趕緊勸阻道:“沈兄大可不必如此,其實長安司如此行事,也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難處。”


    沈劍心頓時有些疑惑地問道:“有何難處不可明言?我大洛鎮武司自一百五十年前建立之初,便獨立於六部之外,他們做事還要看誰的臉色不成?李兄仁義,卻不必為他們解釋。”


    李輕塵搖了搖頭,道:“道理不是這麽說的,你也知道,朝廷針對世間武人一共設立了三個衙門,鎮武司有緝拿作亂武人之權,而懸鏡司有監察天下武人之權,唯有典獄司,才有關押犯禁的武人之權,你又可知今日那四人是什麽來曆?”


    沈劍心老老實實地搖頭道:“在下的確不知,還望李兄為在下解惑。”


    李輕塵看著對方的眼睛,道:“他們都是當今國舅爺的義子,地位可不一般,況且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就算將他們關進了典獄司,也很快就會被放出來,退一步說,他們本就不是參加武道會的武人,隻是棄子罷了,懲罰他們,其實毫無意義,況且在下剛才也曾動手,按照朝廷的規矩,可不會管誰先誰後,若是他們被罰,在下也要入獄,這武道會,也就等作棄權了,故而看似那二位武侯毫無作為,實則是一種保護,剛才那使劍的裴大人,麵冷心熱,隻是不喜解釋罷了,還望沈兄理解他們的苦衷。”


    沈劍心麵露茫然之色,他亦是初來乍到長安城,對這些完全不了解,頓時有些結巴地道:“竟,竟,竟是這個道理麽?”


    若是其他人來講,他估計聽不進去,但是由受害者來講,他卻是立馬就明白了,當下便有些羞愧,暗道自己竟然會誤會了長安司的人,當即便起身道:“在下口無遮攔,先前竟說了那般過分的話,這,這定要與他們道歉才是。”


    李輕塵擺擺手,道:“夜深了,咱們現在又不能出去,不過倒還真有一件急事,的確得找他們才行。”


    沈劍心下意識地問道:“是何事?”


    話音未落,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李輕塵正要起身,沈劍心卻返身去打開了門,卻見外麵站著一位樣貌清秀的少年郎,看到開門的不是熟人,還被嚇了一大跳,隨即立馬擺出了一套粗淺的拳架招式,朝對方喝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李兄的房間?”


    沈劍心轉頭喊道:“李兄,是找你的。”


    李輕塵在屋內隻是聽到聲音,便知道來的人是誰了,立即道:“原來是賀兄來了,快些進來吧。”


    賀季真探頭往裏一看,見到正主就在裏麵,這才放下了戒心,狐疑地看了沈劍心一眼,然後繞過對方,快步走了進來。


    李輕塵站起身,介紹道:“這位賀季真賀兄,乃是長安司之人,這位沈劍心沈兄,剛剛才從賊人手上救下在下的性命。”


    沈劍心轉頭一看賀季真那模樣,麵色頓時有些古怪。


    七品武人罷了,連內家高手都算不上,再說直白一點,就是武道路剛剛起了個頭罷了,而且這下三品的底子打的也一般,他是何以加入大洛排名第二的長安鎮武司?


    難不成李兄也被他們騙了,這長安司其實還是已經腐化墮落了?


    賀季真卻是不看旁邊這個外人,而是有些猴急地對李輕塵說道:“深夜造訪,叨擾之處,煩請李兄見諒,王大哥讓我為李兄送來一件你需要的東西,說是李兄看到了,便知道到底是何物。”


    說罷,便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個上麵布滿了奇異花紋的木頭盒子,表麵一看,似乎藏有什麽規律,可仔細一看,卻又看不出什麽東西來。


    李輕塵伸手接過,也不避嫌,而是直接當著對麵二人的麵打開了,讓沈劍心甚至都來不及說迴避的話,下意識地瞟了一眼,忍不住驚訝道:“《天殤拳》拳譜,李兄,這。。。。。。”


    李輕塵笑道:“的確是我讓王大哥從武庫借來的絕學秘籍。”


    賀季真鬆了口氣,東西沒送錯就行,而見多識廣的沈劍心卻道:“《天殤拳》在玄品絕學中也算上品了,但修習的人卻不多。”


    賀季真下意識地問道:“這是為什麽?難道是因為這本拳譜流傳出來的拓本並不多的原因麽?”


    沈劍心搖了搖頭,道:“非也,雖然自我朝建立長安武庫之初,便四處收攏了不知凡幾的絕學秘籍,可玄品和黃品的絕學從一開始,就沒被禁絕,而是一直放任它們在世間流傳,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兩種等級的絕學秘籍宛如浩瀚星海一般,不知凡幾,靠人力根本就禁不完,再加上哪怕是玄品絕學,可修習之後的武道前景也依然有限,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去禁止流傳,像這本《天殤拳》,在一百餘年前更是流傳得極廣,你可知為何?”


    賀季真抓耳撓腮,忍不住道:“我哪兒知道,你能不能一次說完,別問來問去?”


    沈劍心笑了笑,道:“抱歉,那在下便直接說吧,這《天殤拳》雖隻是玄品絕學,但開篇的立意極高,天殤,人間大災殃,此拳,可借天地之力,發揮出數倍,乃至於數十倍於己身的力量傷人,但出拳者,自己也要承受同樣的力道,所謂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一百年前學它的,都是作為最後搏命的手段,或是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不共戴天的仇敵同歸於盡,故而學這拳的,罕有善。。。。。。”


    話說到最後,沈劍心突然住口,抱拳道:“在下失言了。”


    卻沒想,賀季真竟毫不客氣地拍了拍沈劍心的肩膀,一副老氣橫秋的語氣指點道:“那你就不用擔心了,因為李兄最不怕的,就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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