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樹下,這趟收獲頗豐的瘦小貨郎眼見著應該沒什麽人了,正準備換下一個村落,就見村外一個黝黑漢子挑著貨擔往這邊來。


    大風集周遭跑貨郎生意的他大都麵熟,這黝黑漢子他看著眼生,想來是別處來的?


    不過這兄弟運氣不好啊,碰上了他,這下河村,今兒他先來了,這兄弟大老遠的再來,能賣幾個錢?


    這貨郎搖搖頭,不慌不忙的收拾著貨屜。


    眼見著這黝黑貨郎到了老槐樹底下放下了貨擔,周遭還有湊熱鬧的村人,隻見這黝黑貨郎張嘴就是一通吆喝,湊熱鬧的村人便都湧了上去。


    府城裏時興的玩具?府城裏時興的頭繩?


    瘦小貨郎傻了傻眼,這大兄弟,有點東西啊!


    城裏的東西是時興,惹人眼,但也不是哪個村裏人都舍得買的。


    瘦小貨郎搖搖頭,挑了自己的貨擔,不疾不徐的離了村。


    身後,那黝黑貨郎迴答著好熱鬧的村人們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是啊,大嬸子你瞧,這蝴蝶麵具多漂亮?這可是城裏燈會上人最愛戴著玩的!大爺你瞧這風車,城裏的小孩子都愛玩...——”


    圍著的人多,都是看著那些新奇的玩意不轉眼的,但一問價錢,真舍得買的幾乎沒有,主要是剛才都買了東西的了。


    好半會兒,也沒能賣出去一文錢。


    看的多買的沒有,這黝黑貨郎卻也一點不急,樂得村人們都在麵前圍著問東問西的,他順勢迴答著一來二去的就不著痕跡的提起了話頭,“誒?大爺,你們這村裏可有石榴果苗?我幫人收這個呢!”


    被問到的大爺缺了兩顆門牙,直搖頭,“石榴果苗?那可不巧,沒有啊。”


    旁邊一個婆子不由湊趣隨口接了一句,“我們村裏石榴果苗沒有,倒是有人名兒叫石榴的!”


    黝黑貨郎眼底亮光一閃,狀似嘮家常一般的:“哎喲,這可是個好名字啊,城裏那些個太太們都喜歡,什麽衣裳上蚊帳上的都興繡石榴,都說石榴多子多福呢!這石榴是個女娃娃吧?”


    那婆子本也是隨口一接的,聽到黝黑貨郎這話,卻是愣了愣,心道:石榴多子多福?城裏的太太都興這個,那做不得假,哎喲,李家那石榴翻了年好像十三了吧?沒兩年該說親了——哎喲喲,她孫兒年紀合適啊!


    婆子心裏翻騰騰的,一邊想著,倒也顧得上接貨郎的話,“是啊,就是個女娃娃!”


    其他人一聽石榴多子多福這話,有心思活絡的,也有純粹好奇的,便都你一言我一語的問著黝黑貨郎這城裏的事。


    黝黑貨郎一邊應付著,一邊不著痕跡徐徐圖之的,不多會兒,便也大差不差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胖妮氣喘籲籲的跑到村口,見這麽多人說得熱火朝天的,生怕頭繩都給賣完了,忙往前頭擠去,冷不丁就聽到人在說石榴啥的,她留了個心,也不急著買頭繩了,裝作挑選沒選好的,豎著耳朵的聽大人們講話。


    聽著聽著,不由偷偷覷了那貨郎一眼,心說:哼,別以為她沒聽出來呢,這貨郎,咋老引著孫家奶奶說石榴家的事呢?


    “大叔,這幾根頭繩咋賣的?”胖妮舉了手裏的頭繩大聲問,打斷了黝黑貨郎要說的話。


    見這半天的,還真有小姑娘來買頭繩的,黝黑貨郎笑著應了話,他可是“貨郎”,東西還是要賣的。


    胖妮見貨郎顧不上問石榴了,不慌不忙的選定了四根頭繩,付了銀錢,退了出去,也沒急著走,又支著耳朵聽了好一陣兒,見貨郎東南西北的跟村人們說著話,沒再聽見說石榴,這才捏著頭繩往村裏去了。


    石榴吭哧吭哧的燒火煮了注視喂了豬,這才甩了甩胳膊,收拾收拾,準備迴自家宅基地那邊去。


    晚上是不用招唿晚飯的,但大家幹了一下午的活的,咋著也要蒸上點苞穀饃饃與人吃了墊吧墊吧肚子再收活計的。


    這會兒也該和麵蒸饃饃了,她剛掐了一大把薺菜,和裏頭正好。


    石榴帶著李榮樟出了老宅,往村東頭去,沒走多遠迎麵就跟胖妮遇上。


    “石榴,給!三根頭繩,你瞧瞧,漂亮吧?”


    “漂亮!”石榴接了頭繩,毫不吝嗇的誇獎,盡管這簡單的紅紅粉粉的頭繩真看不出來哪好看來。


    胖妮嘻嘻一笑,同石榴並肩著一塊往村東頭的方向走,一邊將剩下的四個銅板還給石榴,“這頭繩兩文錢一根,不貴!跟大集上賣的頭繩差不多,還漂亮呢!等下迴這貨郎再來,我還買!”


    “不過,這貨郎很有些奇怪呢!”


    石榴接了銅板收好,聽著胖妮這番話,順口接嘴:“怎麽奇怪了?”


    胖妮就道:“這貨郎跟孫家奶奶他們說話擺閑的,也不知咋說起的,我到的時候,就聽他們在說你家的事呢!”


    “說我家?”石榴也是納了悶,“說我家幹啥?那貨郎以往來過沒有?是咱村誰家的熟人親戚?”


    胖妮搖頭,“沒見過那貨郎,該是頭迴來,閑聊家常呢,就說你家剛分了家正在建新房子這些個事,我聽著不對味,就假裝買東西趕緊打斷了他們,過後我又故意多留了一會兒,沒再聽他們說這些了,我就走了!”


    石榴聽著一個頭迴來的麵生貨郎打聽她家的事,心裏頭也是覺得奇怪得很,孫奶奶這些人是愛擺閑,但若不是有人故意引著話頭,村裏這麽多人這麽多事的,怎麽就偏偏說上她的家呢?


    要說分家新鮮,可這幾天村南頭林家那寡婦被人捉奸在床,這事不是更新鮮嘛。


    那貨郎,會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


    他們家近來,有甚打眼的?


    石榴想來想去,也隻有今兒賣的竹鼠,和搭過的奇怪的順風車了。


    那個丁掌櫃——是他嗎?他想做什麽?


    枉她以為聰明防人家一道呢,可人家也聰明,不愧是塊老薑,這樣也能準確的找到他們村,還打聽上了她家的情況。


    如果真是他的話,他到底什麽意思呢?


    她就賣了六隻竹鼠而已,怎麽就惹他注意了?


    難道每個上門去賣野味的人,他事後都要盯別人的梢掌握別人的情況不成?


    就九錢銀的事,至於麽?怪哉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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