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兒?”謝琰喚了聲,偃珺遲仍緊閉雙眼,嘴中喃喃。他起身,叫了軍醫來。


    軍醫聽他道偃珺遲在囈語,去查看了一番後,道:“她並未真正醒來。不過,囈語亦說明她尚存意識,心中惦記某些人、事。”


    謝琰默然聽著。軍醫道:“她心存念想,若能將此念想換作求生之欲,她更易蘇醒。”


    軍醫離開。謝琰看著麵色慘白之人,想著軍醫之言。她尚有意識,亦有未了之願。而她到底是求生,還是放棄,隻在她一念之間。他要如何將她的念想換作求生之欲?


    她的念想……


    謝琰靜靜地看著她,如此坐了一夜。


    翌日,阿斯已率兵至王庭,路遠領眾人相迎。謝琰仍在營中守著偃珺遲。阿斯見過眾將士之後,便來尋謝琰。見謝琰眼裏布滿血絲,阿斯不禁大吃一驚。


    “我聽路遠說了,你喜歡這醫女,要救她。起初,我還不信,現下才知路遠所言非虛。難怪當初,你不願殺她。”


    謝琰喉頭動了動,終是未言。


    阿斯見他未反駁,也未責怪他,反是寬慰道:“你若早與我說,我也不會為難你心愛之人。”


    這自然是因冒丹之母已死,冒丹及冒娜拉亦然,阿斯才會如此言語。


    阿斯歎息,“隻是,我聽軍醫說,她還未醒來,隨時有生命危險。阿古,若她能醒過來,阿兄便將你二人的親事辦了。日後,你離去,我也無憾了。”


    聞言,謝琰才道:“阿兄不怪罪,我已感激不盡。至於別的事,不敢勞阿兄費心。她若醒來,我便帶她一同離開,再尋醫術高明者為她醫治。”


    如今冒丹已死,不出意外,阿斯將成為北狄新單於。至於謝琰是走是留,他並不關心,甚至還希望謝琰如他所言那般,盡早離去。聽聞謝琰如是說,阿斯寬慰不已。


    “不過,阿古的身手進步神速,連薑宸都死在你手下,讓阿兄吃驚不小。”


    謝琰道:“他並非是薑宸。”


    “怎麽講?”阿斯不明白,在北狄,明明人人喚他薑宸。


    謝琰淡淡道:“大周楚人薑宸早在兩年多以前便被斬首示眾。此人不過是冒薑宸之名來北狄博冒丹之器重而已。”


    “是麽?”阿斯疑惑,“他並非從楚國逃出來的薑宸?不過,他怎敢冒死人之名?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並非薑宸?”


    謝琰道:“大周二皇子捉住之人豈能輕易逃脫?且,大周人都道薑宸已死。更何況,我的身手應不及薑宸。故而,他並非真的薑宸。”


    “那麽他是何人?”


    “不過是冒名欲求前程的雞鳴狗盜之輩罷了。”


    阿斯點頭,“不過,無論是否是真的薑宸,日後,將薑宸未死之事散布出去,大周各國必會對二皇子議論紛紛。”


    “不可。阿兄當務之急是統領北狄。更何況,謝琰駐守北疆,若聽此流言,還不全力剿滅北狄?”


    阿斯哼一聲,“謝琰與謝弘是兄弟沒錯。不過,正是因為是兄弟,在皇權之路上,還不爭個你死我活?因而,天下有對謝弘的非議,謝琰還不暗自高興?更何況,即使謝琰領軍前來,我還怕了謝琰不成?”


    不過,阿斯也知謝琰說得有理,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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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阿斯裝模作樣地給冒丹及冒娜拉舉行了葬禮。他原想立即繼單於之位的,謝琰尚未開口阻止,路遠倒先說服了他。路遠稱,冒丹舊部多有不服,當再過幾日再提此事。阿斯雖不悅,卻忍住了,未急著登位。


    如此,又過了一日,偃珺遲仍生死未卜。軍醫日日來診斷,迴迴診脈,迴迴搖頭。而這一日,軍醫更是皺眉,“她僅存的意識已近消失。隻怕……隻怕再也醒不過來。”


    謝琰讓他再想法子。軍醫搖頭,“大周醫術高明者頗多。若是在大周,或可還有一絲希望。不過,如今,她已至此,更是不可跋涉……我……已無能為力……”


    軍醫想起謝琰說的那句“救不活她,你也別活”,他抹了抹汗,撒了個謊,“不過,雖說她的意識已近消失,卻仍是有些微意識的。上迴,我所提的將她的念想化作求生之欲,仍可一試。”


    謝琰看了他一眼,“你出去吧。”


    軍醫如獲大赦,立即轉身離去。


    謝琰坐到偃珺遲榻前,想起她喚那幾聲“二哥”。若是二哥在此,她是否就能醒來?


    “珺兒,你醒來,我帶你去找二哥。”他看著她,語氣放緩,神色卻凝重。


    而偃珺遲仍是毫無反應。


    謝琰皺著眉頭,醞釀了半晌,放柔了聲音,“珺兒,我是二哥。”


    說過這一句,他卻再也說不出第二句來。他站起身,離開了她的床榻,坐去帳中幾案旁的長凳上。


    按照原先的計劃,他應該迴到了北疆。左明、顧羽、常飛等人隻怕等得急了。他若再不迴,他們怕是要領兵來北狄了,希望心細善斷的左明能說服二人多等幾日。


    謝琰又想迴偃珺遲的傷;她未受傷時,自視聰明,讓“阿古”投靠“謝琰”的那番大道理;她在背後誇他的那番話;那夜,為他配藥的她;對他笑的她;燭火中,墨發如瀑傾瀉至地的她……


    他枯坐著,如定一般,神色清冷。


    “二哥……”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他走到偃珺遲榻前。她睜著雙眼。


    “二哥怎麽會來?四哥,你騙我……”聲音輕柔得如風吹柳絮。


    她聽到那個刻意放柔的聲音,雖溫柔,卻與二哥那麽不同。她想對他講,可否學得再像一些,她真的好想二哥。所以,她醒了。


    謝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要哭。我們迴北疆。待你傷愈後,去找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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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偃珺遲已醒,謝琰向阿斯告辭。阿斯為謝琰舉行了一個餞別晚宴。


    “你真不讓我幫你二人把親事辦了?”宴上,阿斯道。


    謝琰搖頭。


    阿斯思及偃珺遲的身子,倒也理解。他看向獻舞之人,對謝琰笑道:“韋婼的舞姿也是一絕。舞姿中的韋婼如天外飛仙。”


    謝琰卻並未看韋婼一眼,隻緩緩斟酒。而韋婼舞動著腰、肢來到了謝琰的座席前。謝琰執起酒杯,一邊飲酒,一邊淡淡地看著韋婼。韋婼在他麵前跳了許久,他的神情冷淡,無絲毫變化。


    坐在謝琰身旁的路遠咳了一聲,韋婼才又跳開了。阿斯已將韋婼賜給了路遠的。


    一曲舞畢,韋婼拜退。


    阿斯又與謝琰談起了北狄諸事。謝琰因要離去,並不對北狄之事做過多評說。阿斯倒也心悅。


    而退下的韋婼一路到了謝琰的營帳前。她支開謝琰帳前之人,進了帳,來到偃珺遲榻前。


    她盯著尚在睡夢之中的偃珺遲看。原本是她看不上“阿古”的。而那夜她送上門去,卻在他麵前受了辱。今夜獻舞,他亦那般無動於衷。素來傾慕她的“阿古”如今喜歡的便是榻上之人。此女果真比仙女還好看。若是她在她臉上劃上一刀,“阿古”還會喜歡她麽?


    韋婼半眯了眼。她狠下心,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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