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樓高五層,雕梁畫棟,憑闌望去,城外遠山盡收眼底。葉危賞了一會,還算頗有意趣。他們徑直穿過堂中,這裏的中庭很大,鑿了一處池塘,養了好些錦鯉。不少代表隊裏的姑娘圍在池塘邊喂魚,笑靨生花。葉危瞧了一眼,隻見魚兒爭相遊出水麵,即使沒有投食,也噗通噗通地拍打魚尾,狂躁不安,仿佛想逃離這個池子。好奇怪。“大家這邊請,樓上有茶點美食,可以自由拿取。”“多謝姑娘帶路。”葉危帶著隊員上樓,這樓梯略顯狹小,且極長,一級一級彎繞而上,扶手雕花,每一級台階都木刻美人圖,一步一步踩上去,繁複得叫人頭暈。往上一看,高高地懸了一個繪有流彩頂壁的天花板,上邊垂吊著攢寶珠的燈,正輕輕地搖晃。……搖晃?葉危頓時覺得很不對,這一路走來,老鼠躥街、家禽亂跳、鯉魚躁動,這是要……“啊————!”刹那間,聽到樓上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緊跟著,這一整幢樓宇瘋狂地震動起來!劇烈的搖晃,那盞高懸的攢珠燈猛地掉下來,砰的砸了個稀巴爛。一切雜物傾倒而下,稀裏嘩啦,不知是誰的燭台滾地,登時燃起一團赤炎火。葉危立刻扭頭下台階,天災前隻有數秒可逃,他想去拽最弱小的臨危,一迴身,沒有人了!王政、星哲、姚冰,全不見了。他不停地向下跑去,然而這台階像永遠跑不完,周圍之物在傾斜崩塌,他就像隔離物外,絲毫不受影響……那種怪異感又來了!時間流的很慢很慢,恍若靜止,從樓上掉下來的金樽、玉盤、銀筷子,全都漂浮在半空中,緩緩下墜。漸漸地,掉下來的一麵鏡子,緩緩遊到了葉危頭上,他伸手拿來,一照——鏡上銅光微黃,沒有他的影子!這是第三次了。第一次是他撞見吸血筆祟,角落裏的鏡子沒有他的身影。第二次是小樹林,追他的笑麵佛全部消失,湖中隻有月色沒有他。葉危懷疑每當危險來臨時,可能有另一個人在暗中為他締造了另一重空間,而在這重空間裏,他照不出他原本的影子……可是,誰會有這麽大的本事?操縱時間流速,隨意扭曲空間,放眼三千世界,無論是修仙道鬼道還是其他道,修到極致中的極致,也不可能做到這樣的事。更何況,誰會來為他這樣做?連在腦內想一想,葉危都覺得這實在是太過自戀了。他趕走這種可能,不停地往台階下跑去。從樓上墜下的金玉銀器,像在極慢的時間裏漫天落下的星墜子,在空中拖曳出一尾微光軌跡。它們像發光的蜉蝣漂來蕩去,輕輕繞開葉危,像怕碰傷了他。腳下的雕花木階無限地延伸而下,葉危停下腳步,活了兩輩子,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瑰麗的景象,違背任何常識,沒有任何道理,但就是引得人轉不開眼睛。而在這一重奇瑰空間之外,真實的世界裏:天搖地動,川原拆裂,聲震如雷。裂開的巨縫似饕餮張嘴,無盡地吞噬房屋村院,奔嚎唿叫聲不絕於耳。晏臨不為所動,天地崩塌也絲毫無法影響他,神光隱隱,環繞周身,少年化身如蛻皮消弭,真神顯靈,他一步一步走下那斷裂的木階,穩穩當當移到窗邊。窗外,道路改觀,樹木倒置,山川崩斷,江河逆流,塹壑縱橫如天刀劈砍,湧沙泥石滾滾來,郡城邑鎮皆陷沒。塔倒、橋塌、碑折斷,城垣、樓宇、官衙、民廬,傾頹摧圮,一望丘墟,人煙幾絕兩千裏。晏臨靜靜地看著,他不過是想要哥哥活著,這麽簡單的願望,為何就這麽難。天道又來了。這世上的天災人禍數不盡數,任何時刻都可能發生在任何地方,如今就總要發生在葉危身邊,不逼死哥哥不罷休。晏臨冷笑起來,廣袖獵獵,神光出動,他一動不動,神識卻已無處不在,虛空中雪光驟起,憑空一刀,將時間流速砍半,再一刀,砍斷自己的右臂。沒有凡人鮮血噴濺,點點光塵浮動,似夏夜流星,這隻神臂浮到廣風城上空,忽而變作巨人之臂,比所有山川更高大。那指尖輕撥,斷開的山體重新相合,逆流的水順流而下,泥沙歸位,新火盡滅,裂開的大地被那手一捏,重新聚攏,平平整整。神光普照,星塵落落,地縫裏浮出無數小房子、小人兒,一一歸位,斷臂重連,斷頭重生,鮮血消弭,死屍複生。塔直、橋連、碑重立。斷壁、殘垣、塌房、破府,神手撫過,皆煥然一新,放眼望去,千裏繁華依舊。一把巨大的鐮刀浮上蒼穹,晏臨指尖微動,銀光貫穿這一方天地,斬斷這天災與哥哥的因果牽連。空中那一個頂天立地的神臂也被砍碎,化作點點神光,迴到晏臨身邊,重新凝合為他的右臂,一切歸為原貌,仿佛無事發生。一念殺人,一瞬毀滅,還遠遠稱不上神,頂多是為害一方的妖魔鬼怪。一念殺人,又可一念複活,一瞬毀滅,又可一瞬再造,才稱的上是神。晏臨轉身,指尖一點,時間又如往常般流動著。清風吹動他的袖袍,他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將寶貝哥哥從虛造空間裏放出來。真身消退,化身浮現。少年臨危正準備溜到葉危身後,拉住手,甜絲絲地叫一聲哥哥——可他還沒走一步,突然,額頭被一根手指點住,動不了。“事不過三。”耳畔冷不丁響起哥哥的嗓音:“同樣的壞事絕不能做第三次,我以前不是教過你嗎?”魂息法咒淩空而出——葉危微笑著,伸出手,指尖點著臨危的眉心,輕輕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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