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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晌時分,李大郎和李二郎才迴了家,早上帶去的兩大筐菜蔬倒是賣了個幹淨,裏邊兒擱了一壇子醋和兩罐子鹽。


    大柳跟他們打了聲招唿便駕著騾車家去了。


    關文幫著把筐子搬進灶間,山子圍在李大郎腿邊轉來轉去。忙活一通後李大郎才注意到自己這個兒子,略帶了寵溺地道:“不乖乖待著,瞎轉悠啥。”


    李二郎笑道:“山子一早上沒見著他爹爹,想了唄,是不山子?”


    山子眨眨眼衝李二郎搖搖頭,“不是哦二叔,我是想跟爹說秘密哦!”


    “小娃子能有啥秘密。”李大郎不以為意地揉了揉那顆小腦袋,抱起一壇子醋擱在角落邊,略有些愁悶道:“忘了醋得用壇子裝,又配著買了個壇子迴來,娘怕是要不高興。”


    “也沒花幾個錢,再說早晌走的時候那騾車也擱不下。”


    李二郎把鹽罐子放到櫥櫃裏麵兒去,迴頭見山子嘟著嘴一臉不滿地杵在那兒,逗他道:“山子還真要跟你爹說秘密呐?”


    “嗯嗯,二叔不準偷聽!娘說不能跟人胡說的!”


    “哈哈哈,好,我不聽,我不聽!”


    李二郎朗笑著把兩筐子疊在一起,出了灶間放到雜物房去,徑自去瞧自家媳婦兒了。關文看了看山子,小人兒長得白嫩嫩的,特討人喜歡。他嗬嗬一笑,輕輕捏了捏山子的臉蛋兒笑道:“那姑父也不聽山子跟你爹爹講秘密了。”


    “姑父知道啊。”


    山子眨巴眨巴眼,湊到李大郎耳邊悄悄道:“爹,爹,姑父都在的!我告訴你哦,爺爺打大爺呢!”


    李大郎一頓,立馬抬眼看向關文。雖說山子是湊近說的,但小娃子聲音尖細,又沒雜聲,關文耳力又好自然是聽到了。他倒是不妨這小小娃子竟然還會告狀,愣了下方哂道:“山子看見了?”


    “對呀對呀,可是我問娘娘,她都不說呢……還讓山子不要胡說。”


    山子苦惱地含了手指頭,轉頭望李大郎,“後來娘娘去看嬸嬸,我還看到大爺被阿嬤趕出來了,嘻嘻……”


    小娃子不懂事,以為這是很好玩兒的事情,拍了拍巴掌迴味一番,又問道:“爹爹,爺爺為啥打大爺?”


    “大爺做錯事了才會挨打,你要是不聽話,也得挨打!”


    李大郎唬了他一句,山子連忙抱住自己的小屁屁,委委屈屈地瞪了李大郎一眼,“爹爹壞……”然後撅著小嘴兒跑了。


    李大郎這才問道:“文哥,發生了啥事兒?”


    關文自然不好瞞著,而且本來這事兒就得跟沒在家的大郎二郎說一聲的,於是也不隱瞞什麽,一五一十地說了,咳了咳道:“也是大伯嘴快了些,嶽丈惱地厲害。”


    李大郎捶了下拳頭,半晌沒出聲,關文抬頭詢問地看他,他才道:“……文哥,你可別心裏有疙瘩……”


    這事兒真不好說。


    李大郎歎了口氣,關文卻是明白過來他是想表達啥意思,笑了笑道:“放心,這事兒成親前我都知道,再說,欣兒挺好的。”


    聽關文叫李欣叫得那麽親熱,李大郎也高興他倆感情好,拍了拍關文的肩,“咱家就妹妹一個閨女,打小也是疼惜著的。也是她命不好,碰上爹那會兒好了賭,輸急了眼,沒錢賠被賭場給扣了,娘四處尋人借錢,親戚朋友都借遍了,還是差了些,正好遇上賣兒女的孫婆子,娘聽信孫婆子的話以為是送妹妹去大戶人家當個丫鬟,隻是應急的,沒想到被這婆子給騙了,從此後就再也找不著妹妹了。”


    這些關文都聽李大娘說媒的時候說過,不過李欣嫁到關家去後沒有談過那檔子事兒,他也記得李大娘說的,從來不問,不去挖媳婦兒的傷疤。


    “其實頭幾個月我和娘接到信去接妹妹迴家,娘那時六神無主沒多少心思聽其他,我倒是聽那個傳信的說了些妹妹在那會兒的大概。就是不知道妹妹跟你說過沒。”


    關文搖頭,李大郎便歎了口氣道:“我倒覺得妹妹的運氣比起其他人來要好些。進了那個門的,哪個不是被折磨地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家老鴇還算是個好心的,養妹妹兩年等她十七了才讓她出來,也是看得起妹妹的相貌。這是一個幸運的。還有一個幸運的,便是妹妹在那兒隻跟了一個男人,聽說是個到咱們這兒經商的商人。妹妹二十歲的時候商人家裏出了事兒返鄉了,妹妹那會兒就病倒了,也沒再出來……那啥,然後就是迴了家,頭前跟你成了親。”


    李大郎默了下道:“說這個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說,其實你也可以把妹妹看成是個寡婦再嫁的。我這個做大哥的,也就是希望你能對她好些,有啥事兒,你能護著她些。流言蜚語的,她有時候擋不及,你多幫幫,男人說話硬氣了,她說話才有底氣。爹娘因為愧疚,從妹妹迴來起就把她當成是心尖尖,但妹妹性情好,模樣好,家務活也從來不躲著,閑了就幹活,在家也不遭嫌。說句實在的,就是她不想跟別人打交道,打定主意以後住在家裏邊兒,我也願意養她一輩子的。”


    關文輕聲道:“欣兒有個好哥哥……”


    “我哪算得上什麽好哥哥,我這個做哥哥的也有對不住她的地方……”李大郎自嘲地笑了下:“那會兒要是我能多想想出主意,或者是攔著不讓娘把妹妹賣去當丫鬟,也就沒那麽多事兒了。”


    隻是那時候李家急等著錢,不僅是李厚仲賭場的賭債,還有李斐那時辦婚事的錢,他眼見著家裏邊這麽困難,也就沒有多生一分警惕。


    “哎,不說這些了。時候不早了,都在堂屋等著我們呢,先去吃午飯。”


    李大郎搭著關文的肩朝堂屋去,正好聽到李二郎在裏麵大喊大叫,“爹你就那麽忍了?!”


    “丘子!”


    李大郎忙走過去把他拉著坐下,恨鐵不成鋼地罵道:“瞧瞧你那火爆脾氣,也不怕把你媳婦兒給嚇著了!”


    李二郎這才深深吐出口氣,轉向江氏,“沒事兒,吃飯。”


    江氏紅著眼睛扒飯,趁機給李二郎夾了一筷子菜過去。


    “好了,沒必要弄得自家人苦大仇深的,跟大伯鬧翻了還不夠,家裏還要窩裏鬥啊?”李欣一邊給大家夥兒添著飯,一邊說道:“我說二弟啊,你那脾氣也該改改,二弟妹現在可經不得嚇。”


    李二郎氣性大,聽了他姐的話仍舊不舒坦,悶著扒了口飯,掌根子“刷”一下抹了嘴巴,一句聲不吭地死嚼著嘴裏的飯,好像那是他仇人一樣。


    劉氏拿筷子戳戳桌子,喊道:“大郎,姑爺,吃飯!”


    關文挨著李欣坐下,全家十一個人坐了個大圓桌子,桌上菜並不豐富,倒還是有兩樣兔肉和一鍋雞,其餘素菜也炒了些。縱使菜色單調,但也溫馨。


    隻是從頭到尾,李厚仲沒有說一句話。


    飯後張氏和劉氏洗了碗,李欣打算收拾收拾東西和關文迴關家了。李厚仲卻在這時摸了過來,他瞅著關文和三個兒子說話去了,閨女這邊沒人。


    李欣聽她爹喊,忙應了聲,李厚仲搓搓手心,“這就迴了?”


    “噯,關家人多,事也多,再耽誤下去也不好,這會兒迴還能趕上做晚飯。”


    “姑爺疼你不?”


    李欣手頓了頓,扶著李厚仲坐下,像是安撫小孩子一樣說:“爹你甭操心我,阿文對我挺好的。倒是爹你,現在跟大伯鬧翻了,以後可要怎麽辦?”


    李厚仲吧嗒了下嘴,“能咋辦?大不了不來往。”


    “那怎麽可能,不說別的,阿嬤可還在世呢。”


    就是李嶽氏去了,膝下三個兒子不都得去披麻戴孝去?不過這話李欣卻是沒說出口的。


    李厚仲想了想,歎了口氣道:“你大伯也太傷人了些……”


    李欣倒是無所謂,“大伯口快而已,想來他說那話的時候也沒想那麽深。”李欣蹲下來給李厚仲捏著腿,一邊說:“大伯在這村裏也算是有點兒子地位,要是傳出去他跟兄弟起了嫌隙,恐怕不好。”


    李厚仲默了默,“咱家啥也不說不就得了。”


    李欣笑了笑,“爹心腸就是軟和,怪不得大伯三叔都欺著你,娘也管得住你。”


    “罵你爹呢?”李厚仲輕拍了下李欣肩膀,歎道:“這迴爹可是真火。”


    “我知道,爹是生氣大伯罵我那句。”李欣笑道:“爹跟娘也敏感了些,大伯恐怕真沒那個意思,倒是爹你,聽風就是雨的。”


    李厚仲哼哼兩聲,“嘶”地一下,“小丫頭,手勁兒輕點兒。”


    李欣嗬嗬笑,改捏為捶,一邊嘀咕道:“都多大了還叫人小丫頭……”


    “就是七老八十了,也是爹的小丫頭。”


    “……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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