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寒霜似劍,蒼茫大雪,肆虐人間。


    天地不仁,日月無情,渺渺眾生,皆為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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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愈急,雪愈盛,天地之間,已是一片愁雲慘淡,幾難視物的可憐景象。


    但就在那不停翻滾湧動的厚重烏雲下,竟然有一行五人,無懼天地偉力,正踩在被如同鵝毛一般飄飄灑灑迅速落下的白雪給層層覆蓋的大草原之上急速前行著。


    迎風冒雪,渺小而倔強。


    任憑四周的風雪吹打,哪怕整個世界在這一刻仿佛隻剩下他們五人,卻仍舊難以改變他們前進的意誌,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支非常了不起的隊伍。


    而這支隊伍現在所處的位置也值得琢磨一二,因為此處已是突厥族腹地,再往前走不遠,便是突厥汗王所居金帳王庭之所在。


    今年的冬天雖是一個異常罕見的大雪天,可前線戰爭的慘烈程度,卻比以往來得更加駭人,而從時間上來推算,突厥人引以為傲的狼騎兵,現在應該正要與大洛王朝的主力軍在祁連山一帶決戰。


    在這足以決定兩國未來數十年國運走向的戰爭進行得如火如荼的關鍵時刻,迎著四周唿嘯的風雪不停在向金帳王庭所在之地挺進的五人的真實身份與目的那便更加讓人好奇了,畢竟就算隻從表麵上的裝扮來看,也知道他們肯定不是突厥族人。


    再加上這一路疾行過來,他們又專挑人跡罕至的偏僻地方趕路,可整支隊伍的大方向卻又是如此的明確,而且五人皆視這極度惡劣的天氣如無物,行進的速度之快,甚至堪比駿馬,這幫身手極為不凡的家夥們這般深入此地,那其目的想必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見這五人在蓬鬆的雪地上縱躍不停,一步落下,宛如蜻蜓點水一般,下一刻便掠出老遠,這一路不說是踏雪無痕,但最起碼,他們每一步留下的痕跡也是微乎其微,再加上頭頂這逼人的大雪一刻也沒停過,所以他們這一路走來留下的痕跡,便被非常自然地掩蓋了,哪怕是有極擅追蹤術的高手過來,恐怕也難以在這種極端的環境下發現他們的蹤跡。


    仔細觀瞧,落在隊伍最末尾的這人,雖然用一根棕色的布條圍住了自己大半張臉,但依稀還是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年歲應該不大,因為在其眼神之中,還有著一縷隻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才會漸漸消失的少年稚氣。


    此人喚作李輕塵,他是個生來便不知自己父母究竟是誰的孤兒,亦不知自己為何會被人所遺棄,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我倒希望我李輕塵是個天生的殘廢,或是臉上有什麽惡心的毛病,最好長得都沒個人樣,讓人看了都倒覺得胃口,這樣倒也想得通一些,隻可惜我不但不是,而且我李輕塵還生得五肢俱全,相貌英俊,這種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的滋味兒你明白嗎,我明明什麽也沒做錯,但在遺棄我的人那兒,我就是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呢”。


    不過他必須得承認的是,其實他算是幸運的,因為當時尚還是初生嬰兒的他,並沒有被路邊饑腸轆轆的野狗給撿走啃食,而是被一個幽州鎮武司的糙漢子在一個悶熱的晚上從外麵給撿了迴來,並且順順當當地養大到了今天,隻不過由於當時包裹他的繈褓裏連一點能夠表明其身份,或是具有象征意義的東西都沒有,以至於把他從外麵撿迴來的人連他該姓什麽都不知道。


    撿迴他的那天晚上,幽州鎮武司裏一眾殺伐果斷,平常可以從街頭一路砍到巷尾,哪怕被濺一臉血卻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大老爺們,卻在給他想名字一事上集體犯了難,其中一個戲言不如叫“繈褓”的人還挨了大家的一頓臭罵。


    眼看著一幫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在那邊抓耳撓腮,一個個爭得是麵紅耳赤,甚至有性子急的,一邊砸牆一邊翻書,好懸沒把鎮武司的大門給拆了,最後還是一個看庫房的老頭兒實在是看不過眼了,就說如果都不知道該姓啥那不如姓李好了,畢竟李家是大姓,以後出了門,跟誰都好攀個親戚,隻要臉皮厚一點,多少都能討口飯吃。


    讓李輕塵現在細想起來還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是,就這麽個黴氣的理由,竟然最後還真的贏得了他那幫幹爹義父們的一致同意。


    至於他的名呢,也是那個瘸了兩條腿的老頭兒幫著想的,說是希望他這輩子別把自己的身世看那麽重,畢竟塵世種種,百年之後皆是一抔黃土,人生在世呢,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做人,豁達一些,總是沒錯的。


    不過這個說法當時倒引得很多人站出來反對,說是這名字實在是太輕飄了,像個娘們兒似的,一點兒都不霸氣,按照這幫糙漢子的想法,這男人的名字裏不帶點“霸”,“猛”,“狂”的,實在是不好出門見人,所以長大之後的李輕塵覺得,就衝老頭兒當時的堅持,自己就該去墳上多敬他兩杯,哦不,應該是兩壇子幽州的好酒才行。


    說迴收養他長大的鎮武司,這可不是什麽好心腸的一戶人家,而是在大洛朝廷之中,地位和權責範圍都非常特殊的一座厲害衙門。


    縱觀人族史書,曆朝曆代,無論是亂世還是盛世,都總是不缺膽敢以武犯禁的所謂江湖俠客,尤其是那些身懷“天賜武命”或種種讓人匪夷所思絕學之強悍武人,更是極其危險,蓋因這種人一旦有心作亂,那無論是對於朝廷來說,還是對於那些無力自保的百姓們而言,都是一種極大的危害。


    前朝曾有兩位實力強橫的武者相爭,二人最後不過是兩敗俱傷,各自退走的結局,但這一戰因為誤傷而被害死的百姓卻多達上千人,由此可見這幫目無王法的武人們危害之大。


    故而在大洛王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便親自下令,由位列淩煙閣開國十二功勳之三一起傾力打造,搭建起了一座十分特殊的衙門,召集天下有心報效朝廷,以維護國家安定,保護普通百姓免受強大武人之擾為己任,身具俠義之心的同時,實力高絕之強者加入,而這座衙門取“鎮武”之名,便是為了彰顯朝廷的決心與威勢。


    這裏介紹一下所謂的“武人”,不算被內行人戲稱為“十品武夫”的普通人,真正的武人按照境界與實力的差距一共分為九品,其中屬九品最弱,一品最強,而每一品又分別有入境與大成兩個境界的差別,故被人稱之為九品十八境。


    而這九個劃分武人強弱的品級,其實是按照武夫修行的三個階段來區分的,前三品煉體,中三品煉氣,後三品煉神乃是眾所周知的一件事,這與道門中人講究的“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等等,其實也頗有幾分淵源,但著實已經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了。


    而在習武這件事上,如果從他被人撿到帶迴鎮武司的那一天起開始計數,現在滿打滿算也不過剛剛十五歲的李輕塵既不覺得自己是什麽了不得的天才,也從不妄自菲薄,認為自己是什麽平凡的庸才,但他得承認,自己絕對算得上是一個扶不上牆的疲懶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其他人走江湖,無非就是為了名利二字,或是懷揣著什麽美好的憧憬,可我不一樣,習武那都是被老爹們給硬逼的,如果有得選,其實我還挺想做一個吹笛子討生活的樂師的”。


    整整十五年,才終於煉出個六品大成的修為,在他看來,確實是算不得什麽,隻不過是剛剛才從最磨人的煉體三境裏熬出來,真正成為一名世所公認的內家武人罷了。


    況且內行人都清楚,這前三品的煉體三境,從外煉筋骨皮,到內煉血肉,髒腑,經脈,層層往裏遞進,屬於是最不講究天賦的三個境界,因為這前三境,但凡隻要是勤奮一些,耐得住苦,再肯多花一些時間,任何人都可以達到。


    就算是吃不住苦的孩子,隻要有足夠霸道的補藥,再有高人以自身的修為灌注,為其易經洗髓,消化藥力,也可輕易渡過,這也是為何自古都說窮學文,富學武,因為這學武的第一關,就得靠錢堆,如果單靠自己這一口氣和自己的身體作對,又無名師指導,一著不慎,就很容易傷及根本,導致武運盡毀,或是在這留人的地方耽擱太久,前三品都耗了幾十年,後繼乏力,武道之路也就止於此了。


    不過說起來簡單,但如無強者願意耗費自身精元,以自身武路前程作為代價,日夜幫助易經洗髓,也很少有人能夠極快地渡過這三重境界,相比之下,無論是之後的煉氣,還是煉神,都更加考驗武人的先天天賦與悟性。


    九品之中,唯有這煉體三境,那是最磨人,也是最難以取巧的,一旦在這個地方取了巧,那隻是自毀前程罷了,取巧來的七品入境,可能真打起來連一個底子足夠紮實的九品大成都不如。


    而熬過了煉身三境之後,便要著手開始煉氣,武夫修氣於內,故世間絕學,都有內家與外家之分,這代表著一個武人由內而外的蛻變,跨過這個門檻,即是兩種修行了。


    要說他李輕塵其實是走了好運的,因為他若是被尋常人家給撿走了,哪怕家底殷實一些,可依然供不起一個武人修行最頂級的消耗,這可能就要拖慢他破境的速度,或是沒辦法打下足夠結實的根基,也就是他們鎮武司,才有這個實力。


    再加上幽州乃是朝廷邊境,直麵突厥人,年年征戰不休,故而幽州的軍備供給永遠都是最優先,同時也是最為齊全的,這一眾幹爹義父們的俸祿又高,哪怕不拿他們這些年累積的功勞去換取那些好東西,就單隻是從各自的俸祿中摳一些出來,堆在一起,也夠他一個小孩子打基礎用的了。


    在他又長了幾歲之後,向來行事都不從朝廷法紀的幽州眾人們便做主,明目張膽地給他開了個後門,將其正式地納入了鎮武司,有了一份屬於他自己的俸祿和每月的配給之後,手頭也就更加寬裕了。


    不過哪怕是李輕塵這種聰明人也不免燈下黑了,因為他自小到大便一直生活在幽州這種狠人輩出,無法無天的地方,所以自己還沒有特別的感覺,但由幽州鎮武司這幫老油子們聯手辛苦調教,再加上他常年在外出任務,一步一步,單靠自己努力廝殺打熬出來的底子之紮實,實戰經驗之豐富,都是外人所難以想象的,這大概也是為何他會被丟進這個隊伍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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