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芸說不過他,隻得掩麵痛苦,她這一生就兩個女兒,如今一個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一個打入冷宮,從此暗無天日,這是在拿刀割她的心啊。


    悲泣的哭聲擾得唐堯心煩意亂,幾次張口想要勸勸,可話到嘴邊又無力吐出,唯有一聲歎息。


    擎王府。


    正在享用飯後茶點的沈濯擎聞知消息,激動的當即拍案,雙眼大亮:“此事當真?那賤人果真被皇帝遺棄了?”


    周恆恭敬跪在他身前,麵無表情的說:“消息屬實,宮內已然傳遍。”


    “好!真真是好極了!她唐芙算個什麽東西,能為本王所用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她竟不知珍惜,眼下這等境地,是她自找的!”想到唐芯幾次三番的挑釁,沈濯擎樂得有些合不攏嘴,那狂喜之態,生生扭曲了他還算英俊的麵龐。


    猖狂的笑聲在堂屋裏迴蕩著,格外刺耳。


    待笑夠了,沈濯擎方才正色道:“那名宮女處理好了?”


    “是,屍體已運送出宮丟入亂葬崗。”周恆沉聲作答。


    “這事你辦得不錯,”沈濯擎讚許道,“若是沒有你尋來的蠱蟲,本王也難成大計。”


    不錯,那夜他驚聞涼山走水,便在暗中派遣人手故意調虎離山,實則正是為了接近唐芯,以好對她下蠱。


    “隻可惜,這女人一點也沒用,竟未能得手。”沈濯擎頗為遺憾的斥道,提及唐芯,語氣分明不屑至極,“不過罷了,唐堯就她這麽一個女兒,如今,她激怒了皇帝,唐堯那老匹夫明麵上不敢說什麽,但心裏恐怕是難受至極。”


    想到君臣就此生隙,沈濯擎眼中光芒大漲:“若是唐堯就此和皇帝離了心,本王何愁大業不成?”


    周恆眼觀鼻鼻觀心跪在地上沒動,對他喜怒形於色的樣子置若罔聞。


    “近日給本王盯緊宮中的動靜,任何風吹草動,即刻來報。”


    “是。”


    ……


    冷宮。


    “嗚嗚嗚。”悲拗的哭聲在冷宮東角,一所陳舊的房間內響起。


    小春滿臉淚痕的趴在床沿,小手緊緊握著唐芯的手腕,眼淚吧嗒吧嗒止不住往下掉:“主子,您快醒來吧,別嚇小春了。”


    煩人的魔音充斥耳邊,唐芯平展的眉頭緩緩攏緊,眼皮掙紮著抬起。


    簡陋的床頂映入眼簾,她呆呆眨巴幾下眼睛,隨後,霍地坐直了身體,火速掃視過四周,啞聲問道:“那貨呢?”


    “您可算醒了!”小春一個飛撲,狠狠撞到唐芯身上,眼淚鼻涕沾了她一身。


    一排黑線順著腦勺滑下,輕拍著小春的肩膀,道:“你先別急著哭,這裏是哪兒?沈濯日人呢?”


    “您又忘記了?”小春一聽這話,眼淚猶如泉湧,大有水漫金山的架勢,“咱們……咱們是在冷宮啊……皇上他……奴婢也不曉得……”


    冷宮……


    唐芯心口一震,小臉刷地黯淡下去:“原來都是真的。”


    他果真把自個兒扔到這裏來了。


    被褥裏,雙手憤然握緊。


    眼看她麵色不對,小春有些急了,深怕唐芯一時衝動,從這兒硬闖出去,趕忙勸道:“主子,您別再招惹皇上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早該知道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當初您扮作太監接近皇上,奴婢就該攔著您的,您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她自責的垂下腦袋,淚花浸濕衣襟。


    “關你什麽事?”唐芯沒好氣地賞了她一記爆栗,磨牙道,“別隨隨便便把鍋攬上身,這事和你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分明是那貨在抽風!


    “哼,別讓寶寶再見著他……”唐芯陰惻惻的咧開嘴角,露出兩排閃閃發亮的白牙。


    小春心裏一哆嗦,憨憨地問道:“您,您要是見到皇上……”


    “寶寶懟死他!”唐芯咬牙切齒的說著,眸中兇光乍現。


    聽到這話,小春突然有點兒背脊發涼,默默的想著:今後她定要竭力阻止主子和皇上碰麵,否則,主子真會做出弑君的事來。


    “他隻說把我貶到這裏,你又是怎麽跑來的?”唐芯猛地閉上眼睛,將心裏的鬱淬摁下,冷靜的問道。


    “奴婢聽說主子在此,就自個兒來了。”小春呐呐的開口。


    “哈?”她的腦子是被門夾了嗎?唐芯驚得雙眼險些脫窗,這年頭,還有人願意往冷宮裏鑽?


    “主子在哪兒,奴婢就得跟到哪兒。”小春倔強的咬住唇瓣,眼神分外堅定。


    唐芯頓時啞然,摸摸她的腦袋:“得,隻要你不怕跟著我受苦,我就把你收下了。”


    “奴婢不怕。”小春抹掉眼淚大聲說道,“能跟著主子,奴婢什麽都不怕。”


    唐芯實在有些不忍直視她這副蠢樣,默默挪開視線,忽地,又調轉迴來:“對了,我的那些菜譜呢?”


    “都在這兒呢。”小春立馬起身來到靠牆的簡陋衣櫃前,打開櫃門,裏邊可不正放著兩口紅木箱子麽?


    她不好意思的撓著後腦勺,說:“奴婢知道主子把它們視作命根子,求著李公公讓奴婢過來伺候主子時,奴婢就拜托他,把書冊一並送來了。”


    唐芯掀被下地,仔仔細細清點家當,確定一本沒丟後,樂嗬嗬拍著她的肩膀說:“幹得漂亮。”


    小春羞紅了臉:“主子開心,奴婢就開心了。”


    說著,她偷偷抬起眼皮,有些欲言又止。


    “咋了?有話就說唄。”唐芯合上箱子,重新推迴櫃中。


    “主子,皇上他這樣對您,您一點也不生氣嗎?”為何主子還笑得出來?


    這話一出,唐芯嘴角那抹極淺的弧線立時扯平,臉色黑得如烏雲遮頂:“誰說我不生氣的?他居然敢用那樣的態度對待我,簡直是作死!”


    想到沈濯日冰冷憎惡的言語,唐芯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扇到牆上去。


    她吸了口氣,把那股要不得的衝動壓下,垂目道:“不過,我不恨他。”


    小春滿臉不解,皇上都這般對待主子了,為何主子全無怨恨之心?


    “他不是渣渣,更不會翻臉無情,”唐芯說得十分篤定,“他絕對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小春越聽越迷茫,“是什麽苦衷?”


    “額!”唐芯有些語結,“這個我暫時還沒有想到,但是,相信我,我不會看錯人的。”


    那貨忽然把她攆迴若淩居,又對她惡言相向,這巨大的反差,實在是匪夷所思,妥妥是有陰謀。


    “那萬一皇上他並非主子您所想的那般……”主子到時該有多失望?


    “哎呦,你是在懷疑我的眼力嗎?我敢說,就有十成的把握。”唐芯信誓旦旦的昂著下巴,底氣十足的說道。


    小春半信半疑著,問:“既然主子有了猜想,為何還要去賢妃那兒呢?”


    隻需要安靜等在寢宮,事情也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麵啊。


    “……”能說她當時怒火攻心,根本就沒想過這些嗎?


    唐芯尷尬的咳嗽一聲:“我當然有我的原因。”


    “哦。”小春不疑有他,以一種欽佩的目光凝望她,反倒把唐芯看得一張老臉不住發燙。


    “總之,咱們先安心在這兒住下,往後的事,往後再說。”她生硬的轉移著話題。


    “嗯,都聽主子的。”小春乖乖點頭,“不過,主子,您知道皇上是有苦衷的,那往後若見到皇上,還會懟死皇上嗎?”


    “為毛不會?”唐芯想都沒想就把心裏話說出口,“丫!他居然敢甩我臉色,還罵我冥頑不靈,說我沒教養,不遵紀守法!我呸!明明是他翻臉比翻書快,忘了他自個兒說過的話,現在竟然想讓我來背鍋?哼,我看他是欠教訓!”


    小春忽然很後悔提到這個問題,脖子一縮,默默挪動步伐遠離某個唾沫紛飛,怒罵不止的女人。


    乾清宮中。


    奢華寬敞的大殿裏寂靜無聲,李德弓著身子手捧托盤進到殿內,將糕點奉上。


    退下之時,他不自覺抬眼望向龍椅上垂目不言的帝王。


    打從從賢妃娘娘那兒迴來,主子就始終不發一言,且連姿勢都未曾變換過。


    李德在禦前伺候多年,對帝王心自是有幾分把握。


    眼下主子的作態,哪是在想有孕在身的賢妃,分明是在掛記冷宮裏的那位啊,但他又有些困惑,既然在乎,又何苦要將人攆至那處呢?這不是憑白找虐受嗎?


    黑眸幽幽一抬,銳利的目光當即投向李德:“想說什麽?”


    “老奴可是打擾皇上靜思了?”李德忙收斂心神,低聲詢問。


    迴應他的,是滿室的寂靜。


    李德自知失言,欠了欠身就想跪安。


    “不必在私下做多餘的事。”


    上方飄落下清冷似雪的磁性聲線。


    李德一怔,愕然看向他,見天子神色寡淡,便咽下了肚子裏的疑惑,恭敬領命。


    待他退出大殿,一抹黑影自窗外躍入,跪在禦前:“主子,娘娘已入冷宮。”


    修墨一五一十把冷宮內的動靜說出,連帶著唐芯那番言論也一字不落的講了,末了,見主子無甚表態,補充道:“看樣子,娘娘是全心全意信任著主子的。”


    哪怕被貶,依舊對主子初心不改,此等真情,世間少有,更是難能可貴。


    “信任麽?”薄唇一揚,弧線帶著些許自嘲,“真是個蠢女人。”


    修墨愁眉難展,聽到這消息主子不該高興麽?怎會黯然傷神?


    “護好她。”沈濯日淡淡的吩咐道,眸光甚是壓抑,像是在克製著什麽。


    “是。”


    夜沉沉,禦膳房的太監拎著兩個食盒抹黑來到冷宮。


    “我去,就這東西也是給人吃的?”唐芯掀開盒蓋一聞,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吐出來,那飄蕩的餿味,簡直不能忍!


    “娘娘不願吃,有的是人稀罕呢。”太監冷笑道,伸手將食盒從她手裏奪迴來。


    話剛落,唐芯就聽見了四周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


    扭頭一看,隻見一個個蓬頭垢麵,衣著寒酸的婦女從院子的其他幾間臥房中一湧而出,疾步越過她,撲向太監手裏的食盒,連筷子都沒用上,滿是汙垢的手指拚命在盤子裏攪合著,囫圇吞棗地咀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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