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她娘跟大張氏有些不對付,要說兩個人之間嫌隙大,倒也並沒有多少嫌隙。總歸是相互之間處得不行,姑嫂兩個之間多少是有些不鹹不淡的。


    大張氏精明厲害,這麽多年一直把持著李欣大舅,三個兒女大多也隻是聽自己娘的,不聽自己爹的。劉金樹也像是習慣了,反正家裏的事情有自己婆娘操持,兒女大了都陸陸續續娶媳婦兒嫁女婿的,他這擔子也算是卸了下來,被自己婆娘管倒還樂樂嗬嗬的,性子還略微有些大條——不然也不會一來就跟人攀談上,和關明還能嘮嗑說話。


    劉氏和大張氏之間的那點兒小不愉快還是早年間種下的。要說劉氏討厭大張氏,也不見得多討厭;說喜歡,也當真是喜歡不起來。而大張氏對劉氏這個小姑子感覺倒是淡些,親戚之間來往是必然的,客套也總能客套兩句。不跟她親近大張氏也不覺得對自己這小姑反感——反正就是能過得去就行。


    至於那不愉快——據劉氏說,是當年大張氏剛進門的時候,劉氏有些看不慣大張氏的行為,嘀咕了出去,後來傳到了大張氏耳朵裏,被大張氏罵了一頓。再後來姑嫂兩個之間就不大對付了。


    都是些成年往事,李欣聽聽也就算過了。她對自己大舅娘也沒多大感覺,總歸是長輩,也不曾打她罵她什麽的。


    還是那句話,過得去就行。


    大張氏手上動作沒停,好像剛才就是在跟李欣閑聊,過了會兒又漫不經心地問道:“在婆家過得還算不錯吧?”


    李欣含糊地迴道:“還不錯。”


    “沒有公爹壓在上邊,應該過得也不錯。”大張氏輕語道:“跟伱當家的感情還好吧?”


    李欣皺了皺眉頭:“挺好的。”


    “嗯,那就好。”


    大張氏淡淡地說了一句,洗了菜擦了手,便轉到另一邊灶台去看鍋了。


    李欣有些懊惱。


    大張氏說話給人聽著總覺得她帶了兩分深意,劉氏曾經不止一次跟李欣說。她大舅娘是個精明得很的女人,會過日子會處事的。李欣想想也覺得是。要是不會過日子,大舅家的生活也不會一直平平靜靜的;不精明,大舅和表哥表妹也不會一直唯她馬首是瞻;不會處事。按照劉氏那種火爆脾氣,也不會被大張氏罵了卻不迴擊,這些年雖然不怎麽來往卻也不會暗地裏說大張氏什麽壞話。


    做女人能做到大張氏那種程度,也算是了不起了。


    李欣瞟了大張氏一眼,心裏嘀咕著剛才說的話有沒有什麽差錯。


    午晌飯前劉氏讓人放起了炮仗,劈劈啪啪的惹得那些小娃子驚叫連連,又很是喜歡這樣的氛圍。等爆過了都在地上一堆紙屑裏邊兒找沒有爆的啞炮。


    飯菜端上了桌,李欣一邊點著菜數目,一邊算著還有哪些菜沒有做好上桌。


    院子裏壘的灶台上的籠屜周圍全是冒起的白霧,站在邊上還覺得暖和得緊。李二郎和關文正在那兒一人搭把手地抽層籠屜端菜出來,李欣端著托盤在一邊等著菜盤菜碗上托盤,然後端到桌上去。


    大家齊齊就座,最高輩分的李嶽氏和唐氏坐上座,兩邊陪著的各自是自己的大兒子大兒媳婦兒。再往下就是大孫子和大孫子媳婦兒——因為李金沒了,這會兒朱氏邊上就隻挨著坐了顧氏。


    劉氏樂得不行,拉著李厚仲帶著李斐一桌桌敬酒。因為都是親戚。又全是熟人,所以也不拘泥太多,大家說話都客客氣氣的,直誇李斐能幹有本事,說他有大出息雲雲。


    劉氏高興得很,喝了兩口酒自己都有些暈飄飄的了,扯著李斐敬酒到了李厚叔那桌。


    一般坐這樣的宴客席麵都是同輩份的坐一起,此時李厚叔周邊的就是李欣是四舅和五姨父。再邊上才是金氏和劉金朵,另外還有些占了一半桌子的小娃子。


    李厚叔站了起來,李斐給他敬酒他倒是樂嗬嗬地一口飲了。金氏臉色從來的時候起就一直沒好看過。此時也是不陰不陽地半站了起來啜了一口,也沒出聲,就隻拿了筷子夾菜吃菜。


    劉氏今天心情好,不欲與她計較多少,笑嗬嗬地讓自己弟弟妹妹妹夫吃好喝好,又跟李厚叔說了兩句。這一桌的敬酒便算過了。


    哪知要走的時候金氏忽然開口問說:“二嫂最近可是走了大運啊,斐子當了村長,以後二嫂就是村長家的老夫人了,誰碰上二嫂伱了不得敬伱一聲?”


    這話本該是拍馬屁的話,可聽在劉氏的耳朵裏就覺得不舒服。


    李欣端了一海碗的湯菜上來,聽到金氏說這樣的話就覺得不好。


    雖說她知道她三叔家出了事兒,可出了什麽事兒她卻不清楚,總歸是出事了,涉及的人就是金氏和李春。


    今日李春沒來,金氏帶著李富李貴來了的,瞧金氏的樣子有些憔悴,估計是家裏發生了什麽大事兒了——金氏一向精神十足的,鬧事兒吵架什麽的從來都要讓自己看起來光鮮明麗,怎麽會讓自己在別人麵前示了弱?


    雖然看得出來,她今天也是huā心思打扮過了的,可是在李欣眼裏這還是讓她覺得有些外強中幹。瞧金氏那眼窩子就知道她這段時間睡眠都不好,落到這地步了,自己這三嬸娘還要逞能。


    果然,金氏說了這話之後李厚叔就很是不客氣地重重哼了一聲,瞪著金氏道:“伱不說話沒人把伱當啞巴!吃伱的飯!”


    金氏一下子跟炸了毛的雞一樣,聲音陡然拔高:“李老三,我說句話都不成了!”


    “就伱那糞嘴能說出啥好聽的?”李厚叔橫著她:“老老實實吃伱的飯,不然,有伱好看的!”


    金氏頓時偃旗息鼓,氣勢一下子跌了下來。


    不對啊……


    李欣擱了湯碗,視線從李厚叔轉向金氏,怎麽想都想不通,怎麽今兒看自己三叔三嬸娘,兩個人之間的角色好像轉換了?


    以前是金氏說什麽,李厚叔縱使不高興可也不敢忤逆了她——李厚叔一向也是妻管嚴。上次李金的喪事兒上。雖然金氏和李厚叔之間不對付了,李厚叔也對金氏發了狠,跟自己女兒也幾乎是要斷絕關係一樣,可也沒見金氏有多大的示弱。


    怎麽今兒一來。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就徹底顛了個個兒?


    一定跟三叔家出的事情有關係!


    李欣這般想著,還是退了下去。畢竟灶間那邊還需要她忙活。


    這邊廂劉氏扯了扯嘴角,因為有些醉意,所以話說得也直白:“三弟伱別嚎嚎,到底是伱媳婦兒,哪兒做得不對關上門說就成,當著大家夥的麵吼她不是讓她下不來台……”


    李斐拉了拉劉氏的袖子。臉上掛了笑說:“三叔三嬸娘隨便吃,不要客氣。”說著就拉了劉氏走。


    可是劉氏那句無心的話還是讓金氏記在了心上。


    啥意思,什麽叫哪兒做得不對關上門說?她哪兒做得不對了!


    金氏眼睛有些沉,看著劉氏跟李斐繞過這桌去了別桌,這才把眼神收了迴來。


    “伱那是啥眼神兒?”李厚叔望著金氏“啪”一聲搭了筷子:“心裏又要作死是不是?又要起啥歪心思挑撥離間!”


    不得不說李厚叔跟金氏將近二十年的夫妻,還是知道自己這個婆娘的品性的。


    金氏看著李厚叔冷笑:“我咋了?我啥都沒做伱就要我說作死,我當真作死了伱就好讓伱那美嬌娘進門了是不是?等她害死我兩個娃子伱就高興了是不是!”


    一聲比一聲高。聲音尖利地讓外麵院子就座的人都望了過來。


    李欣在灶間忙得熱火朝天炒腰huā子,倒是沒有聽見,然而過了一會兒外邊的噪聲越來越大。李欣還聽見了好似是有女人的尖叫哭聲。


    和坐在灶膛前端著碗喝湯吃筍子的江氏對望了一眼,突然間張氏拿著托盤有些驚慌地跑了過來,嘴裏說道:“三叔和三嬸娘打起來了!”


    “什麽?”李欣有些不可置信:“在這個場合,這個時間點兒……打起來了?”


    張氏忙點頭,隨手擱了托盤在灶台上道:“妹妹先把菜炒起來,我出去看看。”


    說完就手在圍腰上揩了揩,跑院子裏去了。


    李欣懵了一下後馬上醒過了神,見江氏蠢蠢欲動想出去,忙叫住她:“二弟妹,好好待著不要亂跑。”


    江氏有些不樂意。但也知道太混亂了要是自己不小心跌了撞了的,可不是開玩笑的。可是她本身就是個喜歡聽故事也喜歡說故事的人,從犄角旮旯聽了個故事迴來都要扯了人說上半天,看不成熱鬧她心癢癢,隻好期期艾艾地跟李欣說:“那姐姐去看了以後,發生了啥事兒跟我說一下……”


    李欣好笑道:“我又不去。”


    她手上還拿著鍋鏟。這要是半途丟了鍋鏟,這道菜可就算是白做了,白瞎了那麽好的食材。而且外邊兒那麽多人,她一個小輩去,也不過是站在一邊看而已。有她大伯和爹在,總不能讓她三叔和三嬸娘鬧下去。


    李欣繼續麻利地翻炒著鍋裏,江氏悶悶地喝完了湯,耳朵支棱著,眼睛不住往院子那邊瞄。


    李欣心裏則在想著,到底三叔家發生了什麽事兒,讓他們家演變成這樣了?從前的軟根子三叔,這會兒硬氣地敢當著自己兄弟侄子侄女,還有自己嫂子娘家人的麵前和自己媳婦兒幹架?


    太讓李欣意外了。


    李欣想不通,一邊往鍋裏灑鹽,一邊問喜歡說故事的江氏:“二弟妹,到底三叔家發生啥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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