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今兒在這裏學習?”李榮樟看著桌下放著火盆,外頭有風吹著,但太陽也爬上來了,唿吸裏都是河水的味道,清新又舒坦,使人心曠神怡的,也不由咧了嘴,“挺好!”


    李榮檀也忙衝石榴喊道:“石榴姐姐!”


    “坐。”石榴讓兩人在對麵坐下。


    先好好的打量了李榮檀一番,今年十歲的他比李榮樟個頭矮了半個頭,人也清瘦,但一雙眼睛亮得很,看著就精神。


    石榴雖不常見到李榮檀,但也是知道的他的近況的,知道他讀書厲害,進了範家學堂,也是常被先生誇讚過的。


    他於讀書一道上的天賦,勝過樟哥兒。


    堂弟也是弟弟,不管此前大人間有過什麽,石榴都從不曾跟大房的兄弟姐妹有過什麽嫌隙,關係都親近,她自然也是想檀哥兒好的。


    他若真有天賦,能讀出一個門路來,那也是李氏一族的榮耀。


    打量也就是片刻功夫的事,石榴先問了些家常,喝了兩口茶之後,這才正式講起學問上的事來。


    “樟哥兒,你不是總說我怎麽背書背得這麽快嗎,同樣的一本鹽鐵論,你背幾個月才背熟,而我,卻很快就背下了,今兒個,二姐就告訴你,背書背文章的訣竅。


    還有檀哥兒,你倆今兒可都要認真聽我說。”


    她一開口,李榮樟和李榮檀的心神就被吸引住了,聽得認真得不行。


    說著,石榴將那套四書集注擺上桌,“所謂四書,乃大學、中庸、論語、孟子也……


    其中大學為“初學入德之門也”,今兒我就拿大學給你們示例,給你們講講大學吧。”


    李榮樟和李榮檀對視一眼,二姐/石榴姐姐要給他們上課講書?


    李榮樟納悶,不是說背書的訣竅嗎?


    但也豎起了耳朵,一雙眼睛認真的注視著石榴,看著她又拿出一張空白的大紙鋪在桌案上,手裏拿起了一支炭筆,在紙上寫下了大學兩個字。


    那字寫得極是漂亮,但看著那炭筆,李榮樟卻先開小差偷偷笑了一笑。


    二姐不管是寫字還是畫畫都用這炭筆,還是上迴,他才知道,好像什麽都會無所不能的二姐,卻不會用毛筆寫字,明明炭筆寫的字比他寫的字還漂亮,可用毛筆寫的字卻軟塌塌的,跟毛毛蟲在紙上爬似的,哈哈……


    看著李榮樟的偷笑,石榴定定看著他。


    李榮樟趕忙攏嘴,正襟危坐起來,認真聽講。


    石榴這才收迴盯他的視線,目光落到兩人的身上,張嘴,緩緩道來:“大學有文十一章,其中‘經’一章,‘傳’十章……


    所謂‘經’就是孔聖之言……‘傳’則是曾子之言,其門人記之也……”


    “‘經’一章提出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三條綱領……”


    說著,石榴拿筆在紙上寫下了這九個大字,然後又道:“又提出了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接著又在紙上落下這八個條目—


    李榮樟和李榮檀本來就認真的神色也逐漸的更加認真起來,一雙眼睛定定的盯著那紙上。


    “所謂明明德……”


    隨著石榴嘴裏越講越多,那紙上落下的字也越來越多——一本大學如開枝散葉般伸展,在紙上盤根錯節,逐漸構架。


    兩人看著那紙上,本就熟背的大學仿佛在腦子裏更加的清晰起來,一一淌過,再一一串上那釋義,隱約更加的深刻領會了。


    一個時辰後,石榴講完了整本大學,停下了嘴。


    李榮樟激動的滿臉通紅,他早就琢磨過了,之前背書,先生講過的段落他背誦起來就很快,但沒細講過他自己拿來背的都背誦得比較慢,就如那鹽鐵論一樣——難不成,這就是因為沒有講過的緣故?


    不,不隻是要講過,四書五經,先生都粗講到尚書了,可他能完全背默下來一字不錯的也隻有大學和論語而已—


    李榮樟看著那紙上,隱約明白了什麽。


    這就是訣竅!


    “二姐,你在紙上寫的這個看著像圖又不像的,是什麽?”


    石榴便笑道:“這個啊,叫思維導圖記憶法!你不是還懷疑我過目不忘嗎?可這世上有幾個人能過目不忘?那都是天才!我也就是記性稍微好是一點,但最重要的,就是我看任何書都用了這個思維導圖記憶法,所以才事半功倍,有這麽快的效率!”


    “思維導圖記憶法?”


    李榮樟和李榮檀嘴裏重複念了這個名字,激動得不行。


    “我覺得二姐你就是天才!居然能想出這樣好的讀書辦法!”


    李榮檀也跟著點頭,雙眼亮晶晶的看著石榴,滿是佩服。


    他常聽到族長爺爺私下裏搖頭感慨石榴姐姐咋不是個小子,若是小子,一定比現在更厲害。


    現在他總算是領教到了,他想,若石榴姐姐真是男子,去考科舉,一定會名動天下的!


    兄弟倆也顧不得多轉轉神思,很快又低頭看紙上,如饑似渴的,恨不得把一雙眼睛都黏在紙上,看得認真,陷了進去,隻怕是有人喊他都聽不見的。


    看著兩人這模樣,石榴笑了笑,也不出聲驚擾,端了茶盞慢慢啜著,安靜等兩人消化琢磨。


    兩刻鍾之後,李榮樟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發光般看著石榴,“二姐,我好像明白了!”


    “哦?你明白了什麽?”石榴問他。


    李榮樟又看看那紙上,拍了拍手,頓即先上手小心翼翼把那紙拿下,然後重新鋪上一紙空白的大紙張,又讓廣潤上前來幫著磨墨—那炭筆,他寫不順手,再說了,練好毛筆字是關鍵,將來科舉也不能拿炭筆去考不是?


    廣潤剛一直都在角落裏待著,也聽了石榴講課的整個過程,雖然看不明白石榴在紙上都寫了什麽,但隻聽她講課,心裏也是激情澎湃,佩服不已—


    沒想到,二姑娘竟然這麽厲害,能把大學講得這麽好!他一番聽下來,感覺都聽懂了不少,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二姑娘若是個男子,隻怕早就有功名在身了,還這般年歲,肯定是要名揚天天的,少年天才啊!


    等墨磨好,李榮樟提了筆,開始在紙上落下了中庸二字。


    大學和論語他都能背了,先不急。


    他想把中庸按照二姐教的這訣竅來試試看—這樣才能更好檢驗這法子。


    李榮檀也湊了過來,兄弟倆有商有量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時而頓住皺眉,時而眉頭舒展,全然沉浸其中,將一本中庸按照石榴剛剛列的方法一樣分綱提目…再標出每一段的綱要…細化分支……


    石榴一會兒看看紙上,一會兒看看兩張格外認真的臉,眉目間是止不住的欣慰和笑意。


    孺子可教也—


    她旁觀著,看得分明,這兩顆腦子實在都聰明,雖還有些不足,但多讓他們琢磨琢磨,定然能徹底掌握這訣竅的。


    “哎呀,紙不夠寫了!”


    突然,李榮樟說了這麽一句。


    石榴迴神看去,卻是那紙已經寫滿了,沒處寫了。


    也是,她用的炭筆,可以把字寫的最小化,但用毛筆寫,便是寫得最小不過,也是不能如炭筆這般蚊蠅小楷的,再者,兩人這字的功夫也老道不到那個份上。


    所以,這紙可不是就不夠用了嘛。


    石榴便忙道:“歲綠,重裁紙來,比照這個規格,再長上一半。”


    歲綠聞聲趕忙去了。


    等裁紙來的功夫,李榮樟和李榮檀便仔細將已經寫好的部分分析一迴架構這些,再重讀文字,竟覺得格外朗朗上口,一氣嗬成了。


    須臾,紙裁來了,兩人也不怕費事麻煩,重頭開始架構疏絡—


    重來一遍,也更加的深刻清晰。


    眼看著就到吃中飯的時間了,樓上還沒有動靜,已經從南山腳下迴來許久在院子裏溜達了好幾圈的李老爹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實在好奇孫女跟孫子們到底在幹啥,說讀書,也沒個讀書聲啊。


    豎著耳朵聽,也隻聽著兩個孫子嘰嘰咕咕的在說著啥,他也聽不清也聽不明白。


    想出口吆喝一聲吃飯了,又怕打擾到三人。


    罷了,也隻輕手輕腳進了正堂去,跟烤火的老袁氏他們道:“今兒中飯吃晚點吧,我看他們還早著。”


    老袁氏聽著就道:“讀書是好事,可這也不能不吃飯啊?這都午時了,寶珠都吵著餓了呢,這幾個孩子,還不餓不成?”


    李老爹笑:“這是認真著呢,許是就不知道餓了,不過有石榴呢,石榴還能沒個數?咱們就再等等吧,先讓寶珠吃吧。”反正寶珠吃的也跟他們不一樣。


    宋氏便道:“那我讓廚房把菜都煨著,先別忙出鍋,免得涼了。”


    說罷,就往廚房去,不多時又端了拌好的飯來喂寶珠。


    自從每天各種花樣的輔食吃上,寶珠早就不耐煩要別人喂了,爬著就要往餐椅上去,要自己去。


    宋氏見狀,也隻能由了她,給她戴了個飯兜,免得弄髒衣裳,至於嘴臉和餐盤上,等寶珠吃好了再收吧。


    石榴說了,要鍛煉小孩子自己動手的能力,寶珠都一歲兩個多月了,可以自己學著吃飯了,弄得到處就是就弄得到處就是了,過後再收拾,雖然費了勁,但鍛煉了寶珠,也是不白費勁。


    也不知道這孩子,自個還是個小姑娘呢,這說起養孩子經哪就這麽一套又一套的。


    夏天那會兒在莊子上,還帶著寶珠玩泥巴,姑侄倆個玩的滿身都跟個泥人似的,也真是。


    宋氏搖頭笑著,遙遙看了眼二樓涼亭。


    二樓上,陽光早已經不知不覺的爬了進來,爬滿了整個涼亭,淺照了桌案前的三人下半身,暖洋洋的,好像即便沒有那火盆,也是暖和的。


    石榴特意坐偏了些,讓陽光好曬到整個身上,背對著,不曬到臉便是。


    一邊看著已經寫滿了整張紙,還在不停的嘰嘰咕咕的討論的熱烈的兄弟倆,期間還夾雜著幾道肚子響的聲音。


    手旁的兩碟子點心也早就空了。


    肚子再一次響叫,伴著另幾道的響聲時,石榴終於出了聲,“好了,咱們下去吃了飯再來吧,讀書認真是好事,但餓壞了肚子也是事大,切防沉迷啊。”


    石榴一出聲,兩人才意猶未盡的收了話口。


    李榮樟道:“今兒可真是收獲頗豐,二姐,你真厲害,怎麽會想到如此辦法的?我和檀哥兒一起細列了這中庸,相當於從頭到尾細讀細默了一遍,再列上先生講過的釋義,這般反複細讀和分析的,我感覺好像就能熟背了似的,比先前看半天隻記得一鱗片甲的強了不是一點半點啊!”


    李榮檀也在旁附和點頭,沒說他剛剛在心裏默了一遍,好像已經能把中庸都背熟了。


    他心裏隱隱激動,恨不得不眠不休的,抓緊將四書五經都這樣的列一列—還有先生布置的要看的所有書要背得所有的文章—


    石榴看出兩人恨不得不吃飯精神上已經飽了一點不覺得餓的想法,也是好笑,“肚子都抗議了多久了,你們是一點沒聽到不是?我知道你們想什麽,不過,不管想什麽,都吃完飯再說。


    你們都正長身體呢,健康最重要,養不好一個好身體,談何讀書科舉?”


    “知道知道,範晉師兄也說了,身體不好,學問再好,在考場裏也是撐不過去的!”李榮樟點著頭起身,又拉了李榮檀一把,“走走走,下去吃了飯再來!”


    三人便一起下樓去,李榮樟腦子裏還在想著剛剛那些東西呢,搓搓手又搓搓手,看看李榮檀,突然想到什麽,頓即就道:“檀哥兒,你搬來和我一起住吧!咱們哥倆一起好好琢磨這思維導圖記憶法!我覺得跟你一起,效率更快!咱們互幫互助,一起進步啊!”


    李榮檀一愣,心裏也願意得很,這有人一起上進,有商有量的,自然是比自己一個人讀書好。


    但下意識的就看向石榴。


    石榴便笑道:“隻要你願意,從今兒起就過來住吧,爺爺奶奶都在這裏,不用見外。”


    “那就麻煩了!”李榮檀也笑起來。


    等進了正堂,李榮樟就說起這事。


    李老爹也點頭直道好好好。


    李榮檀又衝宋氏李繼和拱手,直道:“給二叔二嬸添麻煩了。”


    宋氏擺手道:“這是說的哪兒話,有啥麻煩不麻煩的,我們可是你親叔親嬸兒,你和樟哥兒一起做個伴,互相監督讀書,挺好挺好!”


    李繼和也道:“我看你們一上午讀書也忙著,下晌還學不學?待會兒讓榮榆過去把你的衣裳這些給拿過來!”


    說著話的,大家都往飯廳去,早過了飯點了,大家都餓了,趕緊吃飯吧。


    這一空下來,李榮樟才覺得餓極了,三兩口就幹完了一碗飯,再添了飯。


    石榴看他那狼吞虎咽的,說他道:“吃飯不要吃這麽快,對胃不好,嚼細了再咽。”


    “太餓了!”李榮樟大口往嘴裏塞著肉呢,一聽石榴這話,下意識的慢了下來。


    一旁的李榮檀雖然沒這麽狼吞虎咽,但速度也不慢,看得出來,真是餓壞了。


    李老爹不由道:“你們這一大上午在學啥呢?也沒聽著個讀書聲啊?”


    “是沒讀書聲,我聽著先頭好像都是石榴在說話。”先李老爹出去了不知道,老袁氏和宋氏一直在樓下敞屋裏,聽得分明。


    李榮樟喝了一大口湯,擦擦嘴,接話道:“爺爺你們不知道,二姐可厲害了!她今兒叫我們的思維導圖記憶法,簡直了!”


    “啥法?”李老爹聽不懂,但不妨礙他也覺得厲害,“你二姐,真這麽厲害?這啥法的,你們先生沒教過?”


    李榮樟搖頭,“這是二姐自己想出來的!我們先生才不知道這個呢!”


    石榴:……我可沒承認過這是我想出來的,我哪有這麽厲害啊。


    眾人卻都看向了石榴,一臉的與有榮焉。


    李老爹更是笑咧了嘴,“石榴厲害,厲害!”


    石榴被這麽多雙大燈泡眼照著,也是不好意思得很,幸好她皮厚,臉上看不出來。


    “……吃飯,吃飯,太餓了。”


    又忙看向李榮樟兩個,“吃完飯你們繼續迴涼亭裏琢磨去。”


    說起這個,李榮樟和李榮檀咀嚼的速度又快了些。


    要嚼細了再咽別狼吐虎眼,他們嚼快點也行吧?


    總之填飽肚子,繼續鑽研這思維導圖記憶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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