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父快逃!”穆東風暴喝一聲,人已猛衝向燕離。他離展沐本就隻有三步遠,這一急趕,當真是快如流星,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殺死燕離,吸引燕朝陽注意,讓董青有機會逃命。


    “不!”然而董青作為旁觀者,卻把個中情形盡收眼底。那燕朝陽早在殺死彩公子之後就趕往燕離身邊,此刻正好迎上穆東風。


    彩公子都接不下他一招,何況穆東風?


    龍魂槍閃電般穿透穆東風的胸膛,將他高高串起,猛然甩向玉柱,“嘭”的悶響,穆東風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便炸成了漫天肉沫。


    “東風!”一聲淒厲的悲唿。


    董青後腳趕到,沐浴著漫天血雨,全身顫抖著,顫巍巍地伸出雙手,朝聖般捧著,神情蒼老而悲愴;血雨逐漸在他手中匯一小灘,倒映著他的瞳孔,似已陷入完全的黑暗;或許更該說,已被黑暗吞噬。


    “嗬……”


    低沉的笑聲從他口中發出來,他用溫柔的口吻道:“東風,我的孩兒,你能想象我找到你時的狂喜嗎?沒想到最後,你卻因救我而死;假如我不曾認你,你會否過得更好些?天之原上的眾神祗也給不出答案;星靈之王也為之哀悼……”


    輕輕捧著那血,塗抹在臉上,“此生我無法將你抬上神壇,惟願你死得不那麽寂寞。”


    緩緩握住刀柄,霍然轉身迴望,黑暗倏地降臨,明明四壁燈火通明,可他的身體卻像被黑暗吞噬,一點一滴。


    “大黑天王……”


    燕離麵無表情道:“阻止他。”


    燕朝陽目光一閃,龍魂槍的槍柄往地上一頓,以他為核心,一股肅殺的血色虹膜猛然鋪開,宛如燎原之火,隨後層層疊疊,縮聚董青身下;原本董青已快被黑暗吞噬,刀勢如火如荼,那血色虹膜卻像有著吸力,如抽絲剝繭般,又將那些黑暗層層撕裂。


    董青的眼睛恢複常色,頓時浮上不可思議與殘餘的瘋狂,“你這怪物!”


    “誰都沒資格罵他!”燕離突然衝上,往他臉上狠狠砸了一拳。


    血色虹膜如跗骨之蛆,死死扯住董青,不但剝去他身上的黑暗,更使他動彈不得。


    轟!


    這一拳,燕離用盡了十成的力道,元氣遍布周身,力量從一個節點傳到一個節點,層層凝聚的十成力道,縱是董青也無法承受,被沛然不可擋的力量砸倒在地上。


    劇痛使得董青發出憤怒的狂叫:“你們都是怪物,怪物!怪物不應活在世上,都去死吧!去死吧!”


    燕離深深吸了口氣,又是一拳砸下去:“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


    強烈的痛楚,讓董青從瘋狂中稍稍清醒,卻隻見燕離的眼神一片血紅,那頂級匠師雕琢的臉完全扭曲變形,比他還要瘋狂可怖。


    “開什麽玩笑!”又是一拳砸下去。


    三拳打得董青頭破血肉,完全變了個形狀。


    鮮血濺了燕離滿頭滿身,點點的血花斑,更顯猙獰。


    “你以為背叛他們,就能讓你得到救贖?開什麽玩笑!”沒等董青喘過這口氣,又是一拳砸落。


    “別,別打了……”


    這個時候,董青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當惡魔碰上比他邪惡恐怖的魔鬼時,同樣也會感到絕望,“當年,下令,殺你全家的,就是,副閣主……”


    “你以為討好姬天聖,就能抹去你的罪過?開什麽玩笑!”又一拳。


    大殿內迴蕩著燕離歇斯底裏的咆哮。


    “惡就是惡,罪就是罪,你以為我們背負的是什麽?”又一拳,“那是殺戮,那是無盡的痛苦,那是永不見的光明,那是窮途末路;我的靈魂,我的血肉,都在咆哮著,要把你撕成碎片,你憑什麽……”


    “夠了!”燕朝陽突然攥住他的手,麵無表情道,“他死了。”


    “死,死了?”燕離的神情逐漸變得迷茫,“他剛才說了什麽?”


    “副閣主。”燕朝陽道。


    “副閣主死了嗎?”燕離迷茫地問。


    “沒死。”燕朝陽道,“該走了。”


    燕離踉蹌幾步,扶著柱子喘息,目光觸及展沐的屍體,雙腿又一軟,癱坐下來,臉上不知是哭是笑,“昨晚,他還救了我;我是不是,無可救藥了。”


    燕朝陽默然不語,半晌過後,才緩緩說了句:“你是燕龍屠。”


    燕離閉上眼睛,心靈似乎也隨之封閉,恢複了淡漠的神情,過了會兒才睜開,站起來道:“不錯,我是燕龍屠。但是,如果我迷失了,一定要殺了我,這是命令。”


    二人走出大殿門口,突然發現四寂無人蹤,原本戒備森嚴的銀月山莊變得空空蕩蕩,竟是一個人影也見不到了。


    燕離本能覺得不對,凝神警惕四周,七拐八彎,來到銀月山莊的入口,正見人影錯錯,一列列一行行,排在山莊入口,排場十分宏大。


    他原以為是銀月山莊的侍衛,走近了才知不是;那些人清一色身披大氅,看製式,分明是裁決司的人;那天在京兆府見到的指揮同知藍玉也在人群靠前的位置。


    “原來是同知大人。”他不動聲色拱手,試探道,“原來聖上對銀月山莊早有安排。”


    心頭卻是微跳,這些人最低都是九品廷尉,雖然不是修行者,但最弱都是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約莫有千人之多,把個銀月山莊入口堵得水泄不漏。而且這些人對他似乎很不友善,從眼神和微微透露出來的殺機便可斷定。


    藍玉露出一個意味莫名的笑意,沒有說話。


    倒是在後方,卻傳來一個囂張跋扈的聲音:“如果不是,豈不叫你這賊人給逃了?”


    人潮往兩邊湧開,間中走出來一個看著四十出頭的男子,長了滿頭白發,不止如此,裸露在外的體膚,都透出一種不健康的慘白,瞳孔帶著淡淡的血色,透著目空一切的狂傲。


    燕離心裏一震,殺死展沐是為了什麽?其中一個比較重要的緣故,當然是為了滅口,可對方口氣裏,怎麽好像已經知道了?不可能是銀月山莊的人告密,春夏秋冬逃走時,並沒有看到自己殺人的一幕。


    “你是誰?說這話什麽意思?”他微微眯眼,離崖自袖中滑出一小截。


    “哼!”男子冷冷道,“本座裁決司指揮使李邕,現以勾結黑道,謀害忠良之罪逮捕你,若敢違抗,殺無赦!”頓了頓,他補了一句,“桀桀,聖上原話就是這樣了。”


    “上!”他話音剛落,藍玉暴喝一聲。


    當時在大殿,必然還暗藏一個人。


    燕離已無暇思考,這個時候被抓住,別說是他,燕朝陽也必死無疑。


    “城門匯合,我開路!”


    燕朝陽身上乍起一道深藍的光,龐大的元氣宛如泄洪般從他身上湧現,方圓數百丈內盡被他的氣場所震動,衝在最前頭的幾個廷尉當場栽倒,連翻了數個跟鬥才穩住身形;所有的氣場又在一個瞬間向內收縮,猛然間匯聚到了龍魂槍上;深藍的光澤在槍身上閃爍如雷,並旋轉成一圈圈的渦。


    “滾!”


    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喝,炸響了半邊天空,宛如炸雷一樣,龍魂槍毫無花哨地刺了出去,那一圈圈漩雷轟然激射,虛空閃出一道深藍的匹練,在衝擊範圍內的人,全部粉身碎骨,化為飛灰。


    這一切的發生僅僅在兩個唿吸間;至少有兩百人被卷入其中而死於非命,餘下眾人盡都呆愣在原地


    燕離趁這個機會,閃身衝入敵陣的漏洞,竟然被他衝了過去。


    藍玉大為驚惱,喝道:“來人,給我追,就算抓不住,也要給我把他大卸八塊!”說完帶著手下追了上去。


    餘下的廷尉終於學了個聰明,四麵散了開來,將燕朝陽包圍在圓圈裏。


    “桀桀桀桀,有點意思。”


    李邕那帶著淡淡血色的瞳孔散發著絲絲殺機,怪笑著伸手握向虛空;虛空泛起波紋似的漣漪,便見一柄蛇狀長劍出現在他手中,劍身極長,又軟,如果不是有著劍柄,倒像一條短鞭。


    “自從本座知道蘇羽那個白癡敗給你,就想來會會你;今天趁著這個機會,看看你龍魂槍的堅固,能不能擋住本座的屈蛇劍;不過,你知道的,這世上沒有絕對公平,既然本座是指揮使,自然可以利用權力,來消耗你的實力。――殺了他!”


    數百人暴喝一聲,宛如晴空霹靂,哪怕明知必死,他們依然前仆後繼,因為衝得快還有機會活,衝慢了,必死無疑。


    燕朝陽將龍魂槍挈在身後,緩緩往前拖動,槍尖在青石板地劃出一串串閃爍的藍色電弧,跳動著消失不見,像煙花隻開一個刹那那樣絢爛。


    臨近一個廷尉,槍身往前一掃,便將攔腰截斷。


    死了一個又來三個,燕朝陽手腕一轉,槍身一抖,未曾散盡的藍色電弧像小老鼠一樣四下竄動,凡輕輕一碰的人,頓時爆碎成漫天血霧。


    殺人,有時比喝水還要容易。


    隻有寥寥數人知道,燕朝陽的真名,就是在殺人中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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