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劉氏還是沒鬆口。


    李厚仲不能一直在這邊兒勸著自己婆娘,大哥那邊兒他不能不在。要是來了親戚朋友的,他們老二家沒在那邊兒,像什麽話?到時候他麵子裏子都沒了。


    可他一個人迴去也不像那麽迴事兒。


    李厚仲叫李大郎跟他一起迴去,李大郎倒是去了,李二郎卻不去。李三郎則是抿了唇不開口,可看他那樣子,沒多少要去的心思。


    李厚仲和李大郎懨懨地走了,李欣說:“大哥好歹是村長,阿嬤沒了,他要不在怎麽都說不過去。”


    劉氏撅了撅嘴:“娘是那糊塗的人嗎?你瞧娘攔著你大哥了沒。”


    劉氏起身去灶間做飯,見張氏正忙活著涮鍋添柴禾,咳了聲說:“大郎家的,你也迴去吧。”


    “婆母……”


    “我受數落,也不需要帶上你。”劉氏擺擺手:“你去,免得人說閑話。”


    張氏便也去了。


    關文和李銘在說話,揚兒和山子、小兜坐一塊,山子一直嘰嘰喳喳說著什麽,不時地去拍打一下他姑父和三叔。關文和李銘也是好脾氣,由著他瘋玩兒。


    劉氏歎了口氣。


    “娘,你總不能真的就不去……”劉氏輕聲說:“到底是兒媳婦兒呢,差你一個,說閑話的都有了。”


    “娘知道。”


    劉氏無可奈何地坐在了灶門前,讓李欣舀水進去燒開,一邊說道:“娘就是覺得累。”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是什麽樣的人。不也早說了由他的嗎?”李欣輕聲道:“你自己拿得定主意就好了,又何必跟爹生這麽大的氣。就方才在大伯家,當著那麽多晚輩的麵兒丟鞋在爹臉上,也實在是過分了些。”


    劉氏撇了撇嘴。


    “關起門來怎麽說都行。在旁人麵前不給爹麵子。爹難免也惱火。”李欣輕聲勸道:“也幸好爹沒跟你鬧起來。”


    劉氏哼了一聲,撫著胸口說:“今兒去你外婆家,那麽多好吃的擺在桌上都沒吃兩口,急匆匆地趕迴來,還見你大伯跟你爹那態度……娘胸口氣悶。”


    李欣走過去給她撫著胸口說:“好了娘,別氣了,別氣了,嗯?”


    劉氏頓時笑罵她一句:“把老娘跟孩子似的哄。”


    李欣笑道:“娘還年輕著呢。”


    “哪兒還年輕啊。”劉氏歎了一聲:“你看你阿嬤這不是就沒了?再過些年生,就輪到我跟你爹了。”


    “呸呸呸。娘說的這什麽話。”李欣瞪她:“娘跟爹要長命百歲的。”


    劉氏笑起來:“就怕你們說我是老妖精,活那麽久。”


    “娘……”


    李欣環住劉氏的粗腰,劉氏伸手拍著她的手。說:“娘知道,不過這生老病死的,不就那麽一迴事兒。人這輩子,闔眼睡覺過了一半,生病吃飯拉屎撒尿的,又去了些時候,統共剩下的日子不算多,娘看得開。”


    李欣抿了抿唇,劉氏說:“不過活著的時候,一定要可著勁兒地活。可不能渾渾噩噩混日子。”


    “娘。我知道。”


    撐了一天,劉氏到底還是又去了李厚伯那邊兒,不過臉色還是不怎麽好,去了也不過是坐在那邊兒不出聲兒。李厚伯也不敢去惹她——親戚朋友的都陸陸續續來了,這時候跟自己弟妹兩個人鬧。不就毀了他苦心經營起來的形象?


    李厚伯已經問了李厚仲昨日劉氏去哪兒的事兒。得知劉氏是去看她兄弟續弦,心裏就不大高興。麵上倒也沒露出來,還對劉氏在這邊兒吃飯老是夾兩筷子就丟手說不吃了心裏很是不爽利。


    那麽多親戚朋友看著的,她這是啥意思?嫌棄他們這飯菜做得不好吃還是咋的?還老是皺著眉頭一副要吐不吐的樣子!他們這邊兒做的菜就有那麽難吃?當真她是精貴人!


    這般過了三天,天氣實在是熱得不行,李嶽氏屍身不能久放,幸好王道士看的期會最近就有一天,便商量著就那天下葬。


    墳地是看好了的,地方也讓李銀他們堂兄弟幾個去挖了,隻等著起棺材下葬就成。


    明兒就是下葬的時候了。


    黃昏將至,李鐵正坐在朱氏身邊兒數著銀子銅錢,朱氏給銅錢串串子。


    辦喪事迎來客往的自然是會收很多禮錢,大筐子裏滿滿一筐。銀子也有,銅錢串兒也有,李厚伯還讓李銘這個讀書娃子做了免費的賬房先生,幫他們記賬。誰誰來了送了多少銀錢,一一標識了清楚。


    銀錢卻是絕不過手給李銘的。


    李銘也不覺得自己吃虧,山子閑不住,鎮日就拉著揚兒到處跑,李銘便帶著小兜在身邊。好在小兜靜得下來,李銘記賬的時候就聽他報名字說字數,李銘不記賬的時候就認真聽他教自己認比劃認字,學得倒是認真,不過好像沒多少成教,李銘也隻能想自己這侄子怕是還太小,還得再用心教教。


    李厚伯搓著手掌讓李銘去休息,李銘知道這算是要收賬了,便抱著小兜離開了。


    沒過一會兒,卻見自己三嬸兒金氏拽著三叔朝大伯那邊去。


    李銘轉念便明白過來,抱著小兜就出了去,當做不知道這事兒。


    沒多大功夫就傳來了李厚伯和李厚叔互不相讓的聲音。


    因這會兒已經是晚上,靈堂這邊兒守著李家一家人。明日李嶽氏下葬,按照習俗今晚上是要守夜的。


    李珠也迴來了,常寬看起來是比上次老實了許多,見著李銀就躲得遠遠的。李春也迴來了,不過遺憾的是,仍舊是她一個人迴來的——她爹不給她撐腰,她在婆家如今過得相當苦。


    耳聽得自己大伯三叔又在鬧什麽賬,李欣隻覺得頭疼,見劉氏連打了幾個哈欠,李欣靠過去說:“娘,靠著我肩休息休息吧。”


    劉氏便靠上李欣的肩假寐。


    等得一會兒,那邊兒鬧騰的聲音不減反增,竟有越鬧越大的趨勢。


    李厚仲起了身去瞧是怎麽迴事。


    那邊廂金氏尖著嗓子說:“……誰知道是不是呢,這不明擺著的嗎?大哥大嫂這是當仁不讓啊,這會兒數明白了錢就要自己攬了去不成?”


    許是金氏說話的時候門縫打開了些,恰好這邊又順著吹來了風。不管是什麽原因,這聲尖利的聲音卻是正好讓這守著靈堂的人聽到了。


    李欣頓時頭疼。


    劉氏也聽到了這聲音,皺著眉張開了眼睛朝外邊兒望了一眼,冷哼了一聲:“我早就說過,喪事兒完了還得扯。”


    李欣挪了挪位置,劉氏繼續靠著她假寐。


    然而那吵鬧的聲音越來越大了起來。出聲的這會兒儼然變成了李厚伯和金氏。


    金氏背著李厚仲一家人說劉氏不是的時候李欣不在,要是李欣在的話,這會兒怕是真的要感歎金氏這翻臉不認人簡直太讓人歎為觀止了。前一會兒還幫著李厚伯說劉氏如何如何不是呢,這後來為了那點兒人親錢就又跟李厚伯鬧上了。


    不過左右不關他們這邊兒的事兒。


    李春沉著臉坐在一個角落,小邱氏則是坐在李欣不遠處,看來也是不想惹李春這個名義上的女兒。


    那邊吵了許久還是沒見吵出個什麽名堂來,李銘已經抱著小兜迴來了。


    坐在李欣前邊兒,李銘輕蹙起眉道:“還在吵?”


    李欣點了點頭,問他道:“去哪兒去了?”


    “出去走走,這會兒天不熱,帶小兜去看了看螢火蟲。”李銘笑了笑,正想低頭問小兜話,那邊兒卻傳來金氏尖利的聲音:“銘子也知道的!讓銘子過來!我就不信隻有這個數!”


    大家頓時都把目光投射到李銘身上。


    李銘皺了皺眉頭,不一會兒李厚仲卻出了來,招手說道:“三郎,過來!”


    李銘站起了身,往前走了一步,卻又頓了下,眉宇間有一股很明顯的不悅。


    劉氏卻忽然站起身,拉住李銘說:“讓他做什麽去?”


    李厚仲對劉氏這舉動不喜,“讓他說點兒事兒!”


    “笑話!三郎能知道些什麽事兒?”劉氏惱怒道:“你們要算計銀錢不要扯我兒子去!關他啥事兒?李老二你他娘是老糊塗了是不是?上趕著把你兒子推出去當槍使!”


    劉氏拽了李銘一把,把李銘往後拉退了一步,喘著粗氣說:“銘子哪兒都不許去!”


    李欣拉著李銘迴來,讓他坐下,平平靜靜地看著李厚仲說:“大伯跟三叔要扯賬,跟銘兒有什麽關係?他不過是在一邊記賬,從頭到尾連一個子兒都沒摸過,大伯不會不知道這事兒。要扯賬,讓大伯三叔自己掰扯清楚,不要把銘兒推出去。”


    李欣清清冷冷地看著李厚仲,那眼神中的清亮有些讓李厚仲覺得狼狽尷尬。


    金氏卻跑了出來,徑直就衝到李銘麵前,還伸手用力地推了李欣一把,問李銘:“你大伯他們的賬你不是記著的?總共有多少錢你不會沒算過的?大抵的數你肯定是知道的!”


    李欣踉蹌了一下,被最近的李銘和小邱氏一齊扶住,聽金氏這已經是質問的語氣當即伸手反推了金氏一把,讓隨後跟出來的李厚伯、李厚叔、朱氏和李鐵都吃了一驚。


    關文隨即跑了過來,攬住李欣,目光跟刀子似的射向金氏:“上次沒動手打你是敬你是長輩,可一不可二,你不要得寸進尺!”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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