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珺遲一迴到住處,胡娜與丹炅便來找她要解藥。他們兩人如今是滿臉紅疹,也係了麵紗。


    偃珺遲看了二人一眼,攤了攤手,“我未采到草藥,無法配製解藥。”


    二人不信,又要去砸她的藥。偃珺遲緩緩道:“你們還敢碰那些藥麽?”


    二人一愣,怕那些藥又有毒,隻得恨恨道:“明日我們一定要拿到解藥!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待二人離開,汲墨現身,“要去教訓教訓他們麽?”


    偃珺遲搖頭。丹炅與胡娜比她年紀還長些,做事卻還似孩童一般。在她眼裏,他們那些伎倆簡直幼稚。她又怎會跟他們一般見識?再者,他們一個是烏丹族子,一個是九胡族女,四哥掌管北疆軍事,亦行北疆之政,她不會因為區區小事便讓部族之間不快,給四哥添麻煩。


    夜裏,偃珺遲仍要看會子書才睡,卻忽然有人闖了進來,那人蒙著麵。


    “何人?”偃珺遲喝道。


    那人卻二話不說,伸手去揭她的麵紗。


    “果然是你。”


    偃珺遲覺著他的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出是何人。她皺眉瞪著麵前之人,心中卻在想汲墨與汲淵呢。


    那人似知曉她心中所想一般,輕輕笑了,“你那兩名侍衛確實難纏,不過,還是被我引開了。”


    那笑聲亦極為熟悉。腦子裏有一個念想一閃而過,卻終覺不可能。她醒過神來,拿起案上的燭火便朝他扔去。那人身形一閃,躲過了襲來的燭火,在她肩上拍了一掌,她霎時昏了過去。


    -----


    偃珺遲醒來時,發現自己仍在一個營帳中。隻不過,帳中的器具物什都極具異族特色,與大周的風格大不相同。各種擺設都是些動物形狀。榻上鋪著一張巨大的虎皮。


    “你醒了?”聲音清潤好聽。


    她抬頭,一人掀開帳簾背著日光緩緩進來。待帳簾落下,將日光擋在外麵,她看清了那人容貌,心頭震驚。


    “薑宸?”兩年前,他不是已經死了麽?


    “是我。難得公主還記得我。”薑宸一如既往地笑得清淺。


    “你怎麽還活著?”當初,他明明被二哥捉住,斬首示眾了的。


    “因為我與二殿下說,當日太子所中之毒不僅隻有一種,公主因試藥而身體受損,我有法子盡早恢複,但讓他放了我,我親自去尋解藥才行。”


    偃珺遲哼道:“你這番話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二哥怎會信你所言?”


    “你看,他這不是信了麽?看來,他不僅對太子兄弟情深,還對你這個‘妹妹’有深厚的……兄妹之情。”


    二哥……偃珺遲蹙眉,“即使二哥勉強放了你,你又怎會出現在這裏?”二哥定不會讓他如此自由的。


    薑宸不以為意地笑,“當初你二哥派了許多人盯著我。我裝瘋賣傻,好不容易才逃出了你二哥的眼線。至於我為何會在這裏……乃是因我聽聞北疆有位醫術高明的醜女,大家叫她‘阿遲’。我憶起與公主初遇時,公主亦是頂著‘阿醜’之名。心想這位‘阿遲’或許便是公主。我對公主傾心,便來尋公主了。哪知還真是你。”


    偃珺遲冷笑,“我看這裏似乎是狄人的營地。你以為你說這番話我會信?”她心思一轉,“你投靠了狄人?”


    薑宸微笑,“公主這般聰穎,我是真對公主傾心。”


    偃珺遲知曉他將自己虜來狄營,恐怕輕易迴不去了。她靜了靜心,道:“薑宸,你是楚人,是大周子民,狄人乃外族,莫要引狼入室。”


    “好一個深明大義的珺玉公主!如今的楚國還叫楚國麽?一個稚兒當政,萬事都聽從謝弘之意。你認為,身為楚人的我,還該感激謝弘不成?”


    兩年前楚王薨斃,薑氏一族被斬首示眾。後來,天子又下令讓原楚王的堂弟擔任楚國新君。那楚國新君不過六歲。


    偃珺遲眯了眯眼,“那麽,你將我虜來這裏,意欲何為?”


    “我不過是聽到了公主在北疆的消息,忍不住要見公主。我隻是想公主陪在我身邊而已。”


    過去的薑宸一副謙謙君子之態,如今卻口口聲聲輕薄之語。偃珺遲冷眼看著薑宸。


    薑宸笑道:“你如今的身份是我薑宸的遠房表妹。來此地是為了與我相聚,順道給單於的母親治病。”


    給單於的母親治病,這才是他如今要她做的了。偃珺遲道:“我不會為她治病的。”


    “可以呀。公主嫁給我。”


    “薑宸!你休要再胡言亂語!”


    說話間有女子的聲音從外麵傳來,“阿宸,你表妹醒了麽?”


    話音一畢,一個與偃珺遲年紀相仿的異族女子進得帳來。一見偃珺遲,愣了愣,“阿宸的表妹竟如此美麗。既然來了,先去看看我阿母吧,阿母又吐血了。”


    “公主且先去,我稍後便帶阿遲過來。”薑宸這一聲卻是對著那異族女子喚的,聲音也溫柔,清雋之態還似從前。


    那公主倒也聽薑宸的話,道了聲“好”,對薑宸笑了笑,又出去了。


    狄人公主離去,薑宸又轉頭對偃珺遲道:“她便是北狄公主——冒娜拉,單於之妹。你放心,有我在,你不會有事。你權且去看看她的母親吧。”


    偃珺遲覺著這狄人公主似乎愛慕薑宸。既然她一時無法離開此地,便隻得既來之則安之了。或許還能探聽狄人的虛實,於四哥有所助益。思及此,她不再拒絕,去為單於的母親治病。


    -----


    夜裏,又來了位不速之客。


    偃珺遲為單於母親診完了病便迴了營帳。薑宸把她看得嚴,她的營帳外麵有幾名守衛。她若是出去,都有人跟著。不過,她暫時也未打算出去。


    天方黑不久,偃珺遲一邊想著單於母親之疾,一邊琢磨著薑宸應該是非常希望她能將單於母親之病治好的。其目的不外乎想憑此在單於麵前邀功,讓單於更加信任、器重他。而她不僅是醫者,還是大周公主。她到底該如何做呢?


    她尋思良久,還是決定先好好治病。她將將迴過神,忽然聽到外麵在喊“有刺客”。偃珺遲心思一轉,莫不是赤狄那支的人?北狄有長狄、白狄、赤狄三支。曾經的單於本出自赤狄,如今的單於則是長狄一支,通過各種手段奪了老單於之位,赤狄向來不服。自單於母親病重後,赤狄愈是大膽挑釁。前日,她去采藥時,所遇狄人便屬赤狄。隻是,她不知為何赤狄會在單於母親病重才反,這單於之母與赤狄有何幹係。


    她正打算坐壁上觀,卻忽有一人闖了進來。抬頭瞧見一張猙獰的麵具,她一驚站起身來,用手捂著嘴才未叫出聲。


    “快搜!每個營帳都要搜!”外麵是嘈雜、混亂之聲。


    而她的營帳外有守衛,她不知此人是否被守衛發現。是救人還是自保,她尚未決定,那人已兀自躲到了她的榻下去。


    她聽到了許多腳步聲傳來,她霎時也鑽去塌下。而那人身形高大,她得卷縮著才能藏在那裏。


    搜查的士兵衝了進來,大喝:“各個角落都要仔仔細細搜,尤其是床榻上、下!”


    有士兵掀開了床褥,未發現有人,便彎腰去看塌下。


    偃珺遲戰戰兢兢地爬出來,顫抖著聲音問:“刺客……刺客捉住了麽?”


    那士兵見是一名仙女般的女子,本要大喝的聲音也低了一些,“你是何人?怎會躲在塌下?”


    “我……我是薑宸的表妹……給單於母親治病的醫女。怕刺客闖進來才躲了起來。”


    “原來是薑先生的表妹。我等冒犯了。”士兵又看了偃珺遲一眼,轉身朝眾人道,“繼續搜下一個!”


    一群士兵霎時散去。偃珺遲鬆了一口氣。又過得片刻,她彎腰對塌下之人道:“出來吧。”


    那人出來了,偃珺遲見到那一張猙獰的麵具,深吸一口氣。她還未發話,他已先開口了,“你便是來給單於母親治病之人?”


    偃珺遲想著他是赤狄那支的,與單於敵對,便道:“來治病也非我所願。”


    “病能治愈麽?”


    “能。”


    “方才聽你提到薑宸。是大周楚人?”


    “是。”


    那人沉吟,“你與他很熟?”


    想必是他聽見她說她是薑宸的表妹了。偃珺遲道:“呃,是很遠很遠那種表兄妹。我與他不親,極是生疏。”


    那人深深地看她一眼。


    偃珺遲覺著他的麵具極是可怖,而他那雙眼睛如墨清冷,深邃好看。不過,她又發覺自己似在被他審問一般。她蹙了蹙眉,反問,“你是赤狄人?”


    那人不答。


    她又問:“你是來刺殺單於的?”


    仍未答。


    偃珺遲瞪著他。


    那人道:“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想法子迴到大周去吧。”


    偃珺遲也不答,心中卻有些奇怪,他一個赤狄人,倒勸她迴大周。她聽出來,他是一本正經說此話的。


    那人不再言,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離去。


    忽然之間,偃珺遲覺得那雙眼睛有些熟悉,心中生起一絲疑惑。而他已然消失,她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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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狄支部,一營帳內。坐在正中之人看著麵具人,問:“聽聞新來給老夫人治病的是一名醫女。那醫女能把病治好麽?”


    “說不準。”


    “我看,我們不能等了!不能讓人把她治好!那名醫女,你想法子再混進去,把她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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