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1日,農曆八月初七,宜嫁娶、祈福、求嗣,是個難得的黃道吉日。

    盛譯嘉和聞沅,在這一天訂婚。

    聞沅幾乎是一夜未睡,夜深了還纏著盛譯嘉東拉西扯,最後在盛譯嘉連連的催促下終於放下手機,卻在腦海裏反反複複確認了訂婚的章程和儀式,臨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眯了一會,卻又很快就醒了,第一反應去摸手機,看看盛譯嘉有沒有發短信來。

    果然,盛譯嘉的叮囑早已經到了,“阿沅,起來記得吃早餐,今天會很忙,別餓肚子。”

    聞沅彎彎嘴角,手指飛快,馬上迴了一條過去,“盛先生,以後請多指教。”

    她起來洗漱,剛剛坐下來喝粥,預約的化妝師便到了。

    忙碌從化妝開始,盛譯嘉估計忙得腳不沾地,匆忙之間隻給她迴了一個句號。

    化妝師很漂亮,手法嫻熟,動作飛快,一邊給聞沅畫眉,還能一邊聊天,“聞小姐的皮膚可真好,水水嫩嫩的,不過有點黑眼圈,是不是昨天晚上興奮得睡不著呀?”

    聞沅頗為羞澀,又藏不住內心的欣喜,隻笑眯眯道,“人生的轉折點嘛,總是有點小興奮的,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化妝師估計平時也是個樂於分享黃段子之人,笑道,“是想著入洞房的事?”

    聞沅的臉刷的一下子紅透了,支吾道,“沒有。”

    化妝師一副了然的樣子,打趣道,“好了,等下都再不必上腮紅了。”

    聞沅的臉更紅,嘴上卻不肯饒人,“姐姐,你還沒結婚吧?”

    “是啊,還沒。”

    “也沒男朋友吧?”

    化妝師不屑道,“那是我不需要男人。”

    聞沅一臉的壞笑,“姐姐,你不知道吧,一般沒男人的話,都會比較喜歡開黃段子,因為春/心寂寞,欲/求不滿。”

    “哦。”化妝師受到了一萬點傷害,不再多說,一臉死灰地給聞沅上好了妝。

    聞沅一笑,等妝好了,遞給她一個紅包,還有一朵嬌嫩的玫瑰,“辛苦啦,祝你早點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她的笑容十分真誠,化妝師一愣,接過了紅包和花,“謝謝。”

    聞沅卻補刀道,“像我找到盛哥哥一樣。”

    #這種秀恩愛的方式是會拉仇恨的,你知道嗎#

    但聞沅臉上真誠的笑容卻

    是不作偽的,畢竟是大喜的日子,化妝師也由衷地祝福道,“謝謝你,聞小姐,祝你和盛先生恩恩愛愛白頭到老。”

    “謝謝!我們會的。”準新娘子笑魘如花。

    妝剛剛畫好,就聽到外麵突然響起了鞭炮聲,有人在外麵喊,“聘書聘禮到了!”

    聞沅早就好奇盛譯嘉會在聘書上寫什麽了,跳下椅子,就要跑出去,卻被剛剛進來的聞母拉住了。

    “你這個孩子,吉時還沒有到,出去幹什麽呀。”

    “我想上廁所。”聞沅可憐巴巴道,“很急呐,老媽。”

    聞母努努嘴,指了指屋內,“那個不就是?”她點了點聞沅的額頭,“你個妮子,古靈精怪的,是想去看聘書?”

    聞沅連連點頭,“是呀,媽,我在這邊很無聊。要等什麽吉時呀,一定要這麽講究嘛。”

    聞母愛憐地摸了摸聞沅肩膀,“傻孩子,有些東西信總勝於無,一輩子的時,何必在於這一時。”

    聞沅嘟嘟嘴,“好吧。”

    聞母仔細端詳著女兒,原本在她懷裏小小的人兒,現在化了濃妝,穿著大紅的喜服,掩去了稚氣,顯現出嫁為□□的成熟來。她突然落下淚來,“沅沅,你長大了。”

    聞沅沒想到母親會突然哭起來,連忙安慰道,“不是,媽,我這隻是訂婚,不說真正結婚,就是離法定婚齡都需要三年呐,您現在就哭,是不是有點早啊?”

    她這一貧,聞母含淚笑著道,“你這個孩子,媽這是高興!”

    “高興就笑呀。”聞沅道,“您哭什麽,萬一被我爸知道了,指不定怎麽打我呢。”

    “還貧。”聞母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爸什麽時候打過你了?每次不都是你哭得他手足無措的?”

    聞沅嘿嘿一笑,這才問道,“我爸呢?”

    “在外麵接聘書呢,晚上你就可以看到了,別心急。”

    “不急不急。”聞沅道,“那老媽,我今天一天就在這兒等啊?太無聊了。”

    聞母道,“等會你有你忙的了。奉甜茶的時候不要緊張,先端給譯嘉的祖父母,然後按左邊的順序一個個來,都按座位的,不認人也沒關係,譯嘉那孩子穩妥,會提醒你的。”

    雖然隻是訂婚,但盛譯嘉是按著古製來的,納采、納吉早已完成,在納征之前他要先去祭祖,上香祭告列祖列宗,請祖先保佑這段姻緣美滿幸福,再乘禮車過

    來下聘。

    下聘之前步驟繁瑣,聞沅不必出現,但下聘之後,步驟也一樣複雜,聞沅是逃不過的。

    聞沅又坐著陪母親聊了一會天,終於門外傳來一陣嘈雜,有人在外麵喊,“新娘子呢,快出來。”

    居然還有人在旁邊糾正,“是準新娘。”

    聞沅被母親拉起來,蒙上了一塊紅色的帕子,牽著走到了門口。

    有一雙粗糙的手接過她,大聲而粗獷的女聲道,“啊呀,準新娘這身裝扮可好看得緊呀!”一邊說著,一邊又牽著她出去了。

    “來,邁步,跨過這道門檻,婚姻才和和美美!”

    “來,往前踢,踢倒這個火盆,以後才不會老火!”老火便是惱火。

    “來,坐在這個高凳上,以後夫君才步步高升!”

    聞沅被牽著坐在廳的高腳椅上,腳踩著一個小圓凳,麵朝著門口。她隔著紅布隻看得到模模糊糊的人影,被指揮得團團轉,又坐得高,內心惶恐而不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在她的右手中指上綁在一根線,笑嘻嘻地就跑遠了。

    聞沅摸著那根線,心底有些疑惑,這個並不在她知道的那些步驟裏。

    “永結同心!”司儀突然叫道,隨即聞沅感覺有東西落在了她的指節上,一雙溫暖的手覆上了她的,耳邊是盛譯嘉的聲音,“阿沅,是我。”他的聲音柔和而有力量,聞沅突然就安下心來。

    聞沅伸手一摸,中指上套著的,好像是兩個戒指。

    紅布被掀開,盛譯嘉笑看著她,又喚了一聲,“阿沅。”

    這一聲“阿沅”叫得輕柔,但卻道不盡綣綿之意,聞沅心裏暖得一塌糊塗,覺得鼻尖一酸,差些落下淚來。

    盛譯嘉將聞沅抱下高凳,指尖輕輕觸過她的臉,“傻丫頭。”

    聞沅斂去淚水,綻放出笑容來。

    “新人奉甜茶。”司儀又唱道。

    聞沅第一次見到盛譯嘉的祖父母,慈眉善目的,笑得很和善,輕輕拍了拍聞沅的手,接過了茶,便在聞沅的手上套了一個玉鐲,又塞了一個大大的紅包,“這是給孫媳婦的見麵禮。”老人看著聞沅,滿意地點了點頭,又轉過去囑咐盛譯嘉。

    “譯嘉要好好待阿沅啊。”

    盛譯嘉點頭,“我會的。”

    奉茶後便是訂婚喜宴,聞沅被送迴房間,換了一套紅色的禮

    服。

    訂婚宴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大家挨個敬酒祝福,敘話家常。

    江河顯得意誌消沉,像是被欺騙了感情的純情少男,那些知道他和盛譯嘉“緋聞”的同學便開他的玩笑,“怎麽,被親妹奪了心頭最愛的師兄,內心痛苦不堪?”

    江河有些悲憤,“他們都不告訴我!我前天才知道的,剛從國外飛迴來!”

    他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開始吟詩撒酒瘋。

    從“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念到了“叫君年年身去遠,閨樓獨看花從月。花叢月,人不見。倒是無眠惹秋思,隻把光陰為情癡。為情癡,淚何時?”

    最後興起,更是用純正的倫敦腔背誦了一首又一首英文詩。

    一開始隻是《andlove》,最後幾乎就是深情款款在朗誦《whenyouareold》。

    威廉·巴特勒·葉芝熱烈而真摯的愛情剛剛朗誦完畢,盛譯嘉就拍在他的肩膀上,“江河。”

    江河被嚇了一跳,旁邊還有損友在那裏起哄,“江河!橫刀奪妹夫!”

    江河轉過臉去瞪那位損友,一副要打群架的架勢,後來還是被盛譯嘉拉走了,站在聞沅的身邊,幫她擋酒。

    他身為兄長,擋酒自然是應該,但盛譯嘉一瞪他,又覺得有些委屈起來,“師兄,我還得喝點解酒湯。”

    聞沅在一旁笑話他,“老哥,你那點酒量別幫我擋了,我擔心等下你出醜丟我的臉。”

    江河的酒品一般,尚未完全喝醉就已經開始吟詩裝瘋,若是真的醉了,估計是要砸場子了。

    果然是親妹,雖然損了點,到底還是在為老哥考慮。

    江河感激不盡,但盛譯嘉卻輕飄飄道,“為人兄長者當如何?”

    “自當愛護幼妹。”江河提起一腔熱血,衝到前方敬酒去了。

    盛譯嘉卻悄悄牽了聞沅的手,躲到婚宴一邊的隔間去。

    那隔間做得十分簡陋,一道薄薄的牆壁,掛著簾子,簾子外頭,就是歡聲笑語的人們。

    盛譯嘉將聞沅困在懷裏,低頭看她,不發一言,便又去吻她。

    這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吻,距離十四歲的聞沅那一次的蜻蜓點水,四年有餘。盛譯嘉帶著微醺的酒意緊緊束縛著終於屬於他的女孩,這一刻他等了太久了。他幾乎是貪婪地攫取著她的氣息,她的味道,舌尖微涼,內心卻灼

    熱如同一團火,慢慢地將他所有的自持都燃燒殆盡。

    聞沅被他吻得氣喘籲籲,她的臉上微泛紅潮,眼睛蒙上了一層水潤的水汽,“盛哥哥。”她輕輕低喃了一聲,卻是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盛譯嘉卻是被這句“盛哥哥”喚迴了理智。

    他的唇落在了聞沅的額頭,帶著剛才熱吻的溫度和情意,最後化成了濃濃的寵愛。

    “阿沅。”他什麽也沒有多說,隻是叫她的名字,聞沅卻好像都明白了他所有想說的話,就跟他掀開她的紅蓋頭的那句低喚一樣。

    裏麵是道不盡說不明的歡欣和情意。

    “等下我不能與你道別。”盛譯嘉低聲道,“你要乖,晚上不要熬夜,明天我再來找你。”

    訂婚最後的習俗便是,準新郎在離開的時候,雙方不許互道再見。

    聞沅問,“明天你來找我吃早餐嗎?”

    “嗯。”盛譯嘉應道,“我給你煮粥,再帶最爽口的小菜。”

    “要辣的那種。”聞沅補充道。

    盛譯嘉微微蹙眉,“早餐吃太辣不好,刺激腸胃。”

    聞沅在他的懷裏拱,“我不管,就要辣的。”

    “好好。”盛譯嘉抱著她,微笑,“明天就隨你一次吧。”

    “吃完早餐呢?”聞沅追問。

    “看電影?你喜歡的片子正在上映。”盛譯嘉道,“我們可以從早上看到晚上,一直不走,當霸位王。”

    “盛醫生也學壞了喔。”聞沅雙手環著他的脖子,仰頭看著他,“我才不要看電影,太俗套了。”

    “那你說要做什麽?”

    “做/愛啊,啊哈哈。”聞沅一時腦抽,順口接道。

    盛譯嘉眸光一深,聞沅見狀暗叫不好,連忙道,“開玩笑啦,盛哥哥。我們可以一起出去騎雙人自行車,環島遊的那種,可以看到海和沙灘,我要在前麵騎。”

    盛譯嘉看著她又恢複了一派天真單純的模樣,心裏歎了一口氣,捏了捏她的鼻子,“聽你的,小鬼頭。”

    “你才小鬼頭!”聞沅不服,張口要去咬他的手指。

    這時,外麵有人在喊,“哎哎,怎麽吃著吃著,就不見了我們的新人了?不會是躲在某個角落裏卿卿我我去了吧?”

    一語道天機。

    盛譯嘉放開聞沅,不慌不忙整理了衣服,又牽著她

    的手,大大方方從隔間的另外一端走了出去,繞了小半圈,才迴到婚宴上。

    方才在找他們的好友見到了,又在起哄,“還真的被我說對了!”

    盛譯嘉麵不改色,“我們小兩口的事,你這個孤家寡人懂什麽。”

    #夠了,你們又在秀恩愛#

    好友捂著胸口倒了下去,千千萬萬的單身狗又站了起來,起哄著要玩什麽鬧洞房的遊戲。

    盛譯嘉又是輕飄飄的一句,殺敵萬千。

    “洞房是要躲起來鬧的,你們湊什麽熱鬧。”

    聞沅被他說得麵紅耳赤,好在時間已晚,男方按規定是不能久留的,大家又玩鬧了一會,總算是散席了。

    “一起吃早飯。”盛譯嘉臨走的時候,當著大家的麵又說了一遍。

    聞沅紅著臉點了頭。

    送走所有的客人,聞沅和家人一起迴家,洗漱完畢之後上床,居然才晚上十點。

    聞沅雖然疲累,但精神卻一直處於興奮的狀態,怎麽也睡不著。

    盛哥哥今天應該忙壞了,就不打擾他了吧。

    她順手拿起放在床頭一直沒有翻開過的那本書,開始

    【她轉身離去,漸行漸遠。被留在在原地的影子席地而坐,仰著頭看天上的月亮,月色皎皎,它被拉得越來越長,也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了。】

    這本書裝訂得很簡單,白色的封麵,隻印了書名《影子先生》,裏麵便是散文詩式的故事。

    開篇就是這一句,顯得頗為莫名其妙。

    聞沅皺了皺眉,她想不起來這本書是什麽時候買的了,翻來覆去,並沒有找到它的出版信息。

    描寫倒還可以。聞沅心想,又繼續讀了下去。

    【少女最珍愛的應當是她的容顏。她最害怕容顏老去,因著美麗,她才會擁有世界最幸福的愛,父母、親友、甚至愛人。

    可影子先生,應當是汙點。

    他黑漆漆,跟洗不淨的汙漬一樣跟在少女的背後,唯唯諾諾的,實在是不好看。

    影子愛她勝於愛自己。

    他便祈求神,請讓我離開。

    神答應了。】

    看來是個癡戀的故事。聞沅心想,卻覺得困意層層地湧了上來。

    明日再和盛哥哥一起讀吧,這本書還是很有趣的。我要讓盛哥哥念給我聽。

    聞沅徹底失去意識的時候,昏昏沉沉地,這樣想到。

    ----

    這一點自然沒有再實現。

    那個明日到來的時候,在聞沅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尚未亮。

    一開始她隻是因為覺得天氣有些變涼了,右手順手摩擦了一下左邊的胳膊。手下是一片粗糙,像是摸著即將要枯死的老樹皮一樣,聞沅迷迷糊糊的,甚至還用力拉了拉,滑滑溜溜的,很鬆弛,跟被剝開的雞皮無異,可傳來的痛覺並不會欺騙她。

    她帶著不安起來,去摸床頭的鏡子,腿腳突然失了氣力,她跌倒在地上,剛剛摸到的鏡子摔在地上。

    沒有碎,但窗外微亮的天光已經足以讓少女看清鏡子中的自己。

    白色的頭發。

    鬆弛的皮膚。

    褶皺幹裂的嘴唇。

    這是誰?聞沅看著她,愣住了。鏡子裏的人也一樣目光呆滯地看著她。

    這是你。

    這是我?

    聞沅將鏡子撥開,終於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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