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趟天兒是個好日子,風輕雲淡的,秋高氣爽。李欣一大早就起了來拾掇早飯,天還是全黑的。沒忙多一會兒阿秀和阿妹也跑了來幫忙。


    這兩個姑娘自從知道今兒可以一起去集市就特別興奮,針線活計上手做起來更快。半夜跟翻烙餅子似的睡不著,聽見屋外麵有動靜就爬了起來,殷勤地圍著李欣轉悠。


    姑嫂三個一邊忙一邊閑話,李欣笑著說:“昨兒我才知道你大哥屬牛來著,他那性子……”


    話還沒說完,阿秀訝異地“啊”了聲,疑惑道:“大哥不屬牛的呀?”


    “啊?”李欣手上動作頓了頓,“不會啊,我算上去你大哥就是屬牛的,問他他也點頭了的呀。”想想當時關文確實是笑了笑後再慢慢點的頭,倒也沒說是還是不是。


    李欣心裏糊塗了,皺眉道:“算錯了?不是啊,鼠牛虎兔蛇馬羊……”


    “哎哎大嫂,你漏了龍沒數呢!”阿秀打斷道:“是鼠牛虎兔龍蛇馬羊猴雞狗豬,我大哥屬虎,不屬牛。”


    李欣尷尬地立了會兒,“你大哥怎麽也不給我糾正過來,我還以為他真的屬牛來著,還說他有牛性子,溫和什麽的……這要是屬虎,推敲下去不是虎性子……”


    阿秀笑道:“其實說大哥屬牛也不錯的,他正當醜時出生,可不就是屬牛的嗎。”


    時辰契合倒也說得過去。


    李欣慨歎一句,心裏卻嘀咕,關文會不會因為自己連他屬相都不清楚對自己有意見呐?想想又覺得不會。關文有那麽無聊嗎?牛羊性子都溫和,配一起雖然好,但經不住別的衝。至於虎和羊……他們現在這樣相處得也挺不錯的,還是別去迷信什麽屬相配的問題了。


    甩開這層。李欣便釋然了。拿昨兒剩下的雞湯做了底料。下了一把麵,揉了些麵團疙瘩煮熟後盛入雞湯就是早飯了。阿秀和阿妹端去堂屋,關文和關武也爬了起來,兄妹四人加上李欣吃了一頓,關文說:“今兒就我們幾個去趕趟,欣兒,你把爺爺他們的早飯也做做,估計他們也要起來了。”


    李欣答應一聲去收拾,阿秀瞥了眼關止承專門的小屋子。輕哼一聲去幫李欣的忙。


    阿妹仔細地收拾了這段日子她和阿秀做的針線活,有繡的三張素帕子,打的絡子。還有編的結子,看上去也挺大一把的,甚至還有四五個小巧的用碎布做的小玩具,給小孩子拿在手裏把玩的那種布偶。仔仔細細地拿一塊大一些的布攤開把這些一樣樣放進去,阿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來。


    把布紮好拿出來正要去找大嫂和五姐,阿妹忽然頓住步子,怯生生地對麵前的人喊了聲“爹”。


    關明後背著手應了聲,眼瞥到阿妹手上的包袱,問她說:“這裏麵是啥呀?”


    阿妹老實地迴答:“我和五姐做的針線活,今天拿去集市看能不能賣些錢……”


    說到“錢”這個字。關明雙眼就微微一亮,低聲咳了咳說:“那挺好的,賺了錢拿迴來正好,聽你六哥說馬上又是童生試,得請先生來家裏吃個飯。寫個推薦信啥的。這次你六哥說絕對沒問題……”


    阿妹往後退了兩步,漲紅了臉。憋了半天才輕聲地說了那麽一句,“是我和五姐做的……”


    “爹知道是你們姐倆兒做的,賺的錢給你們兄弟用咋的啦?不樂意?”關明重重地哼了一聲,“難怪人都說女生外向女生外向,生個賠錢貨就是不向著娘家,對自個兒兄弟都摳門兒!”


    關明對阿妹一向不放在心上,一則可能是阿妹畢竟是女孩子,又不是壯勞動力,到出嫁的時候還得陪嫁妝出去,養十幾年算白養活;二則也許也有因為阿妹的出生才導致他妻子周氏的死亡,關明對這個女兒有嫌隙。


    阿妹眼淚珠子立時就滾了出來,垂著頭抱著包袱低低哭了起來,聲音細細地跟貓一樣,聽得關明煩躁,“大清早的你哭啥哭,不嫌晦氣啊!哭給你大嫂看還是咋的?”


    阿妹從來不敢大聲說話,被爹罵了也隻能縮在一邊低頭抹淚。正好關全也起了來,見到這種情況略皺了皺眉,特別是聽到最後一句又扯了大嫂,更是對關明心中生厭,沒好氣地衝關明說:“爹,你不知道阿妹膽小,大清早你就嚇唬她。”


    關明瞪了關全一眼,也不想跟兒子起什麽幺蛾子,轉頭對阿妹說:“記得爹說的話啊。”轉身朝堂屋去吃飯去了。


    關全走過來輕拍了拍阿妹的肩,安慰她說:“沒事兒了。”


    “四,四哥……”阿妹怯怯地抓了關全的衣角,抽噎著道:“爹要我把做的針線活計賣得的錢給六哥請先生吃飯……”


    關全咬了咬牙,“自己賺的錢自己揣著,姑娘家還不興有幾個體己銀子啊!”說著拉了阿妹去灶間,正見到李欣和阿秀在忙活著拌豬草涮鍋洗碗的,關全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才開口喊道:“大嫂。”


    說起來,關全和李欣的歲數相當,都是雙十年紀。比起關武來,關全為人更為圓滑通世故一些,家裏有時候發生爭執或者吵鬧,他都永遠是站在中間左右不倒的立場,輕易不得罪誰,也從來不說誰的是非好歹,看問題看得比較深,對誰都是一派溫和。李欣私下裏會覺得關全這樣的人識時務懂大體,但有的時候又別扭地覺得這人什麽事情都置身事外,太過保護自己,反而顯得有些自私了。


    不過還好,在這關家中,關全隻要不像關止承沒事找事給她添亂,她就謝天謝地了。


    李欣放下攪豬草的棍子,迴頭問道:“四弟有事兒?”


    瞥眼便看見哭得梨花帶雨的阿妹,李欣直起身皺眉道:“阿妹你怎麽了?”


    阿秀立馬丟了手中的活跑到阿妹麵前,壓製住莫名而起的怒氣柔聲問她,“阿妹,跟五姐和大嫂說,你這是咋了?咋哭了?”


    阿妹搖搖頭,逮著關全的衣角隻是抽噎。


    “四哥?”問當事人得不到答案,阿秀果斷轉向關全。


    關全簡單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末了停了停道:“大嫂,這包東西是阿秀和阿妹做的,賣得的錢……”


    李欣還未答話,阿秀便揚聲道:“笑話!賣得的錢自然是我和阿妹的!”


    關全便笑了笑,推阿妹到阿秀懷裏去,望天說:“大嫂,我還沒吃早飯呐,今兒早晨吃啥……”說著就好像沒事兒了似的往茅房去了,躲開堂屋又迴了自己的屋子,打眼沒跟關明撞個麵。


    人精兒!


    李欣暗地裏罵了關全一句,這等燙手山芋就這麽著推給她了!


    前頭開說他不找事兒呢,人不找事兒,事兒找上門了!


    論理阿秀和阿妹做的針線活計是她們自己做的,自然跟關明搭不上關係,得的錢當然也歸阿秀阿妹所有。可關明看見了,提出賣了東西得了錢得歸家裏用,找的還是很正當的理由——關止承要考第三次童生試了,全家能不出錢出力嗎?辛辛苦苦供一個讀書人出來不就是為著他能有朝一日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嗎?


    可動心思怎麽著也不該動到自己女兒身上吧!拿女兒要賺的體己去討好兒子的私塾先生,簡直是不知所謂!


    李欣心頭火一拱一拱的,一方麵是覺得這公爹簡直是可惡,另一方麵也在氣惱關全。這事兒要是他出麵跟公爹鬧兩句讓公爹歇了心思也就罷了,偏偏他把人引到她這兒來,待會兒去集市這些針線活計賣得的錢拿迴來要是不給公爹,少不了要受排揎。可要是讓阿秀阿妹拿著她不管這檔子事兒,又怎麽都說不過去——她是看著阿妹哭,聽了關全講了全部過程的。


    關全倒是可以以一句“女人之間的事情男人不管”來搪塞,她這個做大嫂的能嗎?


    長嫂如母啊!


    李欣正沉默著,阿秀聲量又提了提,像是故意說給在堂屋裏坐著的人聽的,“算計什麽也別算計我和阿妹的體己啊,好不容易得大嫂教教會做點兒針線活計,日日夜夜有空就做想的,隻是想拿去換幾個錢,又不是多大數目,值得人這樣惦記不!”


    堂屋那邊瞬間靜了一下,估計是聽到灶間這邊說話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關明就過了來,氣衝衝地對阿秀道:“你剛才說了啥!”


    阿秀揚了揚眉,“我沒說啥。”


    “我都聽到了,你還狡辯!”


    “爹聽到啥了?我說你了嗎?”


    “你……”關明氣得一個倒昂,“你還敢頂撞老子了!”


    阿秀也怒了,“爹倒是說說我說啥了?我說你了嗎?你氣啥氣,我和阿妹還沒處氣去呢!”


    阿妹便隻在一邊哭,掉了頭躲在李欣後麵。李欣想讓他們父女倆別吵,一時之間卻又插不上話。


    眼見著父女倆就要鬧將起來,關文和關武聞聲而來,見到這場景都皺了眉。關文問道:“怎麽迴事?阿秀,咋還不收拾收拾,我們要趕著去集市了。”


    又見阿妹躲在李欣後麵哭,關文自然是問看上去還情緒比較正常的李欣問:“欣兒,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關明重重地哼一聲,像是極為不滿地嚷道:“娶的好媳婦兒!這就是你娶的好媳婦兒!”(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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