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了線,換陳輒文開車。

    陳息青沉默地坐在副駕駛上,足足有五分鍾,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一旁陳輒文邊開車邊偷偷瞄他,發現他閉著眼睛好像在睡覺的樣子,想想也是,可能他工作太累了,需要休息。

    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陳輒文沒有說話,開始專心開車。

    陳息青在裝睡,到現在為止,他心裏還是很亂。

    剛才拆線頭的時候還好,因為有別人在場,不會顯得很尷尬,現在迴到了車上,和陳輒文獨處,他又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不知道為什麽。

    他想了想,這個感覺和當初向父母攤牌的時候的感覺可能一樣吧,大概就是:讓你們失望了,我是個同。

    對最親近的人坦白,說出讓他們失望的事實,如果能夠得到體諒和支持,那麽他會感激,會覺得自己很幸福,畢竟有親人在身後,可以無所畏懼。可是,陳息青得到的是父母的暴力鎮壓和無情辱罵。

    最親的人的傷害,往往才是一刀一個準,幾乎可以一擊斃命——那是段幾乎要把他逼出抑鬱症的不美好的日子。

    最近和陳輒文相處得比較愉快,已經拿他當一個可以放鬆相處的朋友,所以,陳輒文是不是又會和父母一樣呢?

    他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以前不是沒遭遇過對gay充滿惡意的直男,分明隻是正常的人際交往,偏偏在得知陳息青是同的時候,生怕被他占便宜的樣子,直接表現出惡心和敵對的情緒,甚至個別還進行人身攻擊。

    陳息青對此習慣了,為了避免遭受類似情況,一般他對誰都不遠不近,所以隱藏得比較好。

    作為大多數人眼中的異類,他一直平平凡凡地活著,不去妨礙任何人。沒想過去騙婚,沒想過去掰彎直男,隻是默默地愛著自己喜歡的人,卻因為現在的世界裏越來越多的gay騙婚,gay艾滋病,這個群體被潑得滿頭髒。

    需要時時刻刻小心翼翼,不想傷害到別人,更要提防被別人傷害。

    可是,想簡單地活自己喜歡的人生,不好嗎?

    想簡單的選擇自己喜歡的人,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可以嗎?

    陳息青有點不開心。

    一個裝著睡開著內心劇場,一個開著車怕吵到了旁邊的人,車內持續保持著沉默,這種沉默一直到兩個人到了香頌、下了車、

    下了電梯。

    站在走道,陳息青拿著鑰匙對陳輒文說:“今天謝謝你,我有點累,就先迴去睡覺了。”

    他現在表現得實在是太正常了,完全是一副困死了要睡覺的樣子,於是陳輒文被騙住了:“啊……嗯,那你早點休息。”

    原來,果然是累了啊,怪不得車上都沒怎麽說話……

    陳輒文有點舍不得,還是對他說:“晚安。”

    隔壁屋裏有狗“嗷嗚”了一聲,然後傳來了扒門的聲音。

    “晚安,快迴去吧,達能在鬧了。”陳息青打開門,自己走了進去,然後關上了門。

    哢嚓——

    門緊緊關上,陳輒文站在走道,看著那道門。

    燈光有點暗。

    他剛剛分手不久吧,看樣子,前任身邊有人陪著,他卻是一個人。

    真想進去陪陪他。

    晚上十一點,陳息青蔫蔫地窩在被窩裏。

    他始終覺得,剛才陳輒文和他一起去拆線,一起迴家,隻是因為陳輒文還保持著禮貌,大概以後陳輒文不會那麽頻繁地和自己接觸了吧。

    勞累了兩個周的人,睡在床上,又是那種飄飄蕩蕩不踏實的感覺,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著。

    應該是手上縫針的線剛剛拆掉,手掌還不適應沒有紗布包裹的感覺,所以才睡不著的吧?

    他趿拉著拖鞋,去備用藥箱裏剪了一段紗布,把剛剛拆過線的手掌又裏三層外三層地包了個嚴實。做完這一切,才捏著紗布迴到了床上。

    半個小時後,他默默地把紗布鬆開,嗯,一定是加班時在辦公室喝的那杯咖啡的問題。

    一個小時後,陳息青又覺得身下的席夢思不夠軟。

    ……

    同一樓層,陳輒文在家,也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很清楚自己睡不著的原因,因為陳息青,他在想著陳息青,想著他現在在做什麽,在想什麽。

    陳息青應該睡著了吧?還是在做別的什麽事?

    他將第一次相遇到今天,所有和陳息青在一起的時間迴想了一遍,溫溫暖暖,都是平淡卻美好的迴憶。

    然後,他迴憶到了剛才車上的那一幕,忽然之間靈光一閃,緊接著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懊惱的情緒立刻襲遍全身——

    自己真笨!

    他現在才想到,為

    什麽從相框掉出來之後,陳息青就變得沉默了。

    不是累,不是別的什麽,是那種被人發現了秘密的不自在,是那種被“正常人”發現了自己是“異類”的無措。

    他自己也是個同,所以這個時候尤其能感同身受。

    陳輒文很理解這種感覺,雖然他的家庭很開明,他出櫃的時候家人給的是理解而不是攻擊,但高中時卻因為性向受到過羞辱,來自他第一個喜歡的那個直男的羞辱。

    他一直沒能忘記,每次想起,都會覺得後背涼涼的。

    所以,陳息青一定是誤會了,害怕了。

    真正意義上,陳輒文是沒有談過戀愛的,沒那麽有經驗,並不能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理透,在車上的時候,被陳息青是個同炸得亂了心緒,心裏想了很多,卻總體表現得比較沉默。

    猛然想到這一點的人,幾乎急得出汗,這種處理方式真的是糟糕透了……

    怎麽能沉默呢?為什麽要沉默呢?不應該沉默啊!

    第一次發現自己這麽笨,陳輒文懊惱得抓了抓頭,再也沒有心情繼續躺床,於是翻身下床,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水,咕嚕咕嚕灌下去。

    達能正趁著夜深人靜,專心致誌地覬覦著茶幾,茶幾上放了盒雞肉幹。

    它正尋思著該怎樣才能吃到嘴,冷不防陳輒文一出來,它嚇了一大跳,立刻變成了飛機耳,壓低身體試圖降低存在感,同時果斷抬腿,沿著茶幾邊開溜。

    那邊陳輒文喝完半瓶水,有點冷靜下來,就見達能瞪著溜圓的眼睛,偷偷摸摸地逃跑,還真像那麽迴事。

    陳輒文走過去,打開盒子,拿了塊雞肉幹:“達能,來。”

    一出來就注意到了達能,深更半夜的守著雞肉幹,異常執著。

    聽到召喚,達能立即又溜溜達達地跑了迴來,乖巧地在他麵前坐好,喜滋滋地伸出嘴咬住了那塊雞肉幹。

    陳輒文剛一鬆手,沒見達能怎麽嚼,就咽了下去。

    “你吃東西都不帶嚼的嗎?”陳輒文蹲下,拍拍達能的屁股,“在奶奶那長胖了不少啊。”

    達能繼續乖巧地坐著。

    它不知道今天陳輒文怎麽迴事,大概在想事情,所以前所未有地有一搭沒一搭地喂著,吃完一塊,還有一塊,再吃完一塊,仍然會有一塊。

    一塊接著一塊,簡直要幸福飛了︿( ̄︶ ̄)︿達能默默地不出聲

    ,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出神的陳輒文,默默地從他手上叼走一塊又一塊雞肉幹。

    唯恐驚醒了陳輒文,到嘴的雞肉幹飛了。

    陳輒文確實在想事情,其實他很想現在就去找陳息青,但是大半夜的很不合適,並且也沒有理由去,隻能思考著,明天該怎麽辦。

    一個小時後,達能吃飽喝足,滿足地躺倒在沙發上,很快就睡著了。

    ——

    大概是太過心不在焉,陳息青昨晚忘了關鬧鍾,於是國慶這天的早上六點半,就被鬧鍾毫不留情地叫醒了。

    處於沮喪中的人揉著眼睛,順著床單摸到了床頭櫃的鬧鍾,摁掉。

    他在床上躺著,看看臥室門,又看看窗簾,再看看被子,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一覺到了十點鍾,陳息青才蔫巴巴地醒過來,慢吞吞地洗漱好,窩在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外表看來,就是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大概是放假綜合症吧,長假總能使人懶洋洋的,陳息青決定這個長假都窩在家裏長蘑菇。

    叮咚——

    有人摁門鈴。

    並不是很有勁地走到玄關,從貓眼裏向外看——

    是陳輒文。

    陳息青豁然間就醒了,把衣服整了整,在門後磨蹭了幾秒鍾,然後才慢吞吞地打開了門。

    怕見到他歸怕見到他,總歸不能永遠躲著。

    哢嚓——

    陳輒文站在門前,朝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朝氣十足地打了聲招唿:“國慶快樂!”

    還是那麽開心的笑,充滿了陽光,讓人也不禁要跟著彎起嘴角。

    陳息青內心的陰霾忽然之間被一掃而空,隻感覺周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輕鬆,壓在身上的重負一瞬間減輕了很多。

    他看著陳輒文,也彎起嘴角:“……啊,國慶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陳息青:不知道為什麽,我今晚有點失眠。

    紗布&線:我懂,怪我忽然離開你。

    咖啡:我懂,怪我太強有效。

    席夢思:我懂,怪我太硬。

    達能:真的沒人告訴他,其實可能是因為我爸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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