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止承一聲不發,手還微微抖著,半晌才從喉嚨裏憋出一句:“你、你堵在這兒我怎,怎麽拿錢……”


    關全微微一挑眉,笑嗬嗬地站起來:“哎喲秀才老爺,你早說嘛,你早點兒說我就不堵在這兒啦!”


    關全挪開屁股,手還往自己剛才坐的地方比劃:“秀才老爺你請啊!”


    話是說得客氣,那臉上倒也的確笑著,可看上去就是讓人心裏泛著一股寒氣。


    杏兒跟在李欣後邊兒伸手拉了拉她,掃了一遍堂屋,又掃了一遍關止承的屋子,心裏驚訝地不行,低聲在李欣耳邊說道:“這是怎麽迴事……”


    李欣也微微怔愣,胡月英心急火燎地來隻說了事情發生的原委,以及關全氣糊塗了在砸屋子,她也沒想到會有這麽嚴重。


    這簡直是把家裏翻了個底朝天啊!


    一地一屋子的狼藉,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歹人闖進屋來了。


    悄聲叮囑了杏兒兩句,李欣打頭朝前走去,挨到站在關止承屋門口的關文身邊道:“阿文。”


    關文迴頭見是她,低聲應了一句,道:“你怎麽來了?”


    “四弟妹怕出事,找我來的。”


    關武也看到了杏兒,忙去拉了杏兒到院子對麵去,避開這兒,小聲道:“你來做什麽,這亂著呢。”


    “這怎麽迴事?”


    李欣和杏兒同時問道。


    關文道:“都四弟砸的。”


    關武道:“四弟瘋魔了。”


    話說得不一樣,但其中的意思李欣和杏兒自然都明白了。


    關武勒令杏兒待在這邊,不準她過去,生怕關武又砸東西到時候連累到杏兒。關文也把李欣拉遠了些,沉聲說道:“四弟在逼爹跟六弟把錢還給他。”


    “還得迴來嗎?”李欣道:“錢拿走多長時間了,會不會已經huā出去了?”她本想說,關明還欠著阿秀那兒近三十兩的銀子呢,想想還是別在這時候火上澆油了。


    老屋這樣子可是住不下去了。


    然而還不待關止承挪到那邊去找了錢出來,胡月英的尖叫聲就從灶間傳了出來。


    李欣和杏兒立時朝灶間那邊望去。關文歎了口氣說:“四弟把鍋碗什麽的都砸了。”


    李欣頓時挑眉,下一刻胡月英卻踉蹌地從灶間跑出來,跺著腳說著:“全哥,全哥你這麽把灶間都給砸了啊!那我們做飯啥的可怎麽辦啊!這可怎麽辦啊!”


    關全望著胡月英那邊笑了一聲。大喇喇地說:“有什麽關係,不就一頓飯,去你爹那兒吃也行,跟大哥那兒吃一頓也行,多給點兒錢大嫂還能整治一桌好吃些的,你還怕餓著你?比你在家吃那些好到哪兒去了。”


    李欣身形一頓,關全朝關文這邊望過來:“大哥大嫂不要介意啊。弟弟要真是沒飯吃,少不得還要叨擾你們一頓。”


    說著關全就朝屋裏關止承那兒冷睨了一眼,伸腿揣向了關止承的屁股。


    關止承磨磨蹭蹭,磨了半天還沒蹭到擱錢的地方,被關全這一踹又沒個準備,頓時失了重心,摔了個狗吃屎。幸好摔下去的時候都是些木屑之類的軟物,還有一灘墨汁。沒什麽尖銳的東西,否則臉上就不是被塗個huā貓臉,而是直接被戳幾個血窟窿。


    “秀才老爺是屬王八的啊。磨磨蹭蹭半天兒都找不著準地兒,您那在考場上的時候要是也這樣連個題兒都找不準,下筆也不知道往哪兒下,那寫文章也別寫了,直接交封白卷兒,看著還清爽幹淨呢。”


    關全笑了兩聲,摸了摸下巴:“您這可得趕緊著點兒,我這心情可慢慢就變得不好了。”


    關止承臉色一僵,深吸一口道:“我馬上就好。”


    “快著點兒啊。”


    關全抄起手交叉環抱雙臂,似笑非笑地盯著關止承的動作。關明則在一邊眼淚簌簌地往下掉。身體窩成一團。


    從李欣這個角度看去,關明這個樣子看上去很是可憐,像是個孤苦無依的老人一樣,完全沒有那種盛氣淩人的勁兒。他比不過關文幾個兒子的身形,老了老了要長縮,他已經有往矮小的那個方向長的趨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近段時間關家發生的事情太多。所以他才讓李欣有一種他迅速衰老下去的感覺。


    可是說到底,這些事情究竟是誰惹出來的呢?


    李欣不是一個心狠的人,看到關明這個樣子她也微微有些可憐他。但她卻也不可能做到和關明之間的以往重重就此一筆勾銷。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關明曾經做的那些事情,足夠讓李欣無視甚至是敵視他一輩子了。


    人都要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承擔責任,即使是長輩也不例外。


    誠如她跟杏兒說的,因為關文是大兒子,是長子,要是以後關明當真是走投無路沒有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熱菜熱飯吃,她可以忍受讓他住一間屋子每日給他飯菜吃,但要她真心關心他,她做不到。當然她也不會惡毒到會去虐待那時候的關明。


    當做養個閑人,隻要關明不給他們添堵,不再做些讓她心生反感的事,不說那些讓她聽著就惱火的話,她也不會吝惜那一天的三餐。


    但要是關明仍舊耀武揚威要指手畫腳,那很抱歉,她連那一日三餐都不會給他。


    關止承摸了半天,中途又被關全踹了兩下,終於是鐵青著臉拿出了一個錢袋子,萬分不舍地遞到了關全麵前。


    關全臉上掛著笑,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不錯嘛,還沒用,嗯?”


    關止承一聲不吭,撇開臉去不說話。


    關明哭兮兮地指責關全:“你把家裏啥東西都給咋了,你這要我跟小六咋活啊!你這個敗家的東西啊……”


    關全冷冷一笑,一邊打開錢袋一邊說:“你這知道不給人活路的滋味了?這都算是輕的,我先前不說過了,你要氣死你氣死去唄,放放心心的,我操辦葬禮我沒那麽摳門兒一個子兒都不拿出來,但是要風光大葬你也別想,找個地兒拾掇拾掇埋了得了,一張草席我還是出得起的。”


    這話可是實實在在地讓關明拉著心肝兒地疼,捶著胸一口一個叫嚷著:“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喲……”


    關全沒搭理他,徑自數著自己錢袋子裏的錢,一兩一文一錢地數了個清楚,末了把錢袋子一紮緊,衝胡月英喊道:“月英,迴屋去收拾收拾我們的東西,床褥被子衣裳這些細軟什麽的,咱們明兒就上鎮上去。”


    “你說啥?你要去哪兒!”關明頓時愣住,哭都忘了哭了,弓著腰驚詫地抬頭問關全:“你上哪兒去!”


    “上鎮上去。”關全一字一頓地答道:“爹你耳朵不好使了?我說那麽清楚犯得著再問我一遍不?我說,我上鎮上去。”


    “你敢!”關明頓時挺了挺腰,怒指著關全說:“你敢跑,老子打斷你的腿!”


    關全笑了聲:“爹你以為我還是娃子呢,跑不動是不?你說要打斷我的腿我就站著讓你打斷腿?我傻還是你傻啊!”關全彎腰從地上撿起自己拿來劈門的斧子,笑了聲道:“分家的事兒,你不願意就算了,頂著沒分家的名頭那又如何,我賺的錢,我自己藏著,我就不信了,以後你也想拿就能拿到。我吃香的喝辣的,沒你的事兒,你有麻煩事兒了呢,我也一絲一毫不管。我躲你躲得遠遠的,我不就不信你上天入地都要追著我來。”


    關全下巴朝關止承點點:“你那盼著他有出息的兒子在那兒呢,你總攔著我幹啥,幫你種那六分水田?哎呦真不好意思了爹,我這腰疼,腿軟,手無力,下不了地呀!我身子弱得很,不適合在田地裏刨食,爹你這不是有手有腳的?以前爹你不也種過地的?哎喲趕緊的,澆水施肥打夯除草,把莊稼侍弄侍弄,可千萬別讓你那寶貝秀才兒子餓著了!”


    關全叉了腰,嘿嘿笑兩聲:“爹你保重啊,我且等著看以後你寶貝兒子當了官老爺,你在我麵前抖威風呢!我盼著呢!”


    關全轉身叫上胡月英:“還愣著幹啥,收拾東西去啊!”


    胡月英目瞪口呆,這會兒才迴過神來“哎哎”兩聲,卻又極其不舍地似是要跟關全說什麽,被關全一把拉了迴他們的屋去了。


    “爹。”


    關文沉聲叫了一句,關明立馬衝到他麵前,惱怒地說:“你說這事兒咋辦!你說咋辦!這家被砸成這個樣子了你要不要給賠……”


    “爹你想什麽呢?”關文輕輕地說道:“砸東西的不是我,怎麽還讓我賠。”


    “你!”


    “大哥你這叫什麽話!”關止承頓時站出來,正義凜然地說道:“他砸東西的時候大哥你不幫著攔著,這會兒還說風涼話!”


    “我沒說風涼話。”關文沉沉地道:“我隻是說,這不該我賠。你好歹也是讀過書的人,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關止承惱怒地盯著關文,關文淡淡瞥他一眼,說:“不問自取謂之偷,真要說起來,偷盜財物,是要被縣尉大人捉去歸案的,咱們家出的是內賊,鬧不到公堂上去。可是小六,小時偷針,長大偷金,你好好數數,你都偷了些什麽了。進大哥大嫂屋子偷字畫,這事兒也就不提了,如今你還偷到你四哥四嫂屋子裏去,二十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好好反省反省,你這麽做,到底合不合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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