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業點點頭,“好,我答應你。飯菜還是趁熱吃好吃。”


    容青緲要的就是簡業答應,隻要他答應,以他的性格,必定是言出必行,如果到時候她的行為真的觸及到簡王府的利益,他一定會在其他人動手前先給她一個了斷,她期望著,也許他不願意由別人來結束她的性命。


    想到這裏,容青緲突然覺得整個人輕鬆了些,不論她最初的目的是什麽,但至少她現在相信,就算是她到了最後必須麵對死亡的時候,也許她可以不必擔心什麽,他一定會親手結束她的性命,她很確定。


    “你不怕死?”簡業看著容青緲突然輕鬆的麵孔,似乎無意的問。


    容青緲笑了笑,語氣平靜的說:“生是苦,死不過是生的結束,再有不甘不願,那一刻生命宣布結束時,再多的恩怨也都結束了,苦的不過是生者。比如趙江涄和薑氏,薑氏死了,她的所有煩惱都結束了,此時她已經無知無覺的離開了,趙江涄再大的陣式為她做法事,求的不過是自己心安。”


    簡業點點頭,“你的話有道理,隻是看似看開卻實則看不開。”


    容青緲輕輕籲了口氣,“是呀,終究是心不甘情不願,青緲不過是凡俗世人,無法真的無怨無恨無嗔,也許有一天會放下,隻是肯定不是現在。”


    “如果真有一天,你一定尋死,我必定會在所有人之前送你離開。”簡業語氣輕緩,“你可放心,我必定不會允許你死在他人之手。”


    容青緲微微一笑,舉起手中酒杯,“來,青緲敬相公一杯,雖然這一生不能得相公心儀,來生也無法再與相公相逢,那就祝我們來生是陌路再不相逢,這一世就這樣君子之交無愛無恨。青緲謝謝相公肯允許,青緲安心。”


    說著,杯中酒一飲而進,麵上笑容輕柔,眼神卻穿過簡業的身體遠遠的看向遠處,有些安慰有些眷戀,視線裏,是她想要一針一線繡出的農莊,甚至她期望著可以在那裏麵繡出她隱藏的所有眷戀和快樂。


    簡業慢慢喝下杯中之酒,表情依然平靜,但眼神裏卻藏了疑惑。


    這是怎樣一個女子,和他的記憶裏完全不同,她這樣笑談生死,這樣不著痕跡的讓他許下承諾親手送她離開,不借他人之手,將她的心中打算說出,說出她憎恨那個幕後女子,要如何攪亂這世間讓那女子的天生生塌下來,那般看似‘惡毒’的計劃,她卻說得風輕雲淡,似乎隻是一朝一夕的變化。


    她肯定仍然是容青緲,但是,這樣的心思這樣的態度卻根本不是以前那個容青緲可以做到的,仿佛一棵家養的花草卻在野外落了根,在懸崖之處開出了最燦爛的花,美麗動人卻無法觸及。


    那一晚的亂墳崗究竟發生了什麽?


    小倩服侍著趙江涄換好衣服,女要俏一身孝,趙江涄原本便生得漂亮,這一身上好材料做成的孝服穿在她身上,更是添了幾分楚楚可憐,加上這幾日她日日哭泣,夜夜悲傷,下巴尖尖,更顯得讓人心生憐惜之意。


    “我可好看?”趙江涄看著銅鏡裏的自己,頭微微仰起,“京城最好的師傅手藝果然是好的,有個厲害的親爹真是不錯,這麽短的時間可以剪裁製作出這樣合體的衣服,算他還有些良心。”


    小倩替趙江涄挽好頭發,插上一枚白色的簪子,上麵有一朵雕刻精美的玉蘭花,“小主子一向是個美麗女子。”


    趙江涄輕輕籲了口氣,“我夜夜惡夢,她就是不肯從我夢中離開,我送她一場法事也算是送她離開,讓她投胎個好人家,我爹心狠,她也不是個善良之輩,我這樣也算是仁至義盡,隻期望她看在她生我養我的份上,讓我與相公可以有個好結局,隻期望著這場法事上,相公可以對我心生憐惜之意,我們夫妻二人可以從此相守一生一世。”


    小倩在心中歎了口氣,但願這場法事可以從頭到尾平安無事,趙江涄真是高看她在她爹江侍偉心目中的位置了,這身衣服還是主子的親生母親私下裏吩咐曹天安為趙江涄準備的,根本不是江侍偉的主意,甚至這場法事可以舉辦也是曹天安的意思,如若不然,薑氏哪裏有這種機會死後風光一場。


    “我爹他可會悄悄出現?”趙江涄想了想,“世人不知他與我娘的關係,隻當我仍然是趙霖的庶出之女,自打太後娘娘下了懿旨,我已經不算是趙家之人,其實趙霖其他的兒女一向不喜歡我,覺得是我命硬克死了趙霖,所以葬禮之上他們自然不會出現,我娘她又沒有其他親人,就算是有,也不會露麵,誰會願意惹上這些晦氣。”


    小倩猶豫一下,輕聲說:“主子應該會悄悄露麵。”


    “算他有良心。”趙江涄滿意的說,“聽說簡王府也會派人出麵,不曉得除了相公外,公公婆婆可會露麵,若是他們肯出現,世人自然會知道,在簡王府和相公眼中,我趙江涄還是受寵的那個。”


    因為要為薑氏舉辦法事,提前一天,曹天安派人接了趙江涄出來,其實依著日子薑氏已經去世好幾日,這根本不知算是什麽祭典,反正也沒有多少人會露麵,不過是一場自己演給自己看的戲碼。


    “聽說。”小倩略微有些猶豫,扶著收拾妥當的趙江涄朝外走,定好的時辰已經快到了,雲天道觀也準備妥當,“簡王府裏除了簡公子外,是由容主子代表簡王妃出麵,算是給了曹老將軍一個麵子。”


    趙江涄一怔,腳步一頓,生氣的說:“她算什麽東西!為什麽要讓她來?她其實是恨不得我娘死,還有巴不得我也死,她才不會存了祭典的心過來,她就是過來找我事的,我爹竟然會同意她過來!哼!——是不是我爹不是良心發現,不過是因為容青緲要來才會悄悄露麵?一定是的,一個可惡的狐狸精!我娘死了,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的接近我爹了!”


    小倩長長出了口氣,有些話說得真是提心吊膽,不說,又怕一會趙江涄瞧見和簡業一同露麵的容青緲不樂意,在法事現場生出事來,真的惹惱了江侍偉的話,倒黴的可不僅僅隻是趙江涄,說不定江侍偉會遷怒於她。


    “小主子可千萬別生氣。”小倩硬著頭皮勸說,“您也曉得主子對容主子有些喜歡,依著主子的脾氣,沒有人可以如何於他,您何必和他反著來,惹得他不高興,您在意的不過是簡公子,隻要簡公子心裏隻有您,您就不必和容主子有什麽不愉快。您看,簡公子雖然不能與您天天見麵,卻也沒有再納其他的妾室,也沒有和容主子在一起,他還是住在書房,您何必生氣。”


    趙江涄麵色卻不好看,表情惱怒的走到法事現場。


    趙江涄跪在棺木前,其實棺材裏沒有什麽,不過是幾件薑氏生前穿過的舊衣服,她的屍體早已經腐爛,也沒有人會真的去井裏尋出她的屍首安放在棺材裏,隨便尋幾件衣服丟進棺材裏已經算是給足了薑氏麵子。


    悲悲戚戚的哭,卻又不願意哭的太難看,又要哭的讓人瞧著憐惜,趙江涄事先練習過好幾天,這幾日得了空她便會好好練習,要得就是讓簡業瞧見一眼就心生憐惜之意,想起她以前的好,重新寵愛於她。


    雲天道長一邊做著法事一邊在心裏思忖,自打那一日在簡王府見過容青緲後,他便再也沒有機會瞧見她,隻聽說她在簡王府裏越來越受簡王妃的寵愛,還有太後娘娘也很是喜歡她,前些日子因為容青緲的事,雲天道觀也得了些責罰,收斂了很多,幸虧孟龍輝沒有說出與雲天道觀的關係,容青緲也沒有繼續計較,事情才不了了之。


    聽到外麵有人提高聲音說:“簡王府小公子攜夫人到。”


    趙江涄和雲天道長都立刻將目光投向外麵,小倩也跟著看向門口。


    雖然薑氏也是簡業的嶽母,簡業卻沒有穿孝,隻是一身淺色的衣裳,看著幹淨隨意,與平時沒有什麽區別。跟在他身側的容青緲也沒有穿孝,一身淺水藍的衣裳,簡單,內斂,端莊,還有些不著痕跡的疏離和冷漠。


    趙江涄差點忘了哭泣,一旁的小倩輕輕推了她一下,她才記得她之前辛苦練習的一切,立刻垂下頭聲聲悲啼,時不時的用眼睛的餘光瞟向簡業和容青緲走來的方向。


    他們竟然並肩而來,而且,最可惡的是,為什麽容青緲明明已經二十六歲的年紀,已經是個人老珠黃的女人,卻還是這樣的美麗動人?!


    小倩半垂下頭,有些明白為何容青緲可以得了江侍偉的喜歡。


    此時出現在她麵前的容青緲,表情淡然平靜,看不出悲喜怨恨,卻透著讓人喜愛的幹淨明媚,如同山間清泉,美好的讓人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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