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倒是讓關文微微一怔。


    李欣輕輕搖了搖頭,道:“你別人家說什麽你就聽什麽,那薛爺是生意人,生意人講究的就是個‘利’字。你瞧他幫我們尋藕種不也是有要迴報的?他的長隨當然也是為著他說話的,說的什麽都不可信。”


    關文笑道:“你當我腦子是笨的?這點兒道理我還是看得懂的,隻是那位秦大哥這般跟我說話,我總要表現出一點兒對薛爺的敬服來才好打交道不是?”


    說著便安慰李欣道:“你也別想太多了,藕種的事情也算是我們承了薛爺的情,要真種出一片藕來,到時候按照他說的給他捎些去就好了。”又沉吟了下道:“至於沈夫人那邊,應該沒有什麽太大的嫌隙,薛爺本就是個生意人,做生意是正當的,福滿樓一直是輝縣最好的酒樓,也不至於開起來就撼動福滿樓的地位。”


    李欣扯了扯嘴角,勉強笑道:“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時候不早了,我們迴去吧。”


    關武的新屋起得差不多了,內裏的布置什麽的關武更加上心起來。他那邊人口簡單,分了家出來後就隻有他一個人,等杏兒嫁了過來,也不過是多了杏兒和小康,單獨的屋子也弄了四五間出來,堂屋一間,灶間一間,兩間臥房,還有一間留作放雜物。豬圈旁邊另外搭了個小間放柴。


    杏兒帶著小康到李欣家坐,兩個孩子歡歡喜喜地一口一個“揚兒哥哥”、“康弟弟”的叫得歡快,帶著二黑玩兒地不亦樂乎。許是一直就跟二黑玩在一起,兩個小人對於二黑這樣的大塊頭卻是一點兒都不怕。


    杏兒挨著李欣坐了,兩個人一起剝著蒜瓣,李欣問杏兒道:“婚期定下來了沒?”


    杏兒笑說:“定了,就月底,我娘說過兩天來跟你商量來著。”


    李欣笑道:“好啊,這迴又是錢大娘幫忙。我可省事兒不少。”說著便頓了頓,小聲問杏兒道:“小康爺爺阿嬤那邊……”


    杏兒輕聲道:“我和阿武私下說過的,阿武也說到時候會去請他們來吃酒席。”說著頗有些惆悵地道:“隻是我也怕他們別扭,畢竟……”


    李欣印象裏小康爺爺阿嬤還算是開明的人。畢竟也是杏兒的大舅舅大舅娘的,總不能一直讓侄女兒年紀輕輕一直守寡下去。孫子有個肯對他好的後爹,他們一對老人也欣慰放心。當然要是出息自己兒媳婦兒的再嫁酒席,談起來還是有些別扭的。


    杏兒道:“這讓阿武去忙活就好了,我也不管這事兒。現在我也沒什麽事情做,不過做做針線,繡點兒被套枕巾啊什麽的。聽你說的。等我和阿武成了親,以前那房子就賃出去,每個月收點兒租錢,也算是個進項。”


    說著頓了下,望著李欣道:“阿武跟我說了的,他起屋子是問他大哥大嫂借的錢,現在他一窮二白的,成親後少不得要把家底兒掙起來。至少要先把欠的錢還上。”


    “你忙慌那些做什麽,錢可以慢慢還,我和阿文又沒催。”李欣笑了笑說:“你們兩個人是會過日子的。現在二弟自己有兩畝沙地種著,侍弄些作物也緊夠他忙活的了,再養兩頭肥豬,平時去做做別的營生,小日子還是能過得有滋有味的。錢的事兒你和阿武不要著急,這都得慢慢來。過個三四年的,小康和揚兒歲數差不多,都應該去念點兒書學點兒道理什麽的了,你還得考慮孩子的事情。”


    杏兒歎了聲:“小康他爹便是個讀書人,肯定是要讓他也去讀讀書的。”


    又略坐了會兒。關武便來了,李欣識趣地把地方讓給他們說話,杏兒紅著臉受了李欣的打趣。


    薛謙說讓人送的藕種已經送來了,瞧著莖塊個頭還不小,共有十來大筐,堆得滿滿的。關文招唿了關武關全幫著一起到那休整過的荷塘子裏種上了。忙了好幾天。然後又開了溝渠引了活水進來,按照李欣說的,又從荷塘挖了條溝渠出去通水,保證荷塘裏的水一直是活的。


    春雨綿綿便下了起來,纏綿悱惻的,淅淅瀝瀝看得人心頭癢癢。春雨也是喜人的,常在村裏走著便會看到一個二個扛著鋤頭的漢子在田間勞作,插秧翻地忙得熱火朝天。


    去年風調雨順,今年也希望老天作美,繼續風調雨順下去。


    轉眼便到了月底,杏兒和關武的婚事兒也辦了起來。


    兩個人都是“二婚”,並沒有大操大辦,就在關武新屋擺了幾桌酒席,請了兩家的親戚和一些熟人、朋友吃了一頓。


    小康爺爺阿嬤也都來了,麵上微微有些不自在,但表現地還是大方。關武和杏兒來敬酒的時候小康爺爺意味深長地說:“關武啊,你是個漢子,杏兒和小康就拜托你了,要對他們好啊!”


    關武今日是新郎官,臉上一直掛著紅撲撲的笑,聽到小康爺爺這般說,他自然也是鄭重其事地點頭道:“錢叔放心,我一定會對杏兒好,也會把小康當成自己娃疼的。”


    小康爺爺便笑,爽快地喝了關武敬的酒。


    杏兒娘錢氏很高興,正所謂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自己又多了個老實憨厚的半子,也不用再多擔心女兒什麽,錢大娘心裏很舒坦,席間便多喝了幾杯,歪歪扭扭地端著盛了酒的酒杯子說要去敬親家一下。


    關明今日雖然是來了的,但是臉色並不好看。最近事事讓他不順心。大兒子跟他離了心,話裏明白地跟他說讓他以後不要往新屋那兒去;二兒子如今娶寡婦帶拖油瓶的事兒是板上釘釘了,由不得他再說啥話;老四油頭得很,他瞅著他最近幫襯他大哥二哥竄地歡得很,又是跟人拉料材又是聯係搬石頭的,地也少有去侍弄,肯定弄了不少銀錢,可問到他頭上他就是說沒有,問到他媳婦兒麵前他媳婦兒也一問三不知。


    還有小六的婚事兒……


    再一想三個女兒,大女兒不爭氣,婆家不靠譜,生了賠錢貨在婆家立不住腳跟,也幫襯不了她兄弟;阿秀就不說了,早就不服他管教不聽他話的;小女兒性子懦以前還一說一個聽的,現在跟她大嫂也學精了,八竿子打不出一個屁來,這會兒連她的親事兒他都不能過問了。


    反正就是事事不如意,來這邊吃喝也吃不痛快。


    關明剛狠狠咬了一口肉在嘴裏嚼,錢大娘就晃晃悠悠過來了,身邊關武小心地扶著。


    關明一看關武那“孝順”的樣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很想問問自己這二兒子到底誰是他老子,想想這大喜日子要是自己吼出來怕是也丟麵子,悻悻地扭過頭又喝了一口黃橙橙的糧酒。


    錢大娘大著石頭笑嗬嗬地說:“親家,來來,咱們倆碰一杯,以後我家閨女可就是你兒媳婦兒了,要是哪兒做得不對,你別客氣,隻管說。她不服聽的,跟我講一聲,我來教訓!”


    關明倒是想說,她聘禮怎麽少,嫁過來幹啥不把娃子丟給她前頭夫家去,見人錢大娘笑嗬嗬的這話也說不出口,好歹也是鄉裏鄉親這麽些年了,這話說出來不好看。


    他出門前老四就跟他千叮嚀萬囑咐了的,讓他管好自己的嘴別說些不得聽的話,得,他還是啥也不說的好。


    關明悻悻地哼唧了兩聲,端了碗跟錢大娘碰了一下,把糧酒一飲而盡。


    錢大娘很是高興,又拉了關明嘮嘮叨叨說了一番,最後是李欣見關明臉色實在難看,這才把錢大娘勸走了,又見阿秀空閑著,讓阿秀扶錢大娘去歇著。


    阿秀也從安和堂請了事假迴來了,假也不長,明兒她就要趕迴去。這迴見阿秀倒是又消瘦了一圈,不過精神卻更好,舉手投足間很有些氣質。


    想想沈三爺,李欣倒也不覺得可惜。他和阿秀沒成,一來是沈三爺對阿秀其實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好感”,二來那身份地位、沈家環境什麽的,也著實不合適。


    阿秀現在對自己的親事兒倒是一直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瞧她那樣子倒像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學醫的事情上,跟人聊天的時候也會不經意間話題就拐到了什麽病理、藥理上麵去,她倒是說得一板一眼,別人卻聽得雲裏霧裏,卻還要費神仔細聽著。


    阿秀扶了錢大娘去屋中躺著後便又迴了來,幫著李欣招唿客人,上菜上酒。銀環今日很是高興,她是杏兒最好的閨中好友,性格又豪爽,自然是把自己放到了主家人都位置上忙活著。


    這次幫忙銀環技術嫻熟了很多,不單單隻是打雞蛋了,翻炒菜啊點鹵水什麽的也會做了,一絲不苟的樣子讓何春生也覺得好笑,說她在家裏也沒那麽積極過。


    銀環嗔了他一句,端了盆大腸要到關武新屋前邊兒的河邊去洗腸子,她可一直心心念念著李欣做的粉腸。


    才剛從新屋出來走在路邊,銀環下意識往兩頭路望了望,卻頓忽然“啊”地大叫一聲,手一鬆,盆也掉下去了,腸子露了兩截出來攤在地上。


    李欣正拿了小刀追著銀環來打算跟她一起弄幹淨大腸,聽到銀環叫立馬趕上去,卻也微微瞪大了眼睛,眉頭皺了起來,心裏暗道:好一個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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