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爺爺說個很久的話,中途顧沁端來一小半碗米粥,陳息青一勺一勺喂爺爺吃下。

    病人胃口不好,半碗米粥吃了很久,精神也不好,說了這麽久的話,眼皮有點掀不開的樣子。

    陳息青對爺爺說:“爺爺,你先休息吧,我看你睡著再出去,明天咱們去大醫院。”

    然後看著爺爺睡著之後才走。

    雖然警察隻是來說了幾句,但確實幫上了忙,陳爸被警告後收斂了不少,至少不會像剛才那樣掄起棍子不認人,這樣的話,他要帶爺爺走,陳爸估計也不會太跳。

    其實他也沒想過,剛才顧沁竟然會報警。

    陳息青走出爺爺的房間,陳爸在外邊客廳抽著煙,雖然不是很想和他說話,陳息青還是開口了:“我明天來接爺爺,去a市的醫院。”

    陳爸沒說話。

    去大醫院,盡自己的力讓爺爺接受更好的治療,這是目前陳息青最想做的。

    其實他也不知道結果會是什麽,但是,不做怎麽會知道結果呢?

    陳爸沒有正麵迴答,陳息青就當他同意了,迴頭又對顧沁說:“可以的話,明天幫我稍微整理一下爺爺的東西。”

    顧沁點頭。

    陳息青晚上沒有住在家裏,一來家裏他的房間已經算是沒了,二來陳爸虎視眈眈地瞪著,讓他一秒也待不下去,於是他準備去家的附近找家賓館住下來。

    走的時候,顧沁送他下樓。

    陳息青走在前麵,顧沁在後麵看著。前麵走著的人膝蓋受了傷,下樓梯有一點點費勁,顧沁看著陳息青的背影,忽然間叫了一聲:“哥。”

    “嗯?”陳息青頓住腳步,迴頭看,“怎麽了?”

    分明是有話想說的樣子,陳息青問了一句之後,又不說了,顧沁隻是問:“明天,你真的來接爺爺嗎?”

    “是的。”

    其實陳息青也在思考,把爺爺帶到a市或者上海去看病,可以直接用自己的車,可是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對於一個病人來說,絕對是太辛苦了,但是他必須把爺爺帶走,沒有辦法,隻能盡量把車裏弄得舒服點,到時候車子開得更平穩點。

    “你……”顧沁又不說話了。

    看得出來,小姑娘肯定是有話說,但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陳息青摸摸她的頭:“我到賓館後,你電話或者短信跟我說吧。”

    “嗯。”

    兩個人又陷入了沉默,很快到了樓下。

    “要返校了吧?”現在是十月份,顧沁高三,是當初陳息青那個高中,按照這個學校的慣例,其實周末顧沁應該在學校補習的,可能是因為爺爺的病,她才會在家裏。

    “嗯。”

    “爺爺的事,你不要太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嗯。”

    “那好,迴去好好休息吧,不早了。”

    隻會“嗯”的顧沁,這次不“嗯”了,她說:“哥,去看醫生。”

    陳息青知道她說的是他身上被陳爸打出來的傷,他說:“沒事,迴去吧。”

    “怎麽會沒事?他下手那麽重。”顧沁伸手往她哥背後輕輕一摁,隻聽陳息青倒吸了一口涼氣。

    “去看吧。”

    “好,你迴去吧。”

    陳息青當然沒去看醫生,很累,他需要休息,也沒有時間去跑醫院,再說他覺得這種程度還好,能爬得起來。

    他去車位取了車,一路開到了附近的一家賓館,登記完,付了費就匆匆進了房間。

    腦袋沉沉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早點休息,明天、以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想要休息,要先洗個澡。陳息青出差習慣自己帶分裝或者旅行裝的洗護用品,牙刷牙膏之類。他照例打開行李箱,拿出牙刷之類,去了浴室。

    洗澡的時候,陳息青站在花灑下,覺得今天的水很奇怪,要麽太冷要麽太燙,太冷或太熱都不好,激得他渾身上下直發抖,好不容易洗完澡,就像跑完了好幾個一千米一樣,肌肉酸痛,手都不大抬得起來。後來想想,大概不是水溫的原因,是他自己身體的狀態的原因。

    原來好好的,忽然遭受到了外界的暴力,身體總會反映出一些東西的。

    洗完澡,擦幹身體的人對著鏡子看,可以看見身上青紫交錯,猛然一看會覺得非常的觸目驚心,陳息青自己看了都覺得又疼了一遍。他穿上衣服,顫顫巍巍地鑽進了被窩。

    好歹沒有傷到臉,至於身上的傷,天氣越來越冷,穿得多了藏得更好,沒事也沒誰會去看。

    周五這個晚上,接到陳息青迴家的消息,陳輒文的心情其實也有些沉重,他揉了會兒達能的頭,跟它商量:“待會,我要把你送奶奶那邊一段時間,好不好?爸爸要忙了。”

    達能趴在

    地上,掉了個頭,拿屁股對著他,陳輒文又繞到阿拉斯加麵前,拉起它的前爪握了握手:“好的你已經答應了。”

    然後強製揉了好一會兒狗頭,又玩玩毛茸茸的耳朵。

    達能一下一下抖著耳朵,百無聊賴地翻了個白眼。

    其實陳輒文比陳息青早一天知道他爺爺病了的事,是從陳頤之那邊知道的。

    自從知道弟弟陳輒文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陳頤之就背著弟弟默默地把陳息青查了一遍。

    陳頤之其實是個狗脾氣,別看他平時穿著白大褂一副斯文的樣子,其實脾氣比他弟弟差了太多,諸如頑固、偏執、暴躁等詞語,隨便往他身上放都不過分。

    他支持弟弟性向的方式就是幫他把關,沒事就分分鍾動關係把陳息青查了個徹底。

    這種做法,陳輒文是有點生氣的,見他哥的時候,也表示了自己的想法:有什麽好查的?他自己能判斷,陳頤之這樣是不尊重他人。

    “你不讓他知道不就完了麽?”陳頤之毫不在乎,坐他對麵吞雲吐霧,長腿敲在了茶幾上,他彈彈煙灰,“到現在你知道他多少?家裏幾個人?都是做什麽的?好吧這個先不談,那我問你,你跟他接過吻沒?”

    “……”陳輒文不想理他。

    “應該不至於這麽不濟,那上過床沒?”陳頤之根本沒想聽他的迴答,“知道怎麽追人的麽?”

    聽他這話,陳輒文知道,看來陳頤之是默默地查過一遍之後,已經認可了。

    陳頤之的觀點是,要真的追到一個人,套路和手段是必不可少的。

    “他爺爺病了,胃癌,你知道要做什麽嗎?”

    陳輒文蹭地一聲坐直了:“早期中期還是晚期?”

    狗脾氣眉毛一挑,煙灰缸裏摁滅了煙頭:“晚期。”

    陳輒文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陳頤之擺擺手:“還有的我不想跟你說了,自己去看吧,別一碰情啊愛啊就整天跟個城堡裏的小姑娘似的。所以為什麽你工作我從來不管,談個戀愛我要操心這麽多?”

    好吧,教訓的是,陳輒文想想,雖然他還是覺得自己的這一套是正確的,不搞任何套路和小動作,有的隻是想對他好就對他好,但是有時候他大哥的那種做法也不是不好,比如這次,知道了陳息青發生了什麽事,可以提供幫助。

    下次……陳輒文默默地想,真心和小動作其實並不衝突啊……可是,他

    對著職場,大動作小動作都風生水起,唯獨麵對喜歡的人智商直線下降,仿佛變成了白癡。

    但是,想要幫助陳息青的心是真的,是急切的。

    那天晚上,他跟陳息青通電話時,沒聽出對方有任何異常,看來是還不知道。等第二天再通電話的時候,就能明顯地感覺出陳息青不對勁了,能聽出來,對方很低落難過。陳輒文想,大概他是知道了,因為陳息青人離得很遠,言語安慰真不管用。所以當時他也就沒有追問,想著等人迴來再說。

    果不其然,周五,也就是今天,從廈門出差迴來,但陳息青立即又迴了老家。

    陳輒文這次失算了,因為公司有一場大長會,耽誤了不少時間,也就沒能堵著人。

    現在他迴來收拾收拾,準備先把達能送到奶奶那邊,自己連夜去陳息青那邊——哪怕隻是在他家附近住一晚也行,主要是為了明天他爺爺的事。

    雖然癌症晚期不能根治,但是好歹他家也算是醫藥世家,找找路子,為陳息青的爺爺量身定製調理方法,延長壽命減少痛苦還是可以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這種時候,他不陪在陳息青的身邊,誰陪在陳息青身邊呢。

    陳輒文把達能騙到了害它?禿頂的奶奶家,然後在達能幽怨的小眼神中火速撤離,連夜開著導航往陳息青家去。

    想了想,他還是打了陳息青的電話:“你睡了嗎?”

    陳息青“嗯”了一聲,又說:“不是,我還沒睡。”

    “在家嗎?”

    “……嗯。”陳息青撒了謊,哪裏在家,明明就是空蕩蕩的賓館房間。

    他不肯主動說……陳輒文想了想,問道:“家裏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你不要擔心。”

    兩個人繼續聊了會兒天,聽出了陳息青很累,陳輒文讓他先睡覺,然後順著導航,摸到了陳息青家附近的一家賓館,打算先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告訴陳息青自己來了。

    他把車停好,進了賓館。

    他不知道,陳息青雖然累,雖然知道要早點睡覺,但他心裏想著事,確實沒能睡著。

    於是他艱難地起床,站到了窗前,拉開窗簾往外看。

    剛好,看到了一個大長腿。

    疲勞和難過占據了陳息青的腦袋,他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是誰,隻是覺得這個人身材和走路姿勢都好熟悉。下一秒,

    大長腿似乎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陳息青一驚,那不是陳輒文嗎?

    他……怎麽會知道自己在這裏?

    陳息青隻當陳輒文知道自己在這裏才找了過來,頓時頭皮發麻,慢吞吞地給他打了個電話,先坦白吧:“喂……我在三樓。”

    那邊正在準備登記的陳輒文:“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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