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少年,你也好意思!”


    “告訴你,識相的趕緊解了我的穴道!不然,我一定要叫你好看!”


    “喂!我和你說話,你聽見了沒有?站住!丫!你把我扔在這兒,要去哪兒?”


    位於衛城北角一所廢棄多年的破廟裏,傳出了唐芯氣急敗壞的咆哮聲。


    從她一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個兒的啞穴解開了,但身體仍舊動彈不得,隻能傻了吧唧坐在稻草堆上,用眼刀和嘴遁攻擊修慈。


    離去的步伐停在了門檻處,修慈不耐地迴身瞥了她一眼。


    太過淩厲的眼神,讓唐芯有些害怕,舔舔嘴唇,揚起一抹討好的笑容說:“兄弟,我真不認得你,你找錯人了,你放心,隻要你願意放我走,我絕對不會去報官,我家裏還有急事,真的不能耽誤。”


    “這話,你留著向主子解釋吧。”修慈漠然收迴眼神,明擺著不肯上當。


    “靠!”這貨怎麽油鹽不進啊?唐芯氣得雙目噴火,眼刀扔了半天,卻得不到半點迴應,索性省了力氣,神色懨懨地問:“那啥,你之前說的話,是真的?”


    那貨果真要來?


    修慈視若無睹,舉步往寺廟外走。


    “我和你說話,你裝什麽聾子?”他不會是想把她孤零零丟在這兒,喂黃鼠狼吧?


    唐芯心頭一慌,哪還顧得上生氣,扯著喉嚨唿喚修慈,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辰,修慈才踏著夜色,慢悠悠迴來。


    “哇哦,你打到野兔啦?”口幹舌燥的唐芯頓時忘了發火,一雙眼直勾勾盯著食物,“你鬆開我,我來處理它。”


    修慈連一個正眼也沒往她身上投,摸出靴子裏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將皮毛除去,串上木叉,坐在篝火旁烘烤起來。


    “拜托,你別暴殄天物行嗎?”媽蛋!烤兔前,得先醃製啊!


    唐芯恨不能撲過去,把這隻不懂愛惜食材的家夥踹倒,再取而代之。


    修慈如老僧入定,任憑她在一旁如何叫囂,愣是沒理她一迴,直到食物烤熟,隨手掰下一隻兔腿,粗魯地遞到唐芯嘴邊:“吃。”


    “哼!”唐芯不屑地撇開腦袋,一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倔強表情。


    “不吃?”修慈的耐心瀕臨耗盡,愈發覺得此人不識好歹。


    若非主子在意他,他以為,自個兒會好心替他準備吃的?


    燒烤的香氣近在咫尺,唐芯的骨氣隻堅持了幾秒,便宣告破碎。


    惡聲惡氣的說:“我動不了怎麽吃?”


    “你的嘴尚且動得。”迴答她的,是一道熟悉得刻骨難忘的冷冽聲線。


    唐芯刷地轉頭望向正門。


    斑駁清冷的月光,籠罩在那人偉岸峻拔的身軀上,似暗夜裏緩緩步出的阿修羅,極致危險。


    銀冠撩起如雲的墨發,黑發下,那張鬼斧神工般俊朗鋒利的臉廓,隱隱呈現出絲絲疲態,人尚未進門,但那股叫人頭皮發麻的沉重壓迫感,卻如狂風席卷而入。


    緩步行上台階,幽深的視線隔空撞上唐芯驚愕的目光。


    完了!這貨在生氣!


    唐芯渾身一抖,背上立即滲出了一層冷汗。


    修慈放下兔腿,恭敬地行了一禮後,便退到旁邊。


    “皇上啊——”一聲如哭似泣的哀嚎打破了寺廟內詭異的安靜。


    修慈和正欲進門的修容雙雙一愣,驚訝的目光投向噪音的製作者,隨即,嘴角一抽。


    這人剛才不還中氣十足,氣焰張狂麽?他到底是怎麽做到,在一眨眼的功夫裏,哭成淚人的?


    沈濯日亦有些錯愕,可更多的,卻是一種近乎心安的熟悉感。


    步伐止在唐芯幾步開外的之處,黑眉一挑,饒有興味地凝視她。


    “奴才終於見到您了,您不知道,奴才這些日子有多想您,對您,奴才是茶不思飯不想,****夜夜惦記著您啊。”她一邊表忠心,一邊幹嚎,順帶偷偷打量某人的臉色。


    “此話當真?”沈濯日的神色頗有些高深,眼底一閃而過的,是誰也不曾窺見的愉悅。


    哪怕明知道她這話參有水分,但在聽到她如此說時,他心裏仍是愉快的。


    唐芯點頭如啄米:“真的!比珍珠還真!”


    “主子,您莫要輕信他的鬼話,”修慈不願見主子受騙,坦誠直言道,“就在昨日,他趁著天黑收拾了行囊準備出城。”


    說著,他走到寺廟的佛像前,從底座旁邊抓起了一個包袱。


    有所緩和的麵色驟然冰封,縱使未發一言,可誰都能看出天子不愉的心情。


    該死!不拆她的台,他渾身不得勁是吧?上輩子他倆有仇麽?


    唐芯狠狠剮了修慈一眼,哽咽道:“奴才是想出城接駕。”


    “胡說八道,”修慈再次揭穿了她的謊言,“主子是秘密來此,便是屬下,也是昨日才得到信兒,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心靈感應不行啊?”唐芯強行解釋,她知道,這兒能做主的是誰,能不能蒙混過去,還得看他,於是乎,果斷放棄和修慈對持,淚眼汪汪地看著沈濯日,“奴才昨天就有一種感覺,好像您離奴才不遠,這種感覺奴才也說不清,但這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奴才。”


    “奴才?”沈濯日不悅地蹙了下眉頭。


    “額!”他關心的重點錯了吧?唐芯默默吐槽,卻沒膽子說出口,幹笑著轉換自稱:“是我,不是奴才,我見到您太高興,一時給忘了。”


    “算你識相。”沈濯日略感滿意,從頭到腳把人打量了一遍,剛鬆開的眉毛,再度擰緊,“你似乎胖了。”


    妄他還擔心她,孤身一人在宮外會睡不好吃不飽,竟是沒想到,她不僅麵色紅潤,而且還有發福的跡象?


    一絲怒意竄上心頭。


    “看來,離宮後,你的小日子過得不賴。”


    “木有!絕對木有!”唐芯打了個寒顫,趕忙搖頭,“我過得簡直是水深火熱,您知道麽,為了活命,我住過破廟,喝過髒水,還被人當作乞丐施舍,要是運氣再倒黴一點,您現在就見不到我了。”


    和小春她們分開後的那段日子,唐芯想起來就心酸。


    “我身上沒有盤纏,隻能靠野味度日,路上又不是處處有森林,為了討一個口飯吃,我拚了命找村莊,那些人有的不肯施舍我,還說我是叫花子,要放狗咬我……”這些遭遇,她沒同任何人說過,但在他跟前,卻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村子在哪兒?”沈濯日冷聲問道,連他都舍不得苛責的丫頭,外人竟敢肆意欺辱?還要放狗搖人?


    七分冷怒,三分擔憂的目光,投落在唐芯身上,似是要看穿她的衣物,瞧一瞧她身上有無舊傷。


    “誒?”唐芯被他盯得有點兒不安,抱怨的話同時也停了下來。


    “位置。”沈濯日不耐其煩的說,“朕替你出氣。”


    聞言,唐芯驚得唿吸一頓。


    晃動的火光裏,那張冷漠如冰的臉龐,此刻,卻如冬陽一樣溫暖。


    她破涕為笑,帶著幾分女兒家的羞澀,嘟噥道:“哎喲,這不是重點啦。”


    “說。”沈濯日卻不以為然。


    他曾說過要護她周全,卻未能做到,若在事後,連代她出口氣這種小事也辦不好,豈不是要失信於她?


    “才不要呢,”唐芯有些安心,又有些哭笑不得,“後來我想了想,他們做得也沒錯,你是不知道我當時的形象有多狼狽,活脫脫剛從難民營逃出來的樣子,人家擔心我來曆不明,不肯賞我口飯吃,有什麽奇怪的?再說了,我現在不是身體倍兒棒,啥事也沒有嗎?”


    看著她大度、寬容的模樣,沈濯日幽幽歎了口氣:“你啊。”


    “嘿嘿,”唐芯怪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


    “讓你吃點苦頭也好,”誰料,他忽然一轉口風。


    “為嘛!”難道她吃苦,他很高興麽?唐芯氣唿唿瞪著他。


    “唯此,你方才能知道,朕待你,有多好。”宛如輕歎般的呢喃漫出唇齒。


    這話一出,唐芯的心跳立時漏了幾拍,隻覺臉上有些燙,支支吾吾地半天也找不出話來迴他,最後竟似鴕鳥一般,垂下了腦袋。


    頭頂上,有一隻大手輕輕落下。


    身體微微僵了僵,卻沒像躲開沈濯香的觸碰一樣避開。


    揉了揉她的腦袋,沈濯日方才啟口:“來時,朕已聽修容說過來龍去脈。”


    修容姐姐?


    唐芯下意識抬頭去看修容,原來到了衛城的,不止是香王,還有她啊,怪不得冷麵神來得這麽快。


    “你說,朕該如何罰你?”沈濯日啞聲問道,眸中閃爍著戲謔的暗芒。


    “罰……罰我?”唐芯呆呆眨了眨眼。


    “膽敢滯留宮外,不該罰麽?”他理直氣壯地反問道,臉上全然看不出一點說笑的跡象。


    小臉頓時變成了一個苦瓜,垂頭喪氣的沒有吭聲。


    見此,沈濯日終是歇了捉弄她的心思,用力彈了下她的腦門:“此事歸根究底,也怪不得你。”


    是他太過大意,從而讓那些不懷好意之人,鑽了空子,連累她在宮外受苦。


    聽出他話裏的自責,唐芯的心忽然揪了一下:“不是的!”


    “嗯?”沈濯日有些不解。


    她抿了抿唇,心裏滿是愧疚與懊惱。


    “為何不說話?”隻是在宮外待了一段日子,就與他生分了嗎?這個認知讓沈濯日很是不快。


    “我……我……”唐芯欲言又止。


    “真以為朕會罰你不成?”沈濯日誤解了她的意思,無奈地搖搖頭,“朕怎舍得啊。”


    話幾近曖昧,一瞬就讓唐芯的臉紅得滴血。


    他啥意思?啥叫舍不得?


    有什麽東西掙紮著,要從她的心底破土而出,但她卻不敢去深究,就好像一旦懂了,想明白了,很多事就會改變一樣。


    “不過,隻此一次,”沈濯日接著又說,神態分外嚴肅,“再讓朕知曉,你有不歸之心,且不論你是出於何種原因,朕定不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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