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康二十一年的年過得極是熱鬧,童玩齋的魯班鎖在年關引起了大熱潮,引得無數學子甚至是閑散人等癡迷。


    以至於過年走動期間,人人嘴上掛著的都是各種花樣的魯班鎖,湊在一起玩的也是魯班鎖,往年比學問鬥詩作對,今年比的也卻是誰誰誰的魯班鎖解得好。


    各州府的魯班鎖都賣斷了貨,搶手得很。


    要說別的州府還有得搶,但大名府轄下除了洛水城之外的七個縣城,那還真是沒得搶。


    因為這七個縣城裏都沒有童玩齋,隻有散商專門從洛水城童玩齋進了貨都拉迴自個縣城來售賣的,多一道功夫價格貴點不說,這貨自然是沒那麽快就供足的。


    但這也隻是普通人,稍微有點能耐的,早就派人往府城或是洛水城來買了,壓根不在這裏散商手裏買,也用不著巴巴等。


    鄉寧縣縣令公子劉巍便是如此,作為縣令公子,他想要什麽東西,隻要吱個聲,下邊的人自會給他送到手裏來。


    前段時間他著迷童玩齋的跳棋得很,後來又迷軍棋,這些費腦子又不費腦子的玩意,他玩著也挺有興致的。


    但近來送到他手裏的魯班鎖就不是那麽迴事了,他起先覺得還好玩,可玩了老半天都解不開,同樣一個樣式的,他那下賤姨娘生的庶出弟弟竟能解開來,這就叫他著惱了。


    然後過年這幾天,出門跟一群狐朋狗友玩,他發現大家都能解開那幾種簡單花樣的。


    別人都能解,就他怎麽也解不開,這說明什麽,說明他比別人笨?


    這叫他怎麽承認?


    他不可能比別人笨!不是他的問題,那就是這魯班鎖的問題!


    是以,正玩得興起的鄉寧人就突然被衙差敲鑼打鼓的通知不準再玩魯班鎖,並且,那好不容易進到一批貨正打算迴來大賺一筆的散商也被衙差把貨都扣了毀了,一分錢不賺不說,還血虧!


    這麽好玩的魯班鎖不讓玩,憑什麽啊?


    還以為是上頭禁止呢,結果一打聽才知道,是那劉巍做怪,自己不玩還不讓別人玩!


    那劉縣令也真是以勢壓人,弄權啊!


    旁人怕劉縣令,但有人不怕。


    以往是沒犯到他們身上來,這廂,劉縣令不準他們玩魯班鎖,這不就是犯到他們手裏了?


    於是乎,到府城走親訪友的鄉寧縣大戶鄭家公子在跟著自己任訓導的叔父一起參加一場宴會時“湊巧”碰上了通判嚴大人,將此事一表。


    通判本就有監察府縣官吏的職責,嚴大人又是個眼睛裏不揉沙子的人,甫一聽說這事,如何能容忍?


    當即便派人往鄉寧縣暗訪去了。


    暗訪得知鄭公子所言確屬事實不說,這劉縣令還中飽私囊、收受賄賂、魚肉百姓、等等,總之,不是個清官,不查不說,一查了,就沒法不將人查辦的。


    嚴大人頓即將此事奏報成知府。


    此時正好是成知府從葛同知府上赴宴迴去的第二日,成知府正準備派人往鄉寧縣走一趟,嚴大人就來了。


    “成大人。”


    “嚴大人。”


    知府官職雖高於通判,但嚴大人年長,與成知府的父親同輩,尊長愛幼,成知府自是對嚴大人客氣幾分的。


    眼下衙門還沒有開印,兩廂都穿得便服,自是隨意些,打了招唿落座,成知府便道:“昨夜嚴大人沒來,我和葛大人也說呢,少了嚴大人一起喝兩杯,真是少了幾分趣味。”


    嚴大人方道:“喝酒什麽時候都行,昨兒缺席,實是手裏有一件緊事—”


    成知府不由身子坐正,“哦?不知是出了何事?”


    嚴大人方臉嚴肅,“成大人有所不知,前幾日我收到了一樁檢舉之事,舉鄉寧縣令劉保德徇私枉法,隻因其子不玩魯班鎖,便大張旗鼓下令不許鄉寧百姓玩,且扣了一商賈手裏的魯班鎖並都砸毀之—惹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得了此檢舉之後,我便派人秘密前往鄉寧縣暗訪,發現在別處玩得火熱的魯班鎖在鄉寧縣卻不見一點蹤影,連有賣童玩齋玩具的鋪子都沒得賣,確有其事不說,且這劉保德連任鄉寧縣令九年餘間,中飽私囊,貪汙受賄,魚肉百姓,一樁樁,一件件,簡直是叫人震驚!


    鄉寧縣有此縣令,實乃百姓之哀,也是我失察—”


    嚴大人說著,起身衝成知府一拱手,自罪道。


    通判有監察官吏之責,大名府下轄出了個這般縣令,確是通判失察沒錯了。


    但嚴大人任大名府通判也才一年有餘,那劉保德任鄉寧縣令九年,早已是地頭蛇老油條了,對其失察也不算什麽。


    好在這不是也察舉出來了麽。


    成知府擺擺手,神色也是嚴肅起來,“巧了,我也剛收到了一樁上表,檢舉這鄉寧縣令劉保德徇私枉法殘害無辜百姓——”


    嚴大人挑眉:“倒也不意外,我的人暗查來的消息,這劉保德貪汙受賄中飽私囊,其辦下的冤案錯案隻怕也不少。”


    成知府搖頭道:“這可不隻是判錯了案這般簡單——”將所知一一說來。


    ‘啪’!


    嚴大人一拍桌子,神色震驚且怒,“隻為一己之私便放火燒村,害死一百零八口無辜村民性命,這比中飽私囊貪汙受賄還要可惡!此人當誅啊!”


    聖上愛民如子,晉康十一年,綿州澄波府大同縣令張澗為一己私利,謀大同鄉紳家財設計將鄉紳一家九口充判賊處死,後來被人揭發出來,聖上得知之後大怒,把其時已經升遷至知府的張澗革職,判了腰斬,且三族都抄家流放,在當時可是轟動了天下的。


    這劉保德為一己私利迫害一個村一百零八條性命,其性質更嚴重更駭人聽聞,上達天聽,隻怕聖上更為震怒。


    而這事就發生在他們大名府下轄——


    嚴大人可以想象屆時的雷霆之怒,倘若是辦不好此案,他們都得遭殃——


    嚴大人神色一擰,“我手中關於劉保德貪汙受賄中飽私囊的人證物證皆已收集妥當,還請成大人下令,立即捉捕劉保德歸案,嚴查其罪!”


    成知府也是神色一正,他昨兒得劉建明說了之後,雖是信了九分,但也是打算先派人去暗查過才做動作的。


    但今兒又得了嚴大人已經暗查過劉保德,不說劉建明所說事實如何,隻說劉保德貪汙受賄中飽私囊,就已經足夠將捉拿查辦了。


    當即成知府就下了令,捉拿劉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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