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晨光到臨的有些遲——總之這個在西爾斯看來十分美好的早晨如期而至,神輝般的光芒透過絨布窗簾的縫隙透進緊閉的房間之內。屋子裏流動著暖氣,還彌漫著淡淡的香氣……那種奇異的,不大尋常的香。


    今天西爾斯的心情非常好。他將德林掙紮著伸出被窩的□□手臂捉迴了被窩之中捂好,而後眯著眼思索今日的行程。也並沒有什麽大事,他原本打算去找彬霍討論點事,再去找教父商討水域之境的問題——但這些都不是必要的了,下午就足夠完成。這個早上,他打算空出來陪德林。


    關於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德林慢慢地醒了過來,呆呆地看著視野之中那些家具的輪廓。嗓子有點難受,甚至眼睛也有些腫。身體裏的每一根骨頭都在被酸痛感侵襲,還有就是——與他貼在一起的那具發熱的身體——是西爾斯沒有錯。


    德林的耳朵不受控製地燒紅了,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小心翼翼地挪著被子,把自己滾成一個團子。


    西爾斯裝作沒有看懂少年的局促尷尬或者其他的什麽,慢悠悠地湊過去把捂得嚴嚴實實的人型抱進懷裏,“早上好。”


    “咳。”被團中鑽出一個腦袋,德林假裝鎮靜地悶悶迴應:“早。”


    “不舒服?生病了?”西爾斯笑道。


    德林的尷尬症快要犯了。他沉默地搖搖頭,而後小聲道:“禦上的心情還好嗎。”


    西爾斯微微一怔,有些惱火地把少年的頭發給揉亂了。德林無辜地捉著被子,心想禦上的脾氣真是越來越奇怪了。少年還算有尊嚴地把神使緩緩推開了,而後忍著難受起來穿衣服。


    西爾斯盯著少年光潔的後背看了半晌,臉色一點點好看起來。他轉過身子也套上了還算嚴肅的白色常服,而後走到德林身邊,環住少年的腰並為其扣好口子。德林摸了摸鎖骨處,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東西會露出來。


    “禦上今天有事要做嗎。”


    西爾斯裝作思索的模樣,“下午有事。”


    德林一愣——大概是沒想到這幾日忙碌到見不著人影的西爾斯會突然閑暇下來。他猶豫了一下,“那早晨……”


    “陪你。”西爾斯撓了撓少年的下巴,率先往屋外走,“我打算教你處理一些事情,然後由你接管我手下的一些東西——教廷之外越來越不安定了,依照教父的意思,我需要出去擔下一些功勞。”


    侍者在兩人離去後進了裏屋清掃,而西爾斯已經領著德林來到餐桌前,並體貼地替少年拉開椅子,溫柔地吻了下少年的側臉,“那個時候,我需要你和方杜在蒙重替我打理。”


    德林抿緊唇想要說些什麽,卻又閉緊了自己的嘴。他抬頭飛快地瞥了一眼在他對麵坐下的西爾斯,用不大愉悅的語調“嗯”了一聲。


    西爾斯卻愣了愣,“……我還以為你會想跟我一起去。”


    “想是想。”德林下意識飛快地接了一句,而後有些難為情似的頓住了。他低著頭用銀叉把半熟的荷包蛋戳破,低低道,“但你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德林的聲音裏帶著委屈:“我不想拖累你。”


    被宣布留守=能力不夠,德林成功用詭異的思維方式把話題帶歪了。這次西爾斯是真的詫異了起來,臉上掛上了無奈的笑:“不,德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需要在我離開時,有人把握住蒙重的局麵,而且必須讓我完全信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我不會。”


    “所以我要教你。”西爾斯將自己盤中的一塊火腿放進德林的盤子之中,“從今天開始。”


    德林盯了那片火腿半晌,才慢吞吞地插起來,咬了一口,“我下午可能也有些事……我要去奎娜那邊一趟。”


    ……


    …………


    一隊馬車從城區內慢慢地開過,馬車的車身上係了風鈴,帶了一路的叮當聲。龍紋草被雕刻在馬車車廂的外壁之上——毫無疑問,這是來自奧斯韋德的客人。


    森·安德烈是奧斯韋德教座之下安德烈家族的新任家主。作為一個維舊派——他對古森教皇有著一種天性似的厭惡。冒險精神使得安德烈家族在森的手下逐漸壯大,相對的,古森也越來越覺得他像一個為某件事而欲圖謀/反的愚忠舊臣。


    安德烈家族一直在被打壓著,為了女兒的安全,他不得不把奎娜丟到這裏來。如今奧斯韋德的局勢尚且穩定,他便親自過來,打算把奎娜接迴來了。


    哦,對,還有喬治那個混小子。森想著。


    關於自己閨女與喬治的那些事他當然知曉,並且還算支持——比起把女兒交給新派的那群偽信徒,忠實的喬治顯然可愛的多。也因此,他對那個少年的傻氣還算包容。


    懷著這些不大嚴肅的想法,森進入了奎娜暫時安定的小院。還未來得及下車,就見一身火紅色長裙的閨女領著喬治,風風火火地上了車。


    “啪”,十厘米長的高跟鞋砸在馬車車廂底座上,讓森的內心不由跟著一驚。


    森目光詭異:“怎麽迴事?


    “爸,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奎娜淡定的坐在他對麵,開始整理衣裙——也就在此時她看起來像個像話的淑女。喬治在她身側坐定,扯著嗓子往外喊了一聲:“去商聯。”


    馬車猶猶豫豫地開了起來。


    奎娜的目標在商聯的一間獨立的交易室內。報上名號後,少女一手挽住父親的手臂,腰背挺直步伐優雅,s卻輕聲用不太優雅的說話方式道:“我的一個朋友——啊,他長得挺像咱們奧斯韋德大人的後人的——要見你。”身後還跟著守衛姿態的喬治。


    說著,侍者為他們敞開門,垂著頭退了出去。


    奎娜往裏邊一鑽,剛想放聲說話就被噎了迴去。屋內布滿了蠟燭,搖曳的燭光看起來就像一片跳動的光海,但這都不是讓奎娜感到驚嚇的原因。


    ——屋內有兩個人。兩個不算熟悉的人。


    西爾斯禦上穿著衣擺繡著紅紋的白袍,戴著標誌性的金色麵具,坐在桌的一端。他的對麵,一個少年麵覆白色麵具,黑色長袍及地,在昏暗的房間之內泛出冷冷的五彩光芒。


    發覺到三人的到來,西爾斯微微側過頭,與呆滯的人們淡淡地問了一聲好。而後站了起來,對對麵的少年說:“那麽林德大人,我先告辭了。”


    白麵人抬起頭,狹長眼眶之中淡漠的黑色眼瞳掃過西爾斯的方向。他非常鎮靜地頷首,用切米耶人的語言迴應:“下次再見。”


    神使離開了房間。


    奎娜顫抖著的手指緊緊攥住裙邊,目光恍惚地落在那雙漆黑的眼瞳裏。林德將手中從未動過的茶水穩穩地放下,推遠,揮手將桌麵的水漬以神力除盡。


    安佳卡之刃被擺在桌麵之上,在燭海中沉默地注視著三人。


    “森·安德烈。”艱澀古老的奧斯韋德語被他吐出,仿佛帶著某股神秘的魔力,“舊約安在?”


    在奎娜驚詫的目光下,她的父親深深地彎下自己的腰,“奧斯韋德庇護,舊約安在。”


    林德的目光移向奎娜與喬治——在兩人心頭閃現過“這是德林”的念頭時,一簇金色的火焰從林德的眼中燃起。那一瞬間,仿佛神靈降至的威嚴籠罩著這間交易室,燭光皆滅。


    黑暗之中唯有地獄花的紋路依舊猙獰地扭動著。在寂靜之中,喬治與奎娜也彎下腰行禮,輕聲念道:“奧斯韋德庇護。”


    *


    “林德大人。”森輕聲道,“我們一直在尋找您。失去神意聆聽者的教廷已經是一團糟。我們尋找不到追迴的方向——現在,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黑暗之中,林德站起來,走到他們的身側:“我需要你們的幫助。”這個少年完全沒有往日裏“德林”的模樣——不如說他是半個奧斯韋德分神更為貼切。他將手指輕輕地搭在森的肩上,“我需要一位新的教皇。”


    “我已經找到了取迴龍心的方式,但林安依舊被關押在龍巢之地——審判僅代表執行,奪迴神權,我們需要她的幹涉。”


    森聽懂了他的意思:“您擁有龍巢的通行麽?”


    “就在海裏。等到退潮,去龍紋草最為茂盛的禁地海區。就被埋在那裏。”林德迴應,“不要太快,不要驚動。在蒙重留下線人……在我奪迴龍心之後,西爾斯禦上會通知你們。”


    “那之後呢?”奎娜忍不住出聲。


    林德瞥了她一眼:“遵循神旨,以安佳卡為引,奪迴龍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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