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輕塵從演武場走迴客棧中的時候,一推開自己的房門,便瞧見了乾三笑在屋中靜候的身影。


    一個人躲在遠離窗戶與光亮的黑暗之中,身上穿的,依舊是那一套寬大到足以罩住全身,從脖頸到腳,遮得嚴嚴實實的黑袍,臉上,也依舊戴著那個標誌性的黑白二色紋路的鬼臉麵具。


    李輕塵有時候都在思考,如果有一個人,跟眼前這人的打扮一模一樣,自己是否能一下子認出來,或者說,乾三笑這個名字,到底隻是眼前這區區一個人,還是多少人共同的名字。


    隻可惜,在離開了幽州司之後,現在的李輕塵,隻是一個普通的中三品武人罷了,毫無根基,身在長安這種陌生的地方,根本無力查證去這一切。


    李輕塵先轉身合上了門,然後才轉身看向了對方,語氣顯得不鹹不淡,既沒有因為對方不告而入有些惱怒,也沒對乾三笑這個暫時的合作對象有什麽好臉色。


    “主人不在,你就自己進來了,試問,這算是一位好客人嗎?”


    乾三笑背著手,圍繞著屋子中央,那放著幾個小茶杯與一個茶壺的桌子,不停地繞著圈,同時反問道:“在下這幅打扮,如果從正門走進來,再在走廊等著,不是更會給李兄惹來麻煩麽?”


    李輕塵對這個解釋不置可否,隻是依然靠在門邊,沒有走過去,雙手垂落,慢悠悠地問道:“看來我的資料,也被人給賣出去了,不會正是閣下所為吧?”


    剛才與那許真一在擂台上對戰的時候,對方言語間,竟然對自己是有所了解的,在長安司是肯定不會隨便出賣這些資料的情況下,那能是誰做的呢?


    李輕塵原本不覺得是乾三笑所為,卻沒想到,乾三笑竟然大大方方地直接承認了。


    “不瞞李兄所言,其實所有參賽武人的一些基本資料,都在被不斷地賣來賣去,如果單單出現了李兄這麽一個異類,隻會引起他人的警覺,不是麽?”


    乾三笑說著,語氣突然一轉,寬慰道:“不過還請李兄放心,就連在下都尚不清楚李兄的具體實力,所修習何種絕學,其他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現在賣出去的,就隻是一些無用的東西罷了,迷惑外人而已,李兄介意?”


    李輕塵輕輕地晃動了兩下下巴,然後道:“當然不介意了,不過閣下今天給我安排的這個對手,實在是有些弱呀。”


    區區六品入境的武人,又沒有什麽戰鬥經驗,在他麵前,就跟一隻小雞仔沒什麽區別,揮揮手就拍死了,就連此人是否覺醒了天賜武命都逼不出來,像這樣的人,作為他第一戰的對手,實在是有些無趣。


    乾三笑的語氣,罕見的有了一些波動。


    “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來了,那在下也鬥膽問李兄一句,按照我們的約定,李兄之後的每一戰,得要盡量勝得艱難些,可為何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一招製敵,難道李兄就這麽想出這一次風頭?”


    乾三笑其實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如果不涉及到生意上的事情的話,但李輕塵今天違背了他們私下的約定,一招致勝,出了個小風頭,所以乾三笑對此,是有些惱怒的。


    卻不想,李輕塵竟然理直氣壯地反問道:“嗤,閣下真的會做生意麽?這第一戰,自然就得勝得幹脆利落,不然誰會關注到我這邊?更何況,你安排這種對手來,我都隻能艱難取勝,之後幾場下來,誰還不知道我在故意演戲,還怎麽去賺錢?”


    一番話說完之後,乾三笑一下子沉默了,看那樣子,應該是在很認真地思考著,李輕塵也不急,就在屋中默默地等待,過了一會兒後,乾三笑這才點頭道:“的確是這個道理,李兄果真是少年英才,不光武道攀登健步如飛,竟連我商賈之道也如此熟稔,在下深表佩服,隻不過,李兄這次,倒真的惹了些小麻煩了。”


    李輕塵本就是聰明人,當下一點就透,立馬追問道:“是那少年背後的家族?”


    乾三笑點了點頭,解釋道:“江南許家,乃是豪商氏族,許家的手底下,有一樣最重要的產業,那便是替朝廷管著江南的窯務,這其中的利潤之大,嘖嘖,就連在下都心動不已,想那許家本是江南小族,卻偏生靠著這玩意兒在數十年之內起了家,時至今日,在江南一代的影響力可不算小!”


    “不光如此,許家還時常會在私下截取一些好瓷器,用來交好籠絡朝中官員,再加上許家家主為人仗義疏財,靠著大把的真金白銀,結交各路江湖豪傑,故而在武林中的名聲也極好。”


    “許家這位小少爺想習武,便可得許家耗費萬金,收購秘藥熬練筋骨,又有武林名宿收其為義子,替其洗精伐髓,指點武藝,這是多少人做夢都想擁有的待遇!”


    “他自幼養尊處優,卻偏生愛名,此行來京城參加武道會,就是為了揚名來的,早在之前,他便已經花了大價錢給自己造勢,像這種名氣不小,但實力不足的對手,給李兄你拿來作為第一塊踏腳石是最合適不過了。”


    “按照你我的約定,若是這一來二去,許家少爺最後惜敗於你,哪怕不服,卻也不至於如何,但你這次卻重重地折辱了他,讓他在眾人麵前丟了臉,包括被那長安司的人丟下擂台,他們許家拿長安司沒辦法,所以這些事都得算在你的頭上,這事後的報複,可以預料是不會少嘍,上三品的武人難說,但是這中三品的武夫,他許家還是請的起的,李兄日後,可得小心為妙。”


    李輕塵聞言,隻是輕笑了一聲,完全沒有把這種事放在心上的意思。


    曾經有個將他養大,還教會了他如何在生死對決中以攻心取勝的幽州司漢子,說過一席話,平時別到處惹事,不然任你是幾品的修為,這天地之大,總有能製你的,但如果是別人惹到自己頭上來,能忍則忍,不能忍,就千萬別忍,別想著什麽打了小的來了老的,打了老的又來了更老的,像這樣的對手,來多少都是廢物,人活天地間,靠別人是沒用的,最後支撐天地的,永遠是咱們自己的脊梁。


    乾三笑明顯也是看出了李輕塵的不以為意,想到少年心氣,便理解了,於是又問道:“先前那個三拳打死了亥豬,後來又鬥了那楊惡虎的少年郎,是你朋友?”


    李輕塵抬起頭,隻是看著他,既未承認,也沒否認。


    “應該是了,畢竟那晚你從桂花坊帶走的食盒,可還擺在他那呢。”乾三笑歎了口氣,道,“唉,這小子,先得罪死了國舅爺府上,這次又把那東瀛來的給直接打廢了,真是嫌自己得罪的人還不夠多麽?”


    李輕塵對此,顯然有不同的意見,他一隻手放在身後,輕輕地敲擊著門框,道:“天下的路有很多,但專門走死路的,卻不多,這兩個人,都是自己找死,死不足惜。”


    乾三笑微微頷首,顯然對這句話倒是很認同。


    “的確,自己找死,便怨不得別人,但這其中的牽扯巨大,也不得不考慮一二,還是說,武人做事,其實都是這樣?隻憑一時意氣,爭那朝夕之間,而從來不看百年起落?”


    李輕塵反問道:“是壓力便也是動力,如果他現在是上三品的武人,國舅爺府敢找他的麻煩?”


    乾三笑搖頭道:“那也得他現在就是才行,千百年來,多少天才曾經夭折在路上?有人初出茅廬,剛剛闖出偌大的名聲,就不知為何被一群人在夜裏圍毆,直接打斷了脊骨,斷了前程,之後便一蹶不振,半生蹉跎,顛沛流離,到最後死的時候,竟然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用草席子一卷,丟在了野外喂了狗,那時候誰會知道,那個路邊連站都站不起來的邋遢乞丐,竟曾是一位天之驕子,便連一國公主也曾傾心於他?乾坤入袖,錦衣夜行,悶聲發大財,才是正道理,剛則易折的道理,想必不用在下多言。”


    不等李輕塵反駁,乾三笑便又道:“現在東瀛正在與高句麗開戰,兩邊都是我大洛的藩臣,這也不是打誰罵誰都不好的問題,其實我大洛根本就不在乎誰輸誰贏,但東瀛島國之人為了能讓咱們大洛不要插手,特意派遣了使團,渡海而來,並且還派出了不少英才來參加這武道會,就是希望朝廷能夠認同他們的實力,可那小子倒好,直接廢了人家一個,這島國人,性子陰毒狠辣,而且多精於刺殺,之後,估計有的你們煩了,李兄,何不帶著你那小兄弟一起,趕緊先搬離此是非之地呢?”


    李輕塵搖了搖頭,道:“留在這,長安司的人在附近看著的,還稍微安全些,再說了,在下也不願給閣下惹麻煩呀。”


    乾三笑一聽,便知道這是推脫之言,知道對方還是不信任自己,也沒有多勸,隻是甩下一句話,便默默的起身從窗戶離開了。


    “下一場對手的資料,在下會在賽前交於李兄,還望這一次,李兄一定要遵守你我之間的約定,不然,李兄就會有真正的‘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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