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樣說,可是鋪子畢竟不是說開便開的。


    李欣問關文有沒有考慮好要開什麽鋪子,是仍舊開皮毛鋪子還是另外尋門生意,關文也隻搖頭。


    “目前還沒想好,隻是覺得手裏餘錢多了,捏在手裏也沒用。”


    關文心中所想的都告訴給了李欣知道,李欣理解他的心意,便也不反對了,也跟著他尋思起來。


    這事兒到底不算急,因為春耕馬上開始了。


    盡管家裏的田地有牛老爺子這個好把式在盯著,關文仍舊在家中待了十來天,每日跟著牛老爺子在屬於自家的水田裏邊兒轉悠。


    冬日的寒冷逐漸落去,二月春風似剪刀,氣溫迴升很快,揚兒脫下了厚厚的棉襖子,耳朵上的凍瘡也漸漸散了,整個人仿佛又竄高了一截,隱隱約約有點兒大男孩兒的樣兒了。


    因為跟著傅先生讀書,揚兒身上的書生味道也越發濃了起來,舉手投足之間表現地跟村裏泥猴兒似的娃子不大一樣。


    輝縣算得上是個富裕的縣鎮,輝縣三寶名揚天下,臨近幾個村經濟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下河村是因為隔得稍微有些遠了,地理位置又不大方便,所以比李家村和荷花村要貧窮些。


    益州氣候適宜,水、熱協調,是個適宜人居住的好地方,災年也少。除了前年冬天大凍,有些人家的莊稼被凍死凍壞了一些以外,也沒發生過別的天災。


    但到底不是處處都是這樣的情況,開了春後。便陸陸續續有消息傳來,豫州、荊州一帶今冬大寒,有些個村莊凍死了不少人,莊稼也凍死凍壞無數。最嚴重的一個村舉村遷徙,人走得無影無蹤,很多家破人亡的或自賣奴籍。或以乞討為生,境況慘不忍睹。


    兩州知州上表天聽,年輕的帝王立即下令賑災,幫助災民重建家園。具體情況如何,還沒聽到誰能細說。


    交通不便到底阻礙著信息的傳播。


    關文長歎一聲,語氣中盡是唏噓:“也不是各地處處太平。”


    李欣點點頭,眉間亦染了點兒憂色。卻又很快笑道:“好在在位者是個用心治國的好皇帝,最怕的就是出了事,在位者卻不管,任由事態平息或惡化。”災年之時,人命如草芥。當今皇帝能夠快速地發出賑災消息,倒也是個心係萬民的好皇帝。


    關文卻仍舊是蹙了眉,說:“就是不知道最後到災民手裏的賑災銀兩能有多少。”


    這個年代算是個中興年代,在位的帝皇年輕,喜歡攬新銳朝臣在自己的陣營,想分解、瓦解那些迂腐的、樹大根深的老臣子的勢力。他推行改革的過程中,老頑固們總是以祖宗宗法勸解,使得改革上行不下效,雖不至於舉步維艱。但帝王能用之人委實太少。


    朝堂之事關文和李欣雖然不明白,但聽百姓們奔走相告,多少還是知道一些。


    上層官吏倒也罷了,中層官吏貪汙的便多了,一人挖一點兒,最後落到災民手裏的能有撥下來的賑災銀兩的十分之一就算不錯了。


    這倒也不是百姓們以訛傳訛。而是在幾年前朝堂曾經出過一次這樣的貪汙舞弊案。那件案子牽連甚廣,最後查案查得朝野鹹知,皇帝當時登位不久,以此案的審理,“新官上任三把火”,幹脆利落地將案子主犯統統下獄,顯露其果斷的心智。後來抄了犯案者的家,卻又隻判犯案者家眷流放,罪不及無辜,讓天下百姓爭相稱頌,說新皇乃是個有仁心仁術,卻又不縱容貪官汙吏的好皇帝。


    但後來卻是又出了一件堤壩潰敗,朝廷撥銀兩重新修築堤壩,卻因為銀兩沒有到位,整個工程偷工減料,致使第二年堤壩再次坍塌的事情。


    所以自此之後,但凡有朝廷撥銀兩下來的事情,總會有百姓猜測,這次會不會有貪官汙吏來克扣了銀錢呢?要是有,皇帝會不會查呢?


    不過這些畢竟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擔憂的問題,老百姓們大多都是明哲保身之人,最多是對災民的遭遇唏噓兩聲,便也繼續關起了門過日子。


    春耕日後,氣溫迴升更快,春花開遍,山中的野花好像是一夕之間便全開了。


    馮德發很是高興,蜜蜂再也不缺花蜜采了,他這段日子一直笑意盈盈的。


    隨後劉氏跟李欣帶了消息來,說李鐵和呂家姑娘的親事兒定下來了。


    劉氏笑眯眯地低聲跟裏說:“你大伯娘花了大價錢,我瞅著她是肉疼得緊。”


    李欣咧嘴一笑。


    劉氏憋屈了那麽些年,如今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她可以很自豪地說一句:“管你李老大還是李老三,誰家的娃都沒我家的娃有出息!”


    李厚仲如今的家底是多少李欣沒問過,但她知道娘家家裏的錢是捏在自己娘手裏邊兒的。大哥二弟賺的錢是他們自己揣著,家裏的富裕惹得村裏的人個個都羨慕。說酸話的當然也有,第一個就是李厚伯。


    李欣這個大伯有些個小心眼兒,當年李嶽氏還活著的時候,為了這老太太的一副棺材,都要跟自己弟弟算計來算計去的,更別提分家的時候他作為大哥,一點兒都沒想過要照顧弟弟,跟李厚叔把家裏值錢的東西都拿走了,獨獨讓李厚仲一個人那般憋屈,過了這些年的辛苦日子。


    如今見當初怎麽看都不如自己的二弟身家厚了起來,那嘴裏說出來的話就有些泛酸了。


    什麽“二弟你如此飛黃騰達了,也不說照顧照顧哥哥我呀”,什麽“二弟你家底厚,可別讓你婆娘全給掌了去,要留些在自己兜裏你才有底氣不是”,什麽“啥時候二弟能孝順孝順哥哥我呀”……諸如此類。


    李厚仲沒往家裏說,他不是個蠢人,自然也聽得出來自己大哥話裏那種酸味。但是他也知道要是說給自己婆娘聽,保不準又是一頓河東獅吼。所以他也左耳進右耳出,優哉遊哉地過他的安穩日子,沒事兒曬曬太太,逗逗小閨女和小孫女兒,再跟自己大孫子嗆兩句,美得不行。


    而劉氏呢,老來得女,前一段時期的羞赧之後,這會兒可是驕傲起來了。她這歲數還能生娃呢!村裏那些個女人嘴上說酸話,心裏誰不羨慕?況且李歌臉長開了些後,眉目如畫,粉嫩粉嫩的,瞧著就是個美人胚子,誰不羨慕她又生了個漂亮閨女?


    更別說她兒子閨女都是有出息的,如今劉氏除了給做做飯喂喂雞,都不用下地去做活了,日子悠閑得很,氣色好了不少,人也顯得年輕了幾歲的模樣,更是讓人羨慕。


    於是相比之下,劉氏可就比她兩個妯娌命好多了。


    金氏不在村裏,朱氏平日裏雖然也是個平和的,但這會兒臉上也有些難看了。


    人都是比出來的,朱氏在劉氏麵前完全沒了優越性。


    好在這次李鐵的婚事兒定了下來,朱氏算是鬆了口氣,隻是出了不少銀錢,還是讓她有些愁悶。


    劉氏嘴上勸著,心裏當然是樂開了花。


    以往隻有她為銀子愁的,如今也輪到你為銀子愁了唄?


    曾媒婆吃一塹長一智,辦事兒到底還是辦得妥妥帖帖,朱氏說要給好處,卻也沒給什麽,封了個小紅包給曾媒婆,曾媒婆暗地裏說朱氏:“小氣吧啦的,她侄女兒幫她做事兒給的錢都沒那麽少。”


    朱氏是沒法子,家裏那麽多張嘴等著吃飯,當初問楊家給的錢沒剩多少了,等李銀成親的時候還要花錢,家裏又沒什麽多餘的進項……


    劉氏對李欣說:“你大伯娘現在愁著呢,等她小兒子成了親,他們家就該分家了,到時候更是一團亂麻。”


    李欣不解:“分家就分家唄,三弟成親了以後不也是要分家的?”


    劉氏瞪眼:“你大伯家情況當然是要特殊得多。本來這分家,父母是要跟長子長媳住一起的,長子長媳奉養老人終老的,可你大堂哥沒了,這事兒就落到了二堂哥身上。可是你大堂嫂和大江堂侄兒還在,這事兒又要怎麽算?”


    李欣遲疑了一下,低聲問劉氏:“娘,你說大堂嫂要是再嫁……”


    在李欣的觀念裏,大堂嫂顧氏雖是死了男人,可她歲數還不到三十,難道以後就要守一輩子的活寡?朝廷鼓勵寡婦再嫁,不提倡守節的。


    劉氏忙擺手說:“這個你可不能拿到外邊兒說。”


    劉氏看了看堂屋外邊兒,方才低聲跟李欣嘀咕:“你大伯他們肯定是不想你大堂嫂再找人嫁的,好歹下邊兒還有三個娃,你大堂嫂要是再嫁,這娃可怎麽辦?我瞅著你大堂嫂也是不樂意的,心裏是想守著你大堂哥。”


    李欣有些感歎,卻也隻能道:“過幾年大江長大了,娶了媳婦兒就能孝順大堂嫂。”


    劉氏哼了聲,說:“可是顧家人不會答應啊,你大堂嫂她娘家大哥是個疼她的,孝期過了,肯定會再給你大堂嫂找個知冷知熱的,讓她再嫁。你大堂嫂年歲也不大,她大哥肯定不樂意自己妹子就這麽守一輩子。”


    若是娘家婆家因為這事兒意見不合鬧起來,這也的確是個難題。李欣托了腮想。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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