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碎了碗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欣那“小三嬸”。


    金氏尖利的嗓子立馬響了起來:“喲,我說你這是對誰不滿啊!再如何也不能砸了二哥二嫂這邊兒的碗啊,你給人家家裏鬧喪呢!”


    李厚叔一聽這話立馬站了起來,一把就推開金氏罵道:“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自己好吃懶做待一邊兒不動,秋雨幫著收拾東西你還罵上了!”


    劉氏擱下碗衝那邊吼了句:“啥事兒鬧騰?要鬧迴你們自己家鬧去!砸碎了個碗而已,說兩聲歲歲平安不就好了,鬧啥鬧!”


    話是這樣說,劉氏臉上卻不好看。誰都知道說這個歲歲平安不過是過年的時候要說吉祥話囫圇過去的,真砸了碗啊盆兒啊的,在人家主人家眼裏那就是不吉利。


    劉氏臉色不大好看,死瞪著金氏,一副“你要是再鬧事兒我跟你沒完”的兇樣。金氏許是也因為劉氏上次打她的事兒懼了,所以這會兒也不肯吭聲。


    卻是那小邱氏這會兒柔柔弱弱哀婉地哭道:“太太,我不是故意的,就手那麽一滑就……我真不是故意的,您饒了我……”


    金氏當即氣得抬了手就想打她,被李厚叔一把鉗住,一點兒不給她麵子地罵道:“沒聽到秋雨說她不是故意的嗎?你還敢動上手來了!”


    金氏鼓大了眼看著李厚叔,“嗷”一聲就朝李厚叔抓了一下,大聲罵道:“李老三你個狗東西,你眼睛瞎了看不出來這小妖精是個什麽貨色啊!就可著勁兒地寵著這小妖精。哪天她掏光了你錢財轉身跑了你她娘的哭都沒地方哭去!”


    李厚叔頓時就怒了,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被金氏抓出來的血痕,往地上“呸”了一口,挽了袖子就要上去收拾他這個婆娘。伸手卻被李厚仲拉住了。


    “你鬧一個試試?”李厚仲沉沉地盯著李厚叔,說:“上次教訓還沒夠是不?你自己家的破事兒別扯到我家裏邊兒來鬧騰!大老爺們兒自己家裏的事兒都搞不定鬧到哥嫂麵前來你也好意思?”


    李厚叔愣了一下,李厚仲皺眉看向那邊站著的兩個“弟妹”。撇開眼對李厚叔說:“吃過飯了沒?吃過了就趕緊帶著你這兩個婆娘給我滾蛋!”


    李欣頓時一愣——她爹什麽時候變得那麽硬氣了?


    倒是劉氏拉了拉李欣的手,得意地說:“我昨兒晚上教他的,跟他說要是你三叔帶了兩個女人來,而且還鬧起來了,讓你爹就照這樣堵你三叔他們的嘴。”


    李欣哭笑不得,看向李厚叔那邊。


    沒想到的是,李厚叔還沒發表意見。那邊李欣她大伯倒是先開口說道:“二弟,這可不成,咱們三兄弟待會兒還要商量事兒呢。”


    李厚仲便是一愣:“商量啥事兒?”


    李厚伯剔了剔牙,站起來說:“趁著三弟在,商量商量給咱娘辦壽的事兒。”


    說著就充起了大爺。斥責李厚叔道:“這好日子,你管管你那兩個婆娘,都不準再鬧了!本來高高興興的日子讓大家夥兒看笑話。”


    李厚叔抿了抿唇,李厚伯道:“就這樣,讓你兩個婆娘各自歇著去,你也老實給我坐下來,咱們再說說別的事兒。”


    李厚伯話音剛落,劉氏就往前跨了一步要說什麽,被李欣攔了一下。


    李欣低聲道:“娘。這會兒跟大伯說別的,那才真的是讓你看笑話。”


    李欣也沒想到她大伯會趁著這個機會把給她阿嬤做壽的事情擺了出來。


    頭前她大哥來跟她說的話她心裏還記著的,她大伯說要給她阿嬤做壽。又不是整十的壽,其實就李欣來說也覺得這壽做來沒意思。老太太這會兒都不大清醒了,有什麽做頭?再說了,她大堂哥這過身也就半年不到的光景。大操大辦的像怎麽迴事兒?


    可偏生她這大伯就喜好擺個闊,其實他也沒什麽好擺的,錢還是人家楊家給的,拿捏著梅小霞就鉗住了人楊家,不把錢當迴事兒似的。


    劉氏鼓了鼓眼,鼻子裏重重地哼出口氣。


    她壓低聲音對李欣說道:“你說你大伯這個人是不是不能跟他打多好的交道?”劉氏說著就有些咬牙切齒:“這種事兒關上門來三家人說也就算了,當著那麽多外人的麵兒你大伯也好意思嚷嚷出口,還在我的地盤兒上邊兒裝大爺,搞得他好像才是一家之主似的。”


    劉氏被李欣按坐了下來,死死地捏住了筷子,又伸手捅李欣說:“你看,你看你爹那樣兒!”


    李厚仲也有些愣著了,但見他三弟被大哥拉了去,李厚仲也不得不隨了去,三兄弟坐了一桌。李厚伯就跟老大爺似的嘴巴開開合合不知道說什麽,李厚叔估計是剛才先後被自己二哥和大哥罵得沒臉,這會兒低著頭也不怎麽吭聲。李厚仲則是傻愣愣地挨一邊兒坐著,也不吭聲,也不答話,就任由著李厚伯在那兒說。


    劉氏氣憤地一下子拍了筷子,好在那邊男人堆吃飯喝酒一直沒停過,聲音有些大,她這聲拍得沒引起人注意。


    “我看你爹那樣這輩子都彎不過來了。”劉氏恨恨地說道:“打小當受氣包,這會兒都當習慣了,憨傻傻的被你大伯三叔他們牽著鼻子走,他兄弟說啥就是啥。”


    正說著卻見李厚仲朝她望了過來,眼神裏尷尬得很,暗暗還在桌下給她比手勢示意她過去。


    劉氏哼了一聲扭過頭裝沒看見,李厚仲就一臉鬱鬱地轉過去了。


    “娘……”


    李欣叫了劉氏一聲,劉氏揮揮手說:“你爹就那樣,掰不過來的,且等著看你大伯怎麽說吧。就算你爹同意了要出多少多少錢,這錢到底是在我手裏邊兒捏著的,他能拿去才怪。”


    李欣便笑了起來,說:“娘也別怨爹。給阿嬤做壽這說起來也是正經的事情,爹要是拒了,傳出去大家不得說他不孝順?連給親娘做個壽他還推諉。話傳出去也不好聽。”


    劉氏悻悻地敲了敲桌子,轉頭看向李欣,見她碗裏還有飯,忙推她說:“你別盡說我,趕緊吃飯,待會兒都涼了當心傷胃。”


    李欣答應了一聲,幾口吃光了飯。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說:“吃好了,娘。”


    說著便站起來要幫劉氏收拾桌子什麽的,劉氏拉她說:“你吃好了先去歇會兒,再不濟陪會兒你弟妹去,這邊我跟你小姨她們知道。”


    說著就攆了李欣讓她進屋。


    李欣無奈地拉了拉關文道:“我去弟妹那邊。你去爹那邊兒看著些。”


    關文看向李欣,壓低聲音說:“我怎麽做?”


    李欣抬了抬眉:“幫我爹守守嘴,不該說的話讓他別說。”


    關文也挑了下眉毛道:“替嶽母看好錢財?”


    “你心裏懂,定要我明說出來?”李欣戲謔地看了關文一樣:“你這當女婿、侄女婿的,陪著老一輩的說說話也是正理——本來你吃飯就該去男人那堆吃。”


    “這不是因為你不愛我喝酒。”


    關文一邊說著一邊拉了凳子站起來,道:“那我去嶽父那邊兒。”


    李欣還因為他那句話有些愣,這會兒忙忙地應了一聲,道:“去吧。”


    關文便上了李厚仲那邊,先是挨個叫了一遍。然後挨著李厚仲身邊兒坐了下來。下首的李大郎看到他來似乎是鬆了口氣,露出一個會心的笑。


    李二郎倒是沒什麽心機,又因為這是他閨女洗三的日子,他心裏邊兒高興,熱情地招唿了關文一聲,搓著手掌跟其他的村裏人聊了起來。


    劉氏、劉金朵、大張氏等人陸陸續續開始收拾桌椅碗筷。準備晚晌的飯菜,方才差點鬧起來的金氏和小邱氏這會兒卻不見蹤影。


    李欣思量了一下,轉了步子還是去了李二郎和江氏的屋子。


    江大娘仍舊守在江氏麵前,身邊兒還站著個眉眼有些淩厲的婦人,瞧著應該是江家那邊的親戚。李欣也就朝人點了點頭,找了個角落撿了條小凳子坐了下來。


    那邊顧氏幾個在說著逗趣兒的話,屋裏圍著的也多半是些年輕媳婦兒。


    小邱氏卻是也在,金氏也牢牢坐在床頭,端著個架子顯擺自己是這屋裏最大的長輩——壓根就沒把江氏娘放在眼裏的樣子。


    李欣正聽著顧氏說她最小的姑娘小泉剛出生時如何如何,屋外門一開,朱氏的頭冒了進來。


    顧氏忙停了下來,和仝氏、小朱氏齊聲叫了婆母。


    朱氏卻是望了一圈兒,見到李欣才笑起來,說:“欣丫頭,來來,大伯娘跟你說點兒事兒。”


    李欣有些奇怪,伸手指了指自己:“大伯娘找我有事兒?”


    朱氏臉上笑開了話:“對啊,欣丫頭,快過來,咱娘倆單獨說。”


    李欣莫名其妙,卻也隻能站起來朝朱氏走去,笑著道:“大伯娘找我啥事兒?”


    “跟你打聽點兒事兒。”


    朱氏拉了李欣的手腕朝堂屋後邊兒的路去,這條路過去就是李家的菜地,再往下是李家平時用來洗衣裳的小溪,這邊倒是僻靜得緊不見什麽人,零零星星的倒是好些個小娃子在田埂上跑著。


    朱氏拉著李欣的手,邊上也沒旁人,這要跟李欣說的事兒——李欣還真有些犯嘀咕。


    猛然間她卻想起她大哥來的時候跟她說的話——她這大伯娘可是跟她娘打聽過阿秀是否訂親這事兒的,難道找了她來,是要正經問這事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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