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兄弟


    “幾位哥哥不敢麽?”謝胤激將。


    偃珺遲接口,“十一也太小瞧兄長們了。太子哥哥雖極少出門,但胸有丘壑,豈又是怕事之人?二哥雄才偉略,連衛、楚都不懼,又會怕這等小事?四哥能領十萬大軍抵抗北狄侵略,死都不怕,更妄論這個?”


    謝阭拳頭抵在唇邊,謝弘噗哧一笑,謝琰微低了頭。


    “你們兩個,既然說了我們這麽多好話,那便……”謝弘看了謝阭、謝琰各一眼,輕鬆隨意地道,“各說一件了。反正,我未做過什麽太出格之事。”


    謝阭道:“我也並無不可說之事。”


    眾人看向謝琰,謝琰道:“同無。”


    都未做過太出格之事?莫非隻我一人做過?謝胤才不信。他提醒,“不許說謊。若是說了慌,諸事不順!”


    見大家無異議,謝胤提議抓鬮,按抓鬮的順序說。


    抓鬮結果:謝胤第一,謝阭隨後,謝琰次之,謝弘最後。


    偃珺遲因為方才之事被取笑,不加入此列,其餘幾人也未反對。


    謝胤喝了一口酒,笑嘻嘻地道:“五年前,上書房外有顆樹,樹上有個蜂窩。我聽老師講課聽得百無聊賴。正好我身旁有把掃帚。我便趁老師不注意,拿了掃帚去捅蜂窩。霎時,蜜蜂都朝我飛來。我見勢不妙,扔了掃帚撒腿便跑。而我一跑,蜜蜂跟著追,耳邊都是蜜蜂嗡嗡的聲音。忽然,我突然發現多了個腳步聲。側頭一看,老師在我身側,亦在慌忙著跑,還用戒尺指著我,勢要秋後算賬。不過,他未及言語便被蜜蜂給蟄了,趕緊又跑。後來,蜜蜂越來越多,追的人亦愈來愈多。我與眾人都在跑。不少人被蟄了。老師蟄了個滿頭包。我還好,手背被蟄了一下。事後,被老師重罰。李夫人向父皇求情,才未將此事張揚出去。”


    除謝琰之外,其餘幾人皆噗哧笑。


    謝胤也不怕被笑,轉眼看向謝阭,“該太子哥哥了。”


    謝阭“嗯”了一聲,緩緩道:“這些年來,我大多時間都是在榻上度過的。唯一一次離宮出天都,是四年前伐楚之時了。那時強撐著身子,並有珺兒在側照顧,才稍好。聯軍勝楚後,父皇令我巡視周邊諸國。我一個侯國都未到便又犯病,故而,隻得又迴天都。因此,我從來都無多少機會做出格之事。”


    當初伐楚,天子令謝阭為帥,謝弘為副帥。謝阭不過是掛個名,伐楚諸事實際都由謝弘定奪。偃珺遲如今想來,天子一方麵是疼太子哥哥,另一方麵則是有意磨煉二哥。


    不過,此事也隻在偃珺遲的腦子裏一閃而過。現下聽得太子之言,偃珺遲與謝弘等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又思及,太子至多還有十日的時間,他們更是難過。


    謝阭似乎知曉他們心中所想,不願他們如此傷懷,旋即又溫和地笑道:“不過,要真說出格之事,倒也有一件。”


    “是什麽?是什麽?太子哥哥快講講!”方才同樣低落的謝胤在瞬間便又開懷笑起來。眾人也都拋開了方才的那股情緒,洗耳恭聽。


    謝阭道:“我十歲那年,玩心起,讓張太醫作女子裝扮在眾人麵前跳舞。”


    張太醫便是一直負責謝阭之疾的張明了。謝胤聽罷,頓時拍桌大笑。他邊笑還邊道:“太子哥哥這事比我做的那件出格多了!”


    謝弘、偃珺遲微微笑,謝琰要笑不笑。


    然而,事實是,謝阭日日吃藥,想著自己病怏怏的身子甚是自卑氣餒。見張明太醫又來診脈,突然來了脾氣,令他穿宮女裝、梳發髻跳舞。他竟是將對自身之病的怒氣轉嫁給了張明。他如今想來,慚愧得緊。


    輪到謝琰,大家都極為好奇,他這樣的性子能做出何出格之事來。


    他淡淡地道:“四歲時見到背影肖似母親的宮人,便隻讓她們背對著我,不可轉身。”


    謝琰的母親是天子謝弦的魏夫人,在謝琰四歲時便病逝了。


    偃珺遲想,這確實不是何出格之事。隻是有些怪異。四哥的母親竟也是在他四歲時便離世了。她竟從不知。想必,四哥當時極為思念亡母。在眾人麵前從不表露感情的四哥也是有一顆柔和敏感之心的。


    最後是謝弘。謝弘笑道:“十二歲那年偷了祭天用的祭品果子。”


    “二哥的膽子也太大了!不怕冒犯天神麽?”謝胤震驚。


    謝弘笑得輕鬆,“為了要吃那個祭品的目的,即使冒犯了天神又如何?我們不是天家之子麽?”


    謝胤又迫不及待地問:“那麽是否偷到了?是否被人發現?”


    謝弘道:“你二哥我出馬怎會偷不到?自然也不會被人發現。”


    謝胤嘖嘖了數聲,“你們一個個做的事比我出格多了。我還得多向幾位兄長學學才是!”


    偃珺遲看向謝弘,當時是她要去偷祭品吃,被他發現,他反而替她去偷了。那個時候,他道:“既是珺兒要的,即使冒犯天神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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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人飲酒談笑,其樂融融。飲酒的兄弟幾個都有些微醺。


    此時,清風吹來,梅樹搖曳,梅花飄零。幾人展開一張宣紙,同作一畫。


    謝胤首先在正中畫了數朵梅花,朵朵形狀不一,姿態卻相似,仿佛在風中歡快地跳躍著。


    偃珺遲接著在最下麵畫了兩朵梅花,柔而堅強。


    謝琰在最上邊畫了兩朵,風骨盡顯。


    謝弘提筆時,墨汁在紙上落成一點。眾人都蹙了眉。謝弘卻並不以為意,將那一點中的墨勻了些出來,再一筆橫掃,幾朵梅花霎時開在了紙上,墨色由深至淺,由濃到淡。幾點梅花剛毅又飄逸。


    “好!”謝阭與謝胤叫了出來。


    最後,謝阭畫了一根枝條,將多數梅花串聯起來。


    幾人又聯詩一首。最後將各自名字的最後一字落款至紙上。一副各具姿態,各具性格的梅花圖便成了。


    後來,這幅畫收藏在皇宮藏書樓中,為後世各朝皇子皇孫瞻仰傳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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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弘兄弟幾人還在飲酒。他們從幼時趣事談到家國天下,理想抱負。他們身為天家皇子,所思所想皆與常人不同,肩負著皇朝興衰,天下百姓,江山社稷之重任。


    即使自幼臥病在榻的太子謝阭亦有著自己對夢想。他道:“我希望終有一日,再無百姓如我這般病痛纏身。”他因身有惡疾,心懷悲憫。


    謝弘接口道:“百姓病有所醫,醫有所保。亦是我之願。”


    病有所醫,醫有所保?在座眾人皆看向謝弘。從古至今,從未有人提出過這樣的理論。在數十年前,還是巫醫當道。巫醫可醫,卻多是巫。其中弄虛作假,虛張聲勢,愚弄百姓者多不凡舉。即使到了如今,亦有不少地方存在著巫醫。


    偃珺遲想起了在北疆之時,烏丹族子與九胡族女聯合巫醫要燒死病人,欲將她趕出北疆之事。這世上還存在著借巫醫之名謀害別人的這樣一些人。


    而謝弘提出這個策略,是要正式滅巫醫,扶持正同醫者。而此策若要實行,並不簡單,定然會有重重阻力,妨礙諸多人的利益,非一日能成。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還是需要有強大穩定的諸多機製、經濟,需舉世之力。


    偃珺遲能做的或許也隻是傳揚醫術,讓那些仍隻相信巫醫之人能夠覺醒過來。


    謝弘自然知其艱難,但是卻不能因為艱難而不去進行。不過,如今,不是時機。


    “如今,內有侯國為禍。外有北狄之患。侯國雖不如四年前那般強勢,卻隻是隱忍不發。北狄雖與大周暫時休戰,卻非永久和平。要施行安民之策,也得解決這兩大難題才可。”謝弘道。


    向來沉默的謝琰點頭,“偃大司馬大將軍畢生之願便是驅除狄人,我亦如此。除此之外,還有與北疆八方番外之國之交。”


    謝胤亦是氣概萬千地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幾人又飲一杯。


    偃珺遲看著他們都胸懷大誌,也都坦坦蕩蕩。若能兄弟齊心,還有何難事?她想起那塊令牌,不知是何人所為。若是被四哥發現,他是否會當真認為是二哥所為?


    而以這四年來,她對四哥的了解,他不當如此。因此,瞞了他。她還是時時為二哥打算。無論怎樣,她都是站在二哥這邊的。


    清風吹過,梅花飄飄而下,落在幾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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