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娃子吃得滿嘴糊了油,嘴巴一圈兒都油光光的。見他們自己知道端著碗拿著勺子舀了往嘴裏塞,李欣也就不怎麽管他們,轉而跟白慧聊起來。


    白慧想學李欣點豆花的那門手藝,她倒是也會一些,但是點出來的豆花沒有李欣弄出來的這般嫩。


    “鹵水要放多少才合適?我往日點豆腐要麽放得多,點出來就顯得老得很,吃在嘴裏有些澀;不然就是放得少,還不怎麽凝得起來。”白慧小心地夾了一筷子豆花放到碗裏,蘸了點兒辣油碟子,湊鼻子去聞了下,歎道:“你這手藝當真是好,簡簡單單一個家常菜都被你弄得這般有味道。”


    李欣笑了笑,跟白慧說了下點豆花要的比例,道:“其實這還可以做豆腐腦,不過就是要點得更嫩些,豆子磨得要更細些。小孩子就喜歡吃這種東西。”


    “那也是你佐料辦得好。”


    白慧記下李欣說的比例,又指了指辣油碟子:“這個味道你也放得香,除了菜籽油、辣椒醬、鹽、少許的芫荽跟蔥,還加了香油和木薑油吧?聞著口水都要滴下來了。”


    李欣不由笑道:“你這說得好像就沒吃過好東西似的,你也是大戶人家出身,珍饈佳肴吃得肯定不少,還就瞅準我這點兒東西了……”


    白慧笑道:“那些都是華而不實的,吃到嘴裏的味道才是真的,這種農家風味香氣濃鬱,我還真就喜歡這個。”


    白慧說著自己又舀了一勺豆花到碗裏。拌著辣油攪了攪往吃了兩口,舔了舔唇說:“好吃。”


    李欣隻笑,給她又夾了塊雞肉,自己則舀了湯喝著。暖暖胃。


    關文和孫鴻雁這會兒喝得有些上了頭了。男人一喝了酒,要麽就變得沉默寡言,要麽就成了個話嘮。關文平素少有喝酒,喝了酒也並不怎麽愛說話,但孫鴻雁顯然跟他相反,幾杯酒下肚那話頭便打開了。


    這事孫鴻雁正指了關文罵道:“你那會兒……嗝,說我是姑娘來著!你說我哪兒是姑娘了……”


    關文坐得穩穩當當的,瞧他那樣子倒一點兒不像喝高了,反而特別穩重。然而他靜默了會兒還是開了口。甚至還歎了口氣道:“怎麽不是姑娘了,名字就叫鴻雁,跟白穀良一對一對的。”


    關文說得一本正經。在一邊聽他們說話的白慧和李欣卻不由自主地都笑了出來。


    揚兒和蘅兒蕪兒乖乖吃完了飯就遛下桌去了,這會兒天色還沒暗,李欣也不管他們,隻囑咐揚兒帶著妹妹好好玩兒,不要跑遠了。


    阿妹吃過了也退了下去,說去照看三個小娃子,讓李欣和白慧好好吃。


    她們倆倒是也沒什麽吃的,不過是陪在桌上聊兩句,聽關文和孫鴻雁說話。


    那邊孫鴻雁頓時就鼓了眼,伸手一拍桌子。說話還大舌頭:“我長得,又不像女的!”


    “那你名字像。”


    “我不像!”


    “本來就像!”


    白慧悄悄挨近李欣,說:“鴻雁喝醉了酒以後就原形畢露的……”


    “阿文喝醉了酒可著勁兒地裝正經。”李欣指了指關文,瞧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喝醉了倒是知道端架子。”


    關文也不惱,孫鴻雁拍了桌子。他就閑閑地理了理碗筷。擺得端端正正的,說:“不要拍桌子。桌子也會痛。”關文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家揚兒說的。”


    “我家蘅兒會心疼我的手,要給我唿唿!”孫鴻雁抬了下巴,“你兒子就隻關心桌子,那是死物。我家丫頭關心我這個當爹的。”


    關文點點頭,卻說:“揚兒擔心拍壞了桌子,我媳婦兒要罵,還要出錢另打。”


    “你真不是爺們兒!”孫鴻雁立時同情地拍了拍關文的肩膀,嘻嘻笑說:“我媳婦兒讓她往東她不敢往西。”


    白慧指了指孫鴻雁,對李欣道:“得,醉了。”


    李欣掩唇笑,卻沒說話,隻是等待著看關文怎麽說。


    “唔……”關文卻是搔了搔頭,似乎對孫鴻雁搭上他的肩有些不適應,動了動肩膀掙脫不過,就微微聳了聳肩膀,打了個酒嗝。


    “哎喲……”


    孫鴻雁立馬縮了迴去,打了兩個響鼻,又端了碗喝了口酒,辣得喉嚨舒服得不行,眯著眼問關文:“你怕你媳婦兒啊……”


    關文不假思索地就迴道:“怕。”


    然後抬起頭看向孫鴻雁,“你不怕啊?”


    “怕啥……”孫鴻雁挺了挺胸,擺出一臉橫相:“在家就要聽我的,在外邊兒也得聽我的,不聽話的婆娘不是好婆娘!”


    關文反應慢半拍地點了點頭,端起海碗要跟孫鴻雁幹一個。


    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這句俗語村中孩童都會背,這兩人不管感情好不好,都是跟喝水一樣把酒往肚子裏灌。


    李欣收拾了她們和娃子吃的飯碗,桌上也就剩關文和孫鴻雁還在拚酒吃肉。這會兒兩人又擺出了手要劃拳。


    “請!兩酒!四季發財!”


    “你輸了,喝!”


    關文仰頭灌了一口,甩了甩腦袋。


    孫鴻雁緊接著也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伸腿踢了踢關文:“你當真怕你媳婦兒啊?”


    關文“唔”了一聲,小小聲說:“怕啊……”


    “怕個鳥蛋!”孫鴻雁聲量陡然提了提,卻又學著關文的小小聲低了頭神秘兮兮地問:“為啥怕你媳婦兒?”


    “唔,她要迴娘家……”


    關文苦惱著皺著眉,一臉鬱悶。李欣也是一臉鬱悶,伸手奪了酒壇子說:“喝得差不多了,全是猴孫尿。飯倒是沒吃什麽,吃點兒飯吧。”


    白慧也站過來奪了孫鴻雁的酒碗,說:“正經吃飯去。”


    孫鴻雁立馬鼓了眼,搖搖晃晃地就站起來。指著白慧罵:“你咋這麽不懂事兒呢?男人喝酒。女人……甭瞎摻和!”


    白慧臉上也不怒不惱,伸出手指輕輕一戳孫鴻雁的胸,孫鴻雁就跟泄了勁兒似的乖乖坐了下去,膩到關文這邊來,像是跟他分享秘密一般湊到他耳邊說:“我媳婦兒,戳我,其實不疼,但是就要讓著她,知道為啥不?”


    他自以為說的聲音很小。其實這聲音已經很大了,至少李欣和白慧都聽得見。


    白慧無奈地對李欣聳了聳肩,耳邊便聽到孫鴻雁說:“惹媳婦兒不高興。以後日子就過得不好。”孫鴻雁一臉的心有餘悸:“菜多擱了鹽,衣服不給你洗,被窩還不讓你睡……我可憐得很。”


    關文還是正正經經地坐著:“你也怕你媳婦兒。”


    “我才不怕她!”孫鴻雁頓時挺胸:“你才怕你媳婦兒!”


    孫鴻雁又神神秘秘地湊近關文:“你為啥怕你媳婦兒?你媳婦兒是母夜叉?母大蟲?”


    “我媳婦兒挺俊的。”


    關文頓了頓來了這麽一句,立時引了孫鴻雁的不滿:“我媳婦兒也俊!比你媳婦兒俊!”


    白慧伸手捏了下孫鴻雁的耳朵,孫鴻雁“哎喲”一聲,迴過頭可憐巴巴地衝白慧道:“媳婦兒,疼……”


    白慧臉色微紅,又伸手戳了他一下。


    李欣把酒壇子擱到了另一邊兒去,迴到關文身邊囑咐他說:“吃點兒飯,不然晚上肚子是空的會餓的。”


    關文乖乖地點了點頭。拉了拉李欣的手說:“媳婦兒……”那聲音語調就跟小孩子似的,眷念地不行。


    這兩個男人喝了酒有些不正常。


    李欣笑了一聲,對白慧使了個眼色,兩人出了堂屋搬了凳子在院子裏邊兒坐著聊天,不去管那倆男人。


    “平時鴻雁少有喝醉的時候。”白慧歎了一聲道:“我第一次見他喝醉。是蘅兒過百日的時候。高興地跟什麽似的,一整個晚上就對著我撒嬌。”


    李欣輕歎了一聲說;“我以前跟孫大哥並不認識。知道他也是從阿文口裏聽說的。別的倒不清楚,但是孫大哥重視家人我卻是相信的。”李欣看向白慧笑道:“這也是你的福氣,你們倆關係很好吧?”


    白慧輕笑了笑,臉上飛起兩朵紅霞,但還是點了點頭說:“從成親起就沒紅過臉,家裏有什麽事兒都好好商量,他也不瞞我什麽,我也不瞞他。”


    白慧迴頭看了看那邊堂屋裏還在絮叨著說話的兩個男人,笑了笑道:“老天爺給人安排的路當真是有些奇妙,以前我覺得我是庶女,親娘身份又低,在那府裏頭一點兒盼頭都沒有,以後還得擔心嫡母會把我配個什麽人家。後來遇到匪徒,心想這下就完了,名節不保,這輩子就別想其他的了。可是沒想到峰迴路轉的,遇到鴻雁,又恰逢我那嫡姐要出嫁,嫡母不敢讓我鬧出什麽事兒來,我求到她麵前去,她倒真的遂了我的心願讓我嫁了個農夫。”


    “所以說人總得懷揣希望。”李欣笑了笑,道:“你的那些姐妹,過得不一定比你好。”


    “可不是嗎……”白慧點了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李欣說:“就好比我那嫡姐,在我前頭出嫁的那個。父親母親重視,隻想著她能給家裏帶來什麽利益,對她的婚事是重視得不行,慎而重之地選了家官戶的嫡子做女婿,那官戶比父親官位還高一級。結果呢?聽說嫡姐過得很不如意,雖是正室,但那家嫡子妾侍通房多,下邊兒庶子庶女都好些個,嫡姐性子略懦,為人有些呆板,根本就鎮不住後院,也拉攏不了丈夫的心,守著自己兩個兒子,過日子還是戰戰兢兢的。”


    李欣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也有各人的命緣。”(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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