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羽抬頭望見照在園子裏的陽光,將碗擺下。道:“娘子住在官家,想來也是知曉些宮中事的。”


    劉霜穎道:“自小妾身父母皆未與我說過這宮中之事,家中隻有父親會被詔見進宮麵聖議政。母親除了那次四龍入月龍閣時去過宮中的淨寧宮外,已許久未得進宮。每當長輩們談起宮中之事時,我等都是不在場的。家裏隻有哥哥入朝做官,可哥哥是地方的州官,也很少進宮。”


    王羽點了點頭,笑道:“我嶽丈與嶽母不讓娘子聽到宮中之事想來是好的,離宮中的事遠點好啊。”


    “方才相公是為了宮中之事而擾?”劉霜穎問道。


    王羽道:“確實如此啊他們決心要查個水落石出,我還有十三日才迴宮中,希望那時一切都已平息……”


    劉霜穎道:“相公都怕的事,想來要甚於洪水猛獸了。”


    王羽起身看著擦拭嘴角的劉霜穎,將餐盤收好,道:“娘子今日可否想去聽戲?”


    “前幾日才聽過幾折戲,今日雖不想聽戲,倒也想出門走走。”劉霜穎道。


    王羽起身收了盤子,道:“娘子還請稍等,我將盤子送了去,讓馬廄處準備好車馬,去城南邊走走看看。聽說那裏新開了家莊園,莊園裏有許多新鮮的物件,為夫的帶娘子前去看看。”


    劉霜穎笑著點點頭,她望著王羽離開的背影,低偷偷笑著昨夜吐露心聲後,她愈喜愛自己所嫁的人了。她對王羽已從那種說不清的情愫轉成了明確的愛慕,王羽說出的那番話,是她一直在想的她所愛慕的,不是王羽的那般想法,而是王羽的對她的那番嚐試與尊重,以及王羽身上與那份與京中官家子弟不同的氣概,那份氣概是吸引她的。


    正午時,王羽夫婦拜別了家中的大哥王德,便出門上了馬車,馬車一走,便向城南的莊園當中走去。


    陽光明媚,氣候完全轉了性,與冷這個字再也無緣了,至少要過了這些日子後,寒意才會重迴大地。


    馬車穿過了城南的鬧市,再從一條主街轉到一條巷子裏,那巷子的盡頭是一處敞亮的大門,那大門是新上的漆,上有一塊牌匾,書“君怡莊園”。大門兩旁所書著一副對聯,上聯書“四海賓客至”,下聯書“天涯旅人歸”。


    一陣馬嘶過後,馬車停下。王羽下了車,牽手迎下了劉霜穎,隨後莊園大門打開,幾個小廝上前拜會道:“官人,夫人今日莊園能接納二位,不甚榮幸。二位車馬可往西邊停在馬場。”


    王羽聽後便讓馬夫前去將馬車停好,讓其晚飯後再來。隨後小廝們引著二人進了大門。


    大門裏是一處場院,場院兩旁都是花台,花台中皆是奇豔芬芳的花朵,許多花王羽看上去都不識,劉霜穎左右看去,也都不識那些花朵。一眾人邊走邊過了一處花簾,那花簾內是一條大道,大道旁全是攀爬著的牽牛花還有一些花藤纏繞著,道路也不是地磚,為草坪所鋪出的道。


    眾人前後進了花簾,花簾外全是著些嬉鬧的小孩,還有一些小廝在陪伴。王羽問道:“敢問小哥,此花簾所攀著的牽牛花,為何能開得如此繁盛?”


    小廝道:“官人有所不知,這牽牛花非中原之花,他們為西南接近驃國之處所采來的花種,這類花種用我家莊主所采的花液浸泡滿一月,隨後種下,花便可整日開放。”


    “這花簾與花道好生綺麗,整個院子芳香撲鼻,但香味卻不顯濃密,這般香味淡淡浸人心脾,若有人來此,必定是流連忘返的。”劉霜穎道。


    “夫人說得內行話。”說話間眾人穿過了花道,出了最後一道花簾,小廝們引著兩人進入了一道月門當中花簾一出眾人眼前如迷宮一般地多了好多月門,那些月門足足有七八處,都間隔得很密。


    穿過了一處月門,是一道環繞著的水路,似小溪流一般,見底的水流下好似還有一些清香的味道,劉霜穎跨過小供橋時聞到又聞到一圈清香之味。小廝讓們讓兩人坐進了水路中心的涼亭當中。涼亭當中已有小廝把茶點擺放好,那引路的小廝道:“官人、夫人,請坐”


    兩人坐在了涼亭中的紅木桌旁,兩旁的小廝順水斟好了茶水。王羽品了一口茶,問道:“對了,小哥。方才小哥說內子講了內行話?不知小哥此話何意?是這花園當中有所玄機嗎?”


    那小廝立在一旁,道:“官人有所不知,這莊園乃花海所築之處。我家主人開這家莊園,共有九十九處月門,每處月門都有不同的花景。可有的人耐不住花香,因花粉飄散,有的人易受花粉所襲,故我家莊園所有的清香都是有法子炮製出的。”


    “是何法子?”王羽問道。


    小廝有些吞吐,王羽知道其意,便沒有再問。隨後,王羽問道:“不知你家主人是何來曆?竟有此神通開得如此一處莊園?”


    “我家主人,來自百花穀。”小廝道。


    王羽放下茶杯,道:“梵淨山以西的百花穀?”


    小廝道:“正是,我等原先都在百花穀,是來京中做生意的。百花穀雖向外售賣奇花,可許多賣家皆未有法子


    能養活這些奇花異草的。不是無心料理,就是料理不得法,故穀主想自己做些生意,向京中的朋友要了這塊地,開始修建,如今剛開業不到十日。”


    王羽道:“百花穀向來與世無爭,穀主竟會踏身塵世當中。”


    “與世無爭也需錢財維係這些弟子的生計啊。”一個聲音傳來,眼前走來一人,隻見那人一身淺綠錦衣,腰間係有一個白玉帶,玉帶上攜一對墨紅玉佩,左眼下垂了一絲銀,滿頭黑,卻有皆有盤好,可隻有這一縷銀是垂在左耳前的。


    那人上前,將那縷銀放在左耳後,坐下道:“聽聞莊上來了貴客,故我來看看。”


    小廝們立即上前拜會,道:“參加主人”


    那人示意這些小廝們退下,道:“兩位是今天莊園裏來的第一對新婚夫婦,故在下特來拜會新人。”


    “莊主怎會知道我與內子剛過新婚?”王羽問道。


    那人笑道:“兩位來時,莊上的人來報予我,說今日園子裏來了一對夫婦。我這莊園才開不久,來的都是朋友所帶來的些生意人,他們皆是一家子來捧場的,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統統都來,一來便是一整日。之後來的也都是一家人口居多,雖有年輕夫婦,可大都帶著孩子前來。隻有官人一家是夫妻二人前來,若尊夫人有身孕,我這莊園是逛不得的,且若為大戶人家,少奶奶有孕,家裏怎還能讓其出門?”


    王羽聽後,撫掌大笑,道:“好,好……不愧為百花穀主。不知穀主尊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姓馮,單名一個嶺字。”


    王羽夫婦二人相繼拜會了馮嶺,馮嶺道:“還未請教兩位?”


    王羽道:“在下姓王名羽,虎賁王將軍之義子,這位是內子劉氏。”


    “原是虎賁將軍之義子,想不到朝中貴胄竟能來我莊上,失禮失禮”馮嶺作揖行禮道。


    王羽攙扶起了馮嶺又與其交談了幾句。


    說話間一眾丫鬟前來上了七八道菜,與一壺美酒。王羽有些詫異,問道:“這是……”


    馮嶺道:“王公子前來我莊上賞玩,此時已到正午,兩位想來未有用過午飯。莊上有廚房,故為兩位上些小菜肴與一壺花釀,讓兩位先用過午飯,再由在下帶兩位一同賞玩這莊園如何?”


    說話間馮嶺為兩人斟好了酒,劉霜穎有些不適,道:“馮莊主,奴家不能飲酒的。”


    馮嶺道:“哈哈哈,夫人莫要見怪,這酒是調的,不為真酒。且是花所釀製,還加了些花汁,口感清淡得很啊夫人小嚐一口,若覺不適,我讓他們再行換來如何?”


    劉霜穎抿了一口,確實覺得好喝,便也未有拒絕。三人在宴桌上吃起飯來,正午的太陽有些炙熱了,午宴畢。


    丫鬟們撤走了飯桌上的殘羹冷炙,眾人坐了一會兒,馮嶺便起身道:“兩位,這邊請”


    王羽夫婦隨即被馮嶺及一眾人引著出了一處月門,先來到了一處草場,那草場的又散出了一陣清香,草場的正對麵是一處戲台。馮嶺道:“這裏是戲台,若有一大家子的人來此,入了夜要點戲,我等便請戲班來唱上幾折子戲。”


    王羽問道:“這草為何也有奇香?”


    馮嶺道:“此草名為奇香草,在我百花穀與東部的梵淨山中皆有,此草在滇西也有,不過我百花穀最盛,且每到入夜之時,這裏的奇香草便會如泛出熒光,似有千萬隻螢火蟲於此草叢中一般,甚是好看啊”


    說罷,馮嶺又帶其穿過一處月門,那裏是有幾間房舍,馮嶺道:“這裏為花房,兩位且小心來”


    說罷打開了一處房門,王羽攙扶了劉霜穎進了房中,果然見到腳下盡是些藤蔓,除了腳上,頭上也懸著,牆壁還攀著……這房間當中的邊邊角角還有不少桶,不知裝著什麽。馮嶺道:“這裏的花是不喜陽光的,這些花藤上可用其做根雕,這幾日已有不少人來拜會過在下,就是想買這些花藤啊。”


    隻看這些花藤雖是四處蔓延,但好似自己搭成了各類形狀,且都甚是美妙似婀娜美人,似馬踏飛燕,似猛虎下山……


    劉霜穎看著眼前四處可見花藤,問道:“敢問馮莊主,這些花藤如此柔彈,如何做得根雕?”


    馮嶺邊引著眾人走邊笑道:“王夫人有所不知,這樹木的雕刻,雖講究根莖的硬實,可這花藤柔彈,隻用刻刀稍加修飾便可,大的形狀可隻用鐵絲固定便可,如此來說,匠人們做起來卻也省了不少力。”


    劉霜穎道:“多謝馮莊主解惑,奴家見識淺薄……”


    馮嶺賠了笑臉,隨意恭維了幾句,便將其帶出了房舍,那裏的房舍還有些許間,馮嶺卻沒有引兩人前去。


    眾人到了庭院當中,王羽好奇問道:“馮莊主,這其餘花房為何緊閉?”


    馮嶺笑道:“這花房共有九間,夏至已過,我等需換上另一批花草,隻有這一間花房是打理好的。這裏花房的花皆不喜陽光,故需夏至後陽光稍作烈時種好種子,秋來時便可開花了。這花藤喜陰冷,故在下還請人前去找些冰來,隻是這京城


    冰確實少,隻有官家才有冰窖,聽聞宮中就訂了約八成,剩下的高價賣於商家,就是高價,恐也是讓我們這些商家爭得頭破血流的。出了大價錢才聚齊這一屋子的冰桶。”


    原來方才屋子的木桶盡是些冰塊。馮嶺繼續道:“其餘花房中的花種這幾日正在播種,那裏此時盡是些土,還有些肥料,花匠們還在那裏打理,這些花的播種都需仔細照料的。原先江湖上有不少商人都來買過我的種子,可最終這些奇花全都被其給養敗了,更有甚者,都還未等到花開,便把種子給養死在土裏了。故我的生意才難做啊說讓花匠出去教授過幾次,可有些富商手底下的花匠卻還是愚笨得學藝不精。有的人見我手底下花匠本事大,故就想將其挖走,想挖我的人,我便不與他們做生意了”


    一眾人邊走邊出了一處月門,隨後映入眼簾的是一處樓閣,牌匾上書“牡丹閣”。


    “牡丹?這牡丹雖大氣豔麗,可怎也算得上奇花?”王羽問道。


    馮嶺笑道:“這牡丹閣原先是我那售予我此地老友的閣樓,隻是在下遊曆江湖時,在百越之地見過幾種奇色牡丹,將其花粉收下後又種到了我百花穀中。”


    王羽有些疑惑,卻還帶著些驚喜問道:“何為奇色牡丹?”


    馮嶺道:“這些奇色牡丹,便是原有的八大色牡丹所結合的,牡丹能生出兩到三種顏色,瓣瓣分層,幾瓣呈一色,另幾瓣又呈一色。且最稀有,則為八彩牡丹,這牡丹閣上正有。少時花匠便將這類牡丹移下來。”


    說話間,閣樓上果真有些花匠將花移動下,果真是幾色的牡丹。劉霜穎有些驚詫,身為兵部侍郎之女,過了如此多的歲月,見過珍有物件也不少,可這般的牡丹卻根本未見過。


    馮嶺道:“這些花在午飯後我都會叫花匠將其放到樓閣處的水房中澆一下。這樓閣本是用來賞花的,等牡丹都搬上來時,我再讓二位前上樓觀望觀望。”


    王羽道:“如此神奇之事,我與內子自然要見見了。”


    花匠們6續將花移到了場院後,正在挪動著花盆。最後兩株八色牡丹下了樓,搬著的花的匠人到了樓下,擦了擦汗,王羽一眼望過去,覺得眼前的兩人有些熟悉,但一時間未有想起,不過這兩人的出現讓他心中的疑惑起了。


    那兩名花匠使足了勁,一口氣將花挪到了其餘花匠所指定之處。隨後,花匠們便拜別了眾人。小廝們先上了樓閣,馮嶺接著引著王羽夫婦上了樓閣,到了樓閣的正中央,俯瞰下去隻見擺放好的牡丹,八色各成一路,直接拚接成了一隻彩蝶。


    王羽讚歎道:“馮莊主好本事啊,這般擺放設計,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劉霜穎也附和道:“這奇色牡丹本身就綺麗,如此一拚接,則更是多彩了。”


    馮嶺道:“走了兩處,二位先在此地用些瓜果汁”說罷,兩個小廝上前端來兩個琉璃盞,杯盞中乘著橙色汁水,被底還泛些紅色。


    王羽道:“這果汁為黃橙所榨,隻是這杯底的泛紅不知為何物,馮莊主可否告知?”


    馮嶺道:“這杯底泛紅的則是這牡丹的花汁,這類奇色牡丹,花汁一配瓜果,便越飲越覺得香甜。”


    聽完這番話後王羽夫婦便慢慢品了一品,果真越喝兩人越覺這果汁愈香甜。杯盞中果汁飲盡後,馮嶺道:“二位是否再飲一杯?”


    王羽夫婦推辭後,馮嶺等人便又引著兩人從閣樓的另一處下到了另一處月門前,一穿過那月門,便是一處小院,那小院有亭台水榭,裏麵也盡是些奇花異果。如此走走停停,一眾人走了莊園中許多地方。劉霜穎默默數著他們穿過的月門數,雖隻數到了四十九處,未及九十九處,可這四十九處所見到奇景也夠讓任何人大飽眼福的了。


    莊園各處都是些奇景,景色皆美不勝收,眾人又迴到了方才的涼亭中。晚飯已擺好,馮嶺道:“二位,這是為二位所設的‘百花宴’,這裏的菜肴皆有奇花於其中,品起來別有一番風味,茶酒也都備好,二位慢慢享用”


    王羽道:“馮莊主不留下來一塊享用美食?”


    馮嶺笑道:“晚宴便恕在下不能陪兩位了,盧家的老爺今日在莊上擺家宴,我還需去作陪,這本是我與盧老爺說好的。故此刻還需趕著過去。”


    王羽聽後才有些明白了,道:“怪不得來時院子裏會有些孩子在嬉鬧,想來那五十處別苑小景已被這位盧老爺包下來了吧?”


    “哈哈哈……王公子說得對,盧老爺本要包下我的整個莊園,可我說要全包這一日的生意不好做,故我推辭了。”馮嶺賠笑道。


    王羽道:“如此,馮莊主還請快去,勿要耽誤了時辰。”


    馮嶺拜別了兩人便退出了小院。王羽讓小廝們在月門外守候,若他有吩咐再進來便是。


    “怪不得逛到幾處小院時會聽到院外有樂曲聲,可那些月門馮莊主皆未帶我等前去。”劉霜穎道。


    王羽未有迴話,他一直在想這著方才那兩個花匠是陳仁海的書信,書信上所說的樣貌方才那兩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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