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太太從沈大總統急匆匆離開齊家喜堂開始,就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可是今天是她齊家長子嫡孫大喜的日子,不能有絲毫的紕漏,否則會讓人更看不起齊家。


    齊老太太要強了一輩子,都是為了齊家打算,當然不允許有任何人、任何事,影響到齊家的聲譽。


    上官家,是萬萬得罪不起的。


    上官老爺雖然沒有在朝為官,可是當年上官家的人脈勢力,都原原本本傳給了上官家的大少爺上官輝,讓上官輝如今登上了新朝政務總長的寶座。這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齊老太太估摸著,自己大孫子齊意正財務總長的位置,大概跟上官家也脫不了幹係。


    想到此,齊老太太便雙手拄著龍頭拐杖,笑著站起身,對上官老爺頷首道:“上官老爺太客氣了。既是家裏有事,就趕緊迴去吧。咱們兩家是世交,也用不著這些個虛禮。等家裏的事情處理完了,再來吃喜酒也不吃。——橫豎都是在一個地兒,來往很便宜的。”


    上官簡氏走過來,含笑對著齊老太太福了一福,道:“齊老太太是個明白人,客氣話我們也不多說了,今兒實在是有事。”說著,便和上官老爺一起,帶著上官家的下人,告辭出了喜堂,往二門去了。


    上官輝找到上官銘,問他道:“我和爹娘有事要迴去,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


    上官銘盯著齊意欣的側臉如粉瓷白玉一樣無暇動人,看都不看上官輝,擺手道:“你們走吧。——反正有事也輪不到我頭上。天塌下來。有大哥和爹娘頂著,我就在這裏幫上官家撐個門麵,免得你們太過失禮。”還一副為上官家著想的樣子。


    上官輝被上官銘氣得笑了起來,伸手彈了他的後腦勺兒一下,道:“看把你能耐的!——在這裏好生做客。別跟不相幹的人瞎混,知道嗎?”又附在他耳邊輕聲道:“……若是惹惱了意欣,你這輩子也別想娶她進門!”


    上官銘想起今日齊意娟的所作所為。有些赧然,對上官輝正色道:“大哥,我知道我以前是看錯人了。這一次。我會加倍小心。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說著,上官銘看向了齊意欣的方向,低聲道:“我的心裏眼裏,從來都隻有意欣一個人,從來就沒有過別人。”


    上官輝看著上官銘一臉認真的樣子,心下不忍,拍了拍上官銘的肩膀,說了一句:“……天涯何處無芳草。也別太執著。”才迴頭跟站在齊意欣那邊的葉碧縷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到底還是轉身離開了喜堂。


    葉碧縷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凝視著上官輝,看見他終於轉身不顧而去。心裏竟然有了一絲失落。


    齊意欣笑著把手在葉碧縷麵前晃了晃,輕聲道:“……迴魂了!迴魂了!——人都走了。別望斷了腸啊!”


    聽得葉碧縷滿頭黑線,伸手鉗住了齊意欣的手,衝著上官銘那邊努了努嘴,淺笑道:“那邊的人都快成望妻石了,你還不過去安慰安慰人家?”


    齊意欣的笑容淡了下來,道:“自有人安慰,我去湊什麽熱鬧?”


    自從醒來之後,齊意欣的心情就很是複雜。她並不是真正的齊姑娘,對這裏的一切,一直還在努力的適應當中。她可以把原來齊姑娘的家人當做自己的家人看待,可是對於終身大事,她卻無法逆來順受。


    作為一個在前世就十分**自我的成年女子來說,讓齊意欣一下子毫無芥蒂的接受上官銘就是她相伴一生的良人,實在是太過為難了。


    齊意欣的腦子裏經常是一片混亂。有時候她會聽見一個聲音在腦海裏說“你占了齊三小姐的身子,就該履行齊三小姐的義務,規規矩矩嫁給上官銘,不要想七想八”有時候又聽見另一個聲音反駁道“不行。你占了齊三小姐的身子是不假,可是若是沒有你,齊三小姐已經香消玉隕了。哪有什麽齊三小姐嫁給上官銘?——你想仔細觀察一下上官銘,有什麽錯?”


    齊意欣歎了口氣。也許她應該好好想一想,上官銘是不是真正的良配。


    她既然現在成了齊三小姐,這就是她的人生。她的出現,是齊姑娘人生路上的拐點。


    葉碧縷見齊意欣一動不動,又在旁邊推了齊意欣一把,道:“去跟上官七少說說話吧。”


    齊意欣咬了咬唇,舉步往上官銘那邊走過去。


    齊意娟卻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搶先一步站到了上官銘身邊,仰著頭跟他說話。


    上官銘本待不想再理會齊意娟,可是齊意娟楚楚可憐地向他道歉,又說剛才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已經被她娘狠狠教訓過了,還給上官銘看她手上被打得紅腫的戒尺印子。


    上官銘背著手,臉上雖然還是緊繃著,心裏卻已經軟了下來,對齊意娟道:“以後不要再這樣了。若是再在人前胡說八道,我可再不敢認你這個妹妹了。”


    齊意娟連連點頭,賭咒發誓再不會了。


    齊意欣停住了腳步,又低頭退了迴去。


    蒙頂和眉尖卻笑著低了頭,當做什麽都沒有看見。


    這兩個丫鬟先前一直跟在齊意欣身邊。要不是眉尖剛才死命拉住蒙頂,蒙頂在小憐握住齊意欣下頜的時候,就要衝出去將小憐踹個四腳朝天了。


    “你剛才幹嗎要拉著我?!”蒙頂低聲問道,對眉尖很有些不滿。


    眉尖左右看了看,湊到蒙頂耳邊道:“那是大總統的四姨太。你要打了她,既給三小姐招禍,又給我們二少招禍!”


    蒙頂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卻不把那個肥頭大耳的大總統放在眼裏。”


    沈大總統今年已經五十八歲了,自然不再年輕力壯。也不再玉樹臨風,唯一可取的,就是位高權重而已。


    眉尖聽了,又好氣,又好笑。悄悄伸手掐了蒙頂一把。


    葉碧縷的丫鬟紅枝和綠萼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都隻掩袖悶笑。


    齊意欣當沒有聽見兩個丫鬟在後麵嘀咕,自定了定神。對葉碧縷問道:“你說,剛才大總統做什麽匆匆忙忙出去了?還有上官伯母和伯父,也都匆匆忙忙地走了。”


    葉碧縷想了想。道:“可能是京城裏麵有事吧……”


    喜堂上的人都在猜測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外麵又一個婆子匆匆忙忙地進來。對齊老太太道:“老太太,大總統一行人已經離開了齊府,到碼頭上去了,顧家的崗哨也都撤走了。老太太,您看,什麽時候開席?”


    齊老太太聽了,略微鬆了一口氣,對身邊的齊大老爺吩咐道:“你趕緊帶著人到碼頭給大總統送行。希望還來得及。”


    齊大老爺恍然大悟,用手拍著額頭,笑著道:“還是娘想得周到。兒子現在就去。”說著,轉身就離開了喜堂。往二門上去了。


    齊二太太見齊老太太一臉疲倦的樣子,悄悄問道:“娘,要不要去歇一會兒?”


    齊老太太搖搖頭,道:“不用了。今天人多手雜,你要萬分謹慎才是。我在這裏,還能幫你多看一會兒。”


    齊意正的婚禮,是齊二太太一手操持的。


    齊老太太的話,讓齊二太太有些窩心,連忙笑著謝過齊老太太道:“娘就多費心了。”便使了婆子分別去招唿喜堂上的男客和女客,打算領他們坐席吃喜酒去。


    一直站在喜堂外麵迴廊上的齊趙氏先看見大總統一行人匆匆忙忙走了,又看見上官家的人走了,正自疑惑,便看見自己的婆子也急匆匆地走了過來,對她耳語道:“大太太,大總統走了,顧家在咱們家外麵的崗哨也都撤了。”說著,又左右掃了一眼,才對齊趙氏接著道:“那人已經混進來了。”


    齊趙氏的臉上緩緩地綻開一個奇異的笑容,雙手合什對著西麵的天空祝禱起來:“菩薩保佑,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啊……”說著,便帶著自己的婆子轉身進了喜堂,和齊二太太一起,立在齊老太太身旁伺候。


    喜堂裏麵,齊老太太使人把葉碧縷叫了過去,拉著她的手,給她介紹東陽城的幾位世家夫人、太太和小姐。


    齊意欣就想去後麵的新房裏麵看新娘子去,剛走到喜堂門口,上官銘從後麵追了上來,叫住齊意欣道:“意欣,你等等我,我有話對你說。”


    齊意欣跨過門檻,站在大門右麵的廊柱子底下,抬了手逗弄著迴廊上黃銅紫竹編成的鳥籠子裏的黃鸝鳥,看也不看上官銘,淡淡地道:“說吧。”


    上官銘看見齊意欣這個樣子,很有些失望,背了手站在她旁邊,盯著鳥籠子裏的黃鸝鳥瞧了一會兒,才沉聲道:“意欣,你最近是怎麽啦?一直對我愛搭不理的,反倒跟顧二少那個渾人成天混在一起。”


    齊意欣被上官銘的話噎了一下,頭也不迴地道:“東子哥如今整天忙得見不著人影,你倒是說說,我什麽時候跟他混在一起了?——可有人證?”


    上官銘想也不想,脫口就道:“你妹妹說,你每天下午都去顧家,吃晚飯的時候才迴來。”


    “我妹妹?她還說了什麽?”齊意欣伸出手指,彈了彈鳥籠,繼續不動聲色地問道。


    “說顧二少也經常來齊家看你,你們常常兩個人在一起……”上官銘說到這裏,也覺得有些不妥,卻想不出有什麽不妥。


    齊意欣迴頭正要說話,齊意娟從喜堂裏麵走了出來,拉著上官銘的胳膊,對齊意欣道:“三姐,你今兒還去顧家嗎?”


    齊意欣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看著上官銘道:“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她?”


    上官銘看了看齊意欣,又看了看齊意娟,居然有些犯愁的樣子。


    齊意娟有些緊張地抓緊了上官銘的胳膊,仰頭道:“上官哥哥,娟兒從來不打誑語……”


    齊意欣臉如寒霜,又問了一次:“上官銘,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她?”


    上官銘歎了口氣,把齊意娟的手撥開,走到齊意欣身邊,誠懇地道:“我當然是相信你,這還用問?——隻要你答應我,再不去顧家,不見二少。”


    “上官哥哥!”齊意娟痛徹心肺地叫了一聲,聽得上官銘心裏一顫。


    上官銘忍住了,不迴頭去看齊意娟的臉。


    齊意欣抬起頭,認真地打量上官銘的樣子。


    俊秀的麵龐,晶亮的雙眼,長長的濃眉斜飛入鬢,鼻梁高直,那股溫文爾雅的氣質,會讓很多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心折。——可惜,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


    齊意欣輕歎一聲,閉了閉眼,掐滅了自己心頭的念想,對上官銘緩緩地道:“好吧,既然你相信我,就不要問這些無聊的問題。我去顧家,是去練槍法,沒有別的原因。東子哥來齊家,也是有正事找我大哥,順便看看我這個妹妹而已。——你不要疑神疑鬼。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單獨再見他。”


    上官銘鬆了口氣,誠心誠意地道:“意欣,隻要你說的,我都信。”頓了頓,上官銘又道:“不過,以後你也不要去顧家練槍法了。刀槍無眼,這種東西,不是給女孩子玩的。你以前不是喜歡綾羅綢緞?還喜歡習字畫畫?——我新近找人弄了一副碑帖,都說是真跡,咱們一起臨摹,怎樣?”


    齊意欣搖搖頭,斷然拒絕:“不,我喜歡槍,也需要練槍法。至於綾羅綢緞,習字畫畫,我已經不喜歡了。”既然打算跟他過,也是時候表露自己的喜好了。齊意欣不想和以前的齊姑娘一樣,一輩子隱藏自己。


    上官銘一下子愣了。


    齊意欣見狀,微笑著往後退了一步,站到了喜堂大門旁邊的陰影裏。


    蒙頂和眉尖一左一右圍了上來。


    齊意娟卻上前一步,站到了上官銘身邊,衝著齊意欣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


    正在這時,喜堂的院門那邊突然衝進來一個人,對著喜堂裏麵大叫:“齊三小姐,你答應本少爺的二百四十兩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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