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文聲音裏的不滿便是阿荷也聽得出來。


    揚兒抱住了李欣的腿,大妞二妞也跑去她們娘身邊。關文說話這般不客氣,關明臉上自然下不下來麵子,頓時指了關文罵道:“你個不孝子!老子來你家裏難不成你還要轟了老子走!”


    關文沉聲說道:“轟你倒不至於。”


    “那你剛那話啥意思!”


    “就是讓爹你沒事兒不要上新屋這邊來的意思。您有事讓四弟說一聲就可以了。”關文撣了撣衣裳,頓了下道:“阿妹的庚帖和八字爹你帶來了沒有?”


    關明氣得頭頂冒煙,瞪了關文兩眼又橫了眼李欣,說:“沒有!”


    “那讓四弟明日取給我。”


    關文說了這話後便不理關明,腳朝灶間那邊去,打算接了水洗洗手什麽的。


    關明自然不會這麽就迴去了,頓時大叫道:“阿妹的親事兒沒那麽便宜就許出去,你跟你媳婦兒想就這麽做了主,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兒!”


    關文頓住腳步,李欣冷笑一聲道:“公爹這話說的,難不成公爹給阿妹找好婆家了?”


    關明頓時一哽,哼唧道:“暫時還沒有,不過——”說著他便理直氣壯起來:“姐姐都還沒訂親下來,她慌個啥!傳出去還不得說我們老關家失了長幼之序!婦道人家就是婦道人家,一點兒規矩都不懂。”


    說著還似是嫌棄地看了李欣兩眼。


    關文轉過身來,皺眉對關明說道:“爹,給阿妹提親的那戶人家很不錯,要是拒了,以後怕是沒那麽好的人家了。你攔著有意思嗎?要說姐姐沒訂親妹妹就訂親,同樣的情況,哥哥沒成親弟弟先成親先前我們關家也有一例了,四弟不也先娶了四弟妹,現在才輪到二弟?也沒見村裏人說嘴什麽的。爹你少拿阿秀做幌子。”


    關明被關文拿話堵了,找不到話駁,便耍賴說;“男人跟女人能一樣嗎!”


    關文不語,李欣接過話道:“公爹你是篤定不把阿妹的庚帖八字拿出來了?”


    “給你才怪!”


    關明抱了胸忿忿地站著。阿荷忍不住說道:“爹你不要這樣子,阿妹的婚事大嫂能幫著辦,省了你多少事,你還要挑三揀四阻七撓八的,難不成爹你想自己辦阿妹的親事兒?”


    “那我可先說明白了,前頭說了的,你要辦。就從頭到尾辦好了,嫁妝不要問著我們這邊拿,嫁妝箱子薄了你丟人丟大發,要是把阿妹嫁給歲數大的鰥夫或者惡棍二世祖的,你也要掂量掂量別人會怎麽戳你脊梁骨罵。”


    李欣斜睨著關明。


    “你個……”關明氣怒道:“你做人大嫂不給人添妝!”


    又指阿荷:“你插啥嘴,有你啥事兒!邊兒待著去!”


    阿荷瞥過頭,心裏很是難受。怎麽說阿妹都是她親妹子,爹怎麽年紀越大越糊塗。以前爹也沒像現在似的,雖然打小爹就疼六弟些,他們兄妹幾個都理解的。可是也不該對親女兒這麽刻薄啊……


    阿荷心中難受,李欣更是火冒三丈。


    “笑話,你要撈錢撈名聲,我還要任勞任怨給你打下手,添錢添勞力,臨了卻撈不著其他好處,辦得好是你的本事,辦得不好是我的過失。真當我那麽傻,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要是以後阿妹生活不如意,說不準你還要怪到我頭上說我這個當大嫂的沒盡心幫她挑婆家。”


    李欣一點兒不客氣地對著關明說道:“反正公爹你都說女娃子是賠錢貨。就別再嘰歪那麽多,賠錢貨沒找著你給錢已經是非常厚道的了,你再從中作梗說三道四不滿意,你瞧瞧以後誰家女兒願意嫁你那寶貝兒子。”


    關明頓時瞪大了眼,罵李欣道:“你他娘的說事兒就說事兒,扯小六做啥!”


    喲。關明自己都直接默認了,他就一個寶貝兒子關止承呐。


    關文一聽關明放髒字兒心裏就不舒坦,頓時喝了一句:“爹!”責備地說道:“說事兒就說事兒,爹你也別他娘、老子一句接一句。”


    “你媳婦兒那是罵人不帶髒字兒,老子這罵人直接了當就髒字兒出去,比她直白多了,起碼不繞彎子,怎麽著!”


    關明梗了脖子吼了關文一句,怒瞪著李欣道:“你扯小六做啥?你咒小六成不了家還是咋的!”


    李欣攤了攤手:“公爹,你對自己閨女都那麽刻薄寡恩想罵就罵的,對兒媳婦兒就更不用說了,女人是賠錢貨,是專門給男人生兒子的,但凡是個疼女兒的人家也不會找有像你這樣想法的公爹的人家做親家。”


    關文走到李欣邊上捏了捏她的手,沉聲說道:“爹你也別強著了,阿妹的親事兒我和欣兒一定給她辦得好好的,你年歲大了,也別操心那麽多,最近不是忙六弟的事兒?你哪有那麽多閑心思管阿妹。”


    關明想罵人又罵不出口,想發火撿了黃荊棍來打人卻又怵關文的大個頭,站在地上當真是舉步維艱。


    正僵持著,坡上卻又上來了個人,卻是一身書生打扮,顯得清雋出塵的關止承。


    瞧他那衣著派頭李欣就有些看不起。


    明明是個農家小夥子,家裏也沒什麽餘錢的,偏生要穿一身白色衣裳,斜領,套腰,腰飾上掛著一串流蘇和一個香囊,腳上蹬著一雙皂白靴子也不怕讓泥給染了。更可笑的是頭上戴了個不知哪兒弄來的玉冠插簪,束他頭發像是沒束穩,隨著他上坡來的動作搖搖欲墜的。


    他手裏竟然還搖著一把羽扇!


    遠遠瞧著倒是跟“清雋”二字搭邊,走得近了,李欣隻能撇嘴說關止承是東施效顰,這般打扮出來也不嫌丟人。


    見到關止承來了關明立馬迎上去,眼淚鼻涕就出來了,罵他大哥大嫂不是東西,扣著他小妹的親事兒硬是要把小妹給強嫁了,還不聽他的意見,說了一通後又直接跟關止承告狀說:“你大嫂還說以後沒姑娘肯嫁你,當真是心腸黑啊!”


    李欣看他作秀,聽他這樣惡意編排自己也懶得出來說兩句反駁,反正她說什麽關止承也不會聽,他們父子兩個從來都是一唱一和。


    比起上一次看關止承的沒精打采,這一次關止承看上去倒是挺有精神意氣風發的。安撫了兩句關明後關止承就對關文道:“大哥,阿妹的親事兒還有待商榷。”


    關文不為所動,隻說:“小六你顧著讀你的書就行了,親事兒什麽的,你也不懂。”


    關止承今天似乎是心情不錯,還跟關文笑了笑,道:“大哥,聽四嫂說,大嫂幫阿妹找的是個鎮上的秀才?”


    李欣不禁皺了皺眉,胡月英問的時候關文也就隨口說了一下,她倒是有心,記得那麽清楚,還嘴那麽快,囫圇就說出去了。


    關止承繼續道:“不是我貶低阿妹,她就是一個農戶姑娘,又大字不識一籮筐,當真成了秀才娘子,隻是給人看笑話。”


    “瞧六弟這說的,六弟你也是個秀才了,難不成你也看不上農戶姑娘要挑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做媳婦兒?”李欣嗤了一聲:“有那個心也要有那個命。”


    關止承倒是不怒,還笑眯眯地對李欣道:“倒是讓大嫂說得差不離,我的親事兒怕是就要訂下來了。”


    李欣冷笑了兩聲。


    真當自己是根蔥是瓣蒜,就算攀上了人家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跟她也半個銅錢的關係都沒有。


    然而關文卻頓時皺眉問道:“六弟,你什麽親事兒?”


    關止承拿著羽扇搖了兩下,說:“這個待會兒再說,先說阿妹這頭的親事兒。”關止承“苦口婆心”地勸道:“大哥大嫂,對方男的也是個秀才,我也是個秀才,還是連中童生和秀才的學子,這恐怕就會給他添了兩分壓力,說不準還會因為嫉妒什麽的對阿妹不好。再者說,他是鎮上的,怎麽會跑到鄉下來尋媳婦兒?要麽是家裏沒什麽錢,要麽就是他自己有問題,有些不可說的病啊災的什麽的也說不定。所以照著我和爹看,這門親事兒還是要不得。”


    關明忙點頭道:“小六讀過書,一樣一樣道理講得通透,你們也聽聽,他這分析地很仔細了。”


    關止承拍拍關明的手一副官腔的樣子說道;“爹他心急,說的話才不大好聽,但也是為了阿妹好不是?”


    說著便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欣道:“還是給阿妹找戶殷實些的人家,歲數倒是可以差點兒,歲數大的男人會疼人些,不要瞅著人家的秀才功名就眼熱。你說對不對,大嫂?”


    李欣抱了手臂一臉嘲弄地看著關止承,萬分好笑地發了兩聲笑,說:“我說六弟啊,你還是先把人家男方是什麽人打聽清楚了再這樣跟我說話的好。”


    李欣掃了關文一眼,慢吞吞走到阿荷麵前撿了板凳坐下。


    關文臉色鐵青,聲音陡然拔高,衝關止承道:“小六,你的意思是說你大嫂眼熱秀才功名才讓阿妹結這門親,是在害阿妹不成!”


    關止承立馬抖了一下,頓了頓說:“大哥,我可沒這個意思,咱們就事兒說事兒……”


    關文麵無表情地望著他道:“你別算計其他的,那韋家兄弟我和你大嫂都認識,也有兩分交情,家裏是沒什麽錢,但人家有骨氣,兩年前就考中了秀才,生員中是廩生第五,比你這個掛尾巴鉤的高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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