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鬥,天上觀星,比人間觀星更近幾分,天空很低,伸手可摘,葉危拍拍晏臨:“往水裏看。”仙界有一種花,隻在天湖雪夜開,開於水中、將冰未結之時,一夜而謝,名曰雪瓊蓮。葉危指尖落下幾點光塵,點點螢火沉入清水,不多時,晏臨看到水底有一朵朵蓮,齊齊綻開,在水波漣漪裏擺蕩著花瓣,散發出幽幽冷光,如月色沉水,一時間,滿湖光華。微雪飄搖,湖水映著滿天星辰,瓊蓮如水下燈,點點連成一抹銀光,仙湖明澈,仙葩草、金鱗魚……在水中遊曳,清晰可見。頭頂銀漢星河,上下交映,如夢如幻。既而一輪明月出。那天,葉危沒有穿天王的戰甲,沒有披獵獵紅披風,隻穿了一襲水青天的綢衣,仿佛融在雪夜湖光中。他轉過頭,背後是月色、星湖、雪瓊蓮,他笑著問晏臨:“好看嗎?”風吹動著他的袖擺,帶出一段冷梅香。晏臨抬起頭,刹那間,心軟的沒力氣跳動。哥哥在對我笑。他轉不開眼睛,雪花紛揚而落,落在那一襲水青天的綢衣上,滿天星辰傾倒而下,落在葉危帶笑的眼睛裏。看過了數萬年風、花、雪、月,直到今時今刻,他才明白,何為風花雪月。從那以後,葉危的一舉一動,都會牽動晏臨全部的眼神與心神,隨口哄一句話,能讓他一整天都快樂的像個小傻子。世間情愛,暗戀最苦。可是哥哥全都不知道,也渾不在意。心髒一剖兩半,一半喧囂鼓動,一半猛敲警鍾,他和葉危,是拜過把子的兄弟。不能告訴哥哥,不能讓他察覺到。兄弟之間,這樣是不合禮法的。晏臨在人間曆煉多年,深諳此理,更何況,葉危對他並沒有出格的想法。如果捅破了,哥哥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再也不要他了?或者從此遠離他,就此避嫌。不說出來,就要永遠做天真單純的弟弟,說出來,卻可能連弟弟也做不成。心像紮進一把鈍刀,酸澀難忍,隨著年歲流逝,那刀在慢慢地往迴抽,疼得他抽氣,卻無人知曉,無人可訴。那些年行走人間,體悟喜怒哀樂,卻從來沒有一種情緒能像這樣生動複雜,晏臨說不出口,委屈的隻想掉眼淚,可是哭過又會笑。為什麽哥哥沒能懷有跟他一樣的心情呢?石心點化,通了人情,這少年軀殼便也沾了人的煙火氣,慢慢長大。有一夜,晏臨做了一個夢。他在找哥哥,到處都找不到,跌跌撞撞,尋尋覓覓,峰迴路轉,又迴到那片天湖。白雪紅亭,星夜瓊蓮,一葉扁舟泛於湖上。葉危倚在小船裏,摟著半壇秋露白,仰頭喝,酒濃正酣。“哥哥?”晏臨立在紅亭上,喚他。“嗯?”葉危轉頭看他,笑笑地應一聲,雙眼迷離欲眠,半醉不醉,邀請他:“想喝嗎?”晏臨一咽,喉結微動,他走下紅亭,走到船邊,站著,俯視哥哥。葉危天生火靈根,不怕冷,隻穿了一件薄薄的水青衫,清風吹拂,微微撩開哥哥的衣擺。晏臨恨那風不夠大,又恨那風可以碰哥哥的衣擺。為何偏偏是他不可以?那點冷梅香又飄出來,幽幽地在他心頭作祟。突然,晏臨跨出一步,邁上那條船,小舟兒沉沉浮浮,水光晃動。他蹲下來,抱起那壇秋露白,仰著頭,一飲而盡,酒很辣,幾乎是立刻就將他渾身點燃。“哥哥。”一放手,砰啷清脆,酒壇子摔的粉碎。“哥哥……”晏臨癡迷地叫著,一步一步走近,貪戀的目光逡巡著近在咫尺的哥哥,看到葉危眉頭微蹙,有點不滿:“嘖,我還要喝,好歹剩一口給你哥啊。”晏臨不說話,他雙眼黝暗,猛然間傾身而下,將含著的那一口秋露白,喂進哥哥嘴裏。一線酒香穿喉而入,葉危被嗆到了,他猛地推開晏臨,扣著船舷咳嗽。這一下力道很大,晏臨被推到一邊,整個小船劇烈晃動,水波拍打,破罐子終於摔破了。三千烏墨發絲披散淩亂,晏臨頷首垂睫,忽而低低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