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相信人有前生來世。”簡業淡淡一笑,“人在世上,不過百年,期間種種隻有活在當下才知道,人生百味,一一經曆罷了。就算是有來世,你我就算有機會再相遇,你可認得我?我可認得你?就如同所謂前生,難道我們真是仇人才會有今朝恩怨?若真是如此,我也定不會再與你相遇,前生已經苦大仇深惱了一輩子,還不夠,再延續這一世,累的很,也乏味的很。”


    容青緲原本是不打算理會簡業,但聽了簡業這番話,卻忍不住莞然一笑,瞧了一眼簡業,“相公果然是出眾的很,這不講理的話說出來聽著到有三分道理,既然如此,那咱們說好了吧,不論這一世我們是恩是怨,下輩子都別再遇見對方,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簡業一笑,剛要開口,卻突然抬頭看向前方,容青緲也下意識抬頭瞧了過去,幾個人正攔著一個想要趕向這邊的女子,雖然有些距離,但從掙紮的姿勢和聲音裏,二人都瞧出來,被阻攔的正是已經被禁足幾月的趙江涄。


    “她一定是想要見你。”容青緲語氣平靜,並沒有什麽怒氣。


    簡業不說話,隻靜靜看著容青緲。


    容青緲微微一笑,語氣突然有些冷漠,“放心,此時我不會與她衝突,就她如今這個模樣,失了往日的風度,當著王府奴才的麵哭鬧,要的隻是想要見上你一麵說說她心中的淒苦,她已經這等模樣,如同以前的青緲,在青緲眼裏已經是痛快的事,斷不會再火上澆油。”


    簡業將目光投向遠處,不再繼續前行,也沒有迴避的意思,似乎是等著趙江涄從那群阻攔她的奴才手裏衝到這邊來。


    容青緲也沒有動,她是不會火上澆油,但她會做個看客,當年她是不是也曾經這樣無助的掙紮過?


    似乎是沒有。她沒有勇氣和王府裏的奴才們衝突,她隻會看著伺候她的蓮香與阻攔她的奴才們爭吵,夢魘裏的蓮香比夢醒後的蓮香潑辣,為得隻不過是要保護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傻小姐。


    正在與奴才們爭執的趙江涄遠遠的也瞧見了站在這邊的簡業,立刻哭著喊出了聲:“相公!相公!是江涄呀!求您救救江涄!”


    簡業看著,略微擺了擺手,阻攔趙江涄的奴才們各自猶豫一下,不知道簡業這一擺手是要放趙江涄過去還是立刻帶趙江涄離開。


    小倩立刻用自己的武功將幾個奴才推開,拉著哭泣的趙江涄從幾個奴才的阻攔裏衝了出來,向著簡業和容青緲所站的方向跑了過來,原來隻是想要鬧的動靜大一些,期望著可以驚動簡業,沒想到簡業正好遠遠的經過此處,這真是天助也,不枉她出手打昏了監視她們主仆的於媽媽。


    但是,就在快要趕到簡業跟前的時候,小倩一眼瞧見了就站在簡業附近的容青緲,容青緲也正神情平靜的瞧著她們主仆二人。


    幾乎是同時,小倩硬生生的停下腳步,被她拽著一起奔跑的趙江涄沒有反應過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似乎是摔傷了膝蓋,“小倩,你要幹嘛!”


    小倩這才發現,摔倒在地上的趙江涄此時看起來竟是如此的狼狽不堪,頭發淩亂,臉上的妝容也亂了,鼻涕和眼淚早已經讓脂粉失了顏色,如同披頭散發的鄉間女子,在與王府阻攔她們主仆的奴才爭執中,衣服也已經有些淩亂和起皺,此時是春日,衣服原本就單薄些,甚至還露出肩膀的皮膚。


    這一時的錯愕,甚至讓她忘記了去攙扶趙江涄起來。


    她的目光下意識的再投向與簡業並排站立的容青緲,此時,容青緲衣著整潔好看,發髻上金簪與一枝迎春花相映成趣,雖然年長過趙江涄,卻五官精致美好。看不到她以為會有的嘲諷,卻有著讓她汗顏的疏離和冷漠,仿佛在看一個完全與她無關的人,沒有看不起,隻有陌生。


    她曾經數次捉弄過麵前這個曾經軟弱可欺的正室,趙江涄總是暗中吩咐她一定要讓容青緲‘好看’!她是伺候趙江涄的奴婢,江侍偉吩咐過她,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保證趙江涄無事,過得舒坦。


    印象中,容青緲也曾經在她麵前落過淚,狼狽過,被王府的奴才們私下裏嘲笑過,但是,小倩又看了一眼仍然坐在地上看向簡業的趙江涄,她記憶裏,哪怕容青緲再狼狽,再不堪的時候,也不曾這樣潑婦過,不曾這樣失了顏麵的可憐過,容青緲就算是哭,也保持著一種天生或者後天教養出來的教養。


    是的,江侍偉前些日子曾經感慨過,薑氏和容夫人的區別就在於,前者教出一個粗俗的女子,後者教出一個優雅的女子,前者跌入泥潭會混入泥潭,後者或者會死,但如果不死,必定會開出蓮花一朵。


    “你要死呀,快扶我起來!”趙江涄見簡業始終表情平靜的看著跌坐在地上的自己,知道不能期望著簡業俯身扶她,隻得看向一直發呆的小倩,惱怒的說,“你就是存心的是不是?你和他們一樣,就是想看我笑話是不是?!”


    小倩這才想起來,趙江涄還坐在地上呢,立刻匆忙恭敬的扶她起來,低垂下頭,喃喃的說:“是奴婢疏忽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小公子,一時錯愕竟然忘了主子還跌坐在地上的事。”


    而她的心中,其實是焦灼的,趙江涄這個樣子,她應該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吧?在一個她曾經欺負過數次的女人麵前以一個披風散發的樣子出現的自己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江涄,這是王府的院落裏,你這個樣子不好。”簡業的聲音平靜淡然,聽不出他有責備趙江涄的意思,“小倩,你帶她迴去收拾一下,一會,曹將軍府的人會過來接了她出去。”


    “相公!”趙江涄一頭撲向簡業。


    小倩嚇了一跳,她知道簡業是個有些潔癖的男子,而且在外麵當著大家的時候並不喜歡與趙江涄舉止親密,現在趙江涄這個狼狽樣,再加上還有一些王府的奴才在後麵瞧著,立刻伸手一把拽住了趙江涄,“是,奴婢明白。”


    簡業的身體微微往後一退,不著痕跡的避讓開趙江涄,小倩也及時的一把拽住了趙江涄,想要帶著趙江涄離開,甚至忘了她們主仆二人好不容易從禁足的院落裏出來就是為了要見簡業。


    “相公,是不是這個女人在說江涄的壞話?”趙江涄用手指著一旁一直沒有講話的容青緲,恨恨的說,“一定是她,她就是個壞女人,她說她是從閻王殿裏迴來的,她迴來就是要帶我去地獄!因為她知道是我送她去了閻羅殿。一定是她,她一定是用了什麽手段,吸引了相公的注意,讓相公再也不喜歡江涄了。容青緲,你不要得意,我會殺了你的!一定會殺了你的!”


    簡業看了一眼小倩,“你是她的奴婢,怎麽可以讓她這樣沒輕沒重的出現在王府裏,還不帶她迴去,一會曹將軍府裏的人來了,瞧見她這個模樣,少不了要責備你,你不是不知道曹將軍一向是個心狠手辣的人,自找無趣。”


    簡業的語氣始終平靜溫和,但聽得小倩心跳如鼓。


    “容青緲!——”趙江涄還用手指著容青緲。


    容青緲客氣的點點頭,平靜的說:“江姨娘,指著人說話可是很不禮貌的舉動,你有話慢慢說,青緲可以站在這裏一直聽你說話,何必急成如此模樣,披風散發,實在是王府裏的奴才們瞧著不妥。”


    小倩心裏哀歎一句:此時的容青緲這語氣神態怎麽和簡業這般相似,看不出生氣,瞧不出諷刺,卻句句讓人心裏頭如同針紮!


    二人都沒有問為何她們主仆二人會出現在這裏,有什麽事,甚至沒有關心她們主仆二人是如何從禁足的院落裏跑出來的。但是,卻沒有給她們主仆二人任何說話的機會,她們主仆二人無法表達她們要表達的。


    此時,小倩覺得,隻有帶趙江涄迴去禁足的院落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怎麽鬧成這樣?”鸞兒的聲音在四人身後響了起來,“簡王妃才剛剛歇下,就聽到這裏亂成一團,江姨娘,您怎麽弄成這個模樣,一會曹將軍府的人就會過來接您,您這樣可要簡王妃如何和他們解釋,知道的到還罷了,這要是不知道的,豈不是會說王府上的人刻薄您。”


    “奴婢這就帶江姨娘迴去。”小倩立刻說。


    “唉,真是添亂。”鸞兒歎了口氣,“罷了,時間也緊了些,這樣吧,就跟著奴婢去簡王妃的院落裏在奴婢的房間裏洗漱吧,免得簡王妃還擔心,總要聽聽是怎麽一迴事,萬一曹將軍府裏的人問起,也好給個說法。”


    小倩心中哀歎,這真是天不助也!


    但此時又說不出個‘不’字,隻得半扶半拽的帶趙江涄跟著鸞兒去簡王妃的院落,趙江涄不舍得離開,一步三迴頭的看向簡業,簡業卻根本不曾迴頭瞧過她一眼,與容青緲沿著小徑慢慢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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