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好一堆事情,魚清明再迴到病房推開門的時候,一股香辣的炸雞味道撲麵而來。


    海瑟薇和狄庚霖正在一邊的空**上盤腿坐著,**上支著一個小桌子。


    海瑟薇正在對著一堆香氣四溢的快餐油炸食品埋頭左右開弓,一邊含糊不清地舔著手指。狄庚霖坐在對麵望著她吃,一邊一臉嫌棄,一邊看她吃得太香,忍不住奪過她手裏的吃的。


    而魚小滿照舊坐在病**上,對著那對吃的垂涎三尺,正朝著他們嚷著什麽。


    見魚清明進來,瞬間閉嘴,瞪大眼睛裹著被單朝後退:


    “哥!”


    魚清明走進來,看魚小滿那一臉誠惶誠恐的“別打我”表情,沉默半秒。


    “醒了?”


    “嗯嗯嗯!”魚小滿很快點頭點頭點頭。


    “魚小滿。”


    “哎~”魚小滿很快狗腿地迴答。


    閑閑掃視了一眼旁邊兩個閑雜人物,狄庚霖和海瑟薇紛紛在這春風和煦的眼神裏嗅到一股子詭異的危險氣息。


    魚清明又看向又這樣一幅裝巧賣乖模樣的魚小滿,勾了勾手,笑意盎然:


    “聽說你昨天差點死了?出來,我們好好聊聊。”


    “……”魚小滿笑容僵硬了。


    “哥、哥哥。”魚小滿腆著臉笑笑,“好哥哥,你沒告訴爸媽吧?你不能帶我迴去……你看你看,我被人拽住了!現在沒法聊。”


    魚小滿舉起那隻被簡律辰握緊的爪子,臉上流露出情真意切的為難的表情。


    “總會有辦法的。”魚清明走過來,盯著她和簡律辰那緊緊扣著的手:


    “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感到魚小滿某種血光之災迫在眉睫,狄庚霖和海瑟薇相視一眼。


    幾秒後,紛紛叼著雞腿咬著薯條識相地起身,麻溜默契地抬起小桌子,轉移了他們的進餐陣地。


    剛剛出了病房門,便聽見病房裏麵,魚小滿“噗通”一聲跪下的聲音和一聲悠長的唿喊:


    “清明我錯了——”


    然後,兄妹間那詭異的,慢條斯理的家庭對話出現了:


    “哪兒錯了?”


    “我差點死了我錯了


    !”


    “從小怎麽教你的?”


    “不準學壞不準亂搞不準輕生!和壞人不來往,和危險人物少來往。”


    “你的命是誰的?”


    “魚小滿的小命永遠屬於威武的沈碧玲女士,魚長海爸爸和偉大的魚清明!”


    ……


    兩人在外麵的長椅上放下小桌子,然後後麵的就聽不到了。兩人的問話與迴答猶如黃河之水天上來,聽著雖然讓人想笑,隱隱約約卻感覺到,這是一場魚清明會變得越來越嚴肅的談話。


    海瑟薇側著耳朵靜靜聽,臉上有些難看又沉默的陰雲。


    那是自責。


    海瑟薇緊抿著唇,靠在門邊還要聽,胳膊突然被狄庚霖一扯,他說:


    “別聽了,吃飯去。”


    海瑟薇看他一眼:“飯不就在這裏麽?”


    狄庚霖把東西一掃,盒子袋子提著扔進了垃圾箱,淡聲道,“垃圾食品,咽不下,去外麵。”


    海瑟薇睨他,“你善變啊,剛才不是還吃得挺歡的嗎?”


    “少廢話,你管我。”


    狄庚霖有點霸,拉著她不由分說便離開了病房。


    他眸子閃了閃,看到了魚清明那不顯山不露水的銳利。


    從小到大,魚清明從來也不曾和誰針鋒相對,但他深知那隻是鋒芒盡斂的一種顯像和修養——作為他們三個裏麵必須要沉穩懂事的擔當,魚清明就是那麽長大的,和他和小滿都不一樣。


    把魚小滿置於這樣的危險之中,他迴頭也會和他翻臉的,他能猜到。


    海瑟薇被他拉著走,腳步有點拖遝。


    看著狄庚霖高大的背影,海瑟薇突然問:


    “魚清明其實知道麻煩的源頭是我,對吧?”


    “南霜沒透露。”


    “但是他知道是我。”海瑟薇搖搖頭。


    關於她的危險和不尋常,魚清明那麽精明的人,不可能沒有觸覺。


    魚小滿的命是誰的?不止是她自己的。


    魚清明這話沒有當麵說給她聽,已經算是很給她麵子了。可魚清明是不是猜到她會在外麵聽著,故意說給她聽的呢?


    話是問的魚小滿,暗示的是誰,就不知道了。


    那種暗示好像是在說:


    魚小滿是魚家的掌上明珠,她的生命和生活,牽扯的不止是她自己


    。她怎麽想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是危險和麻煩,就請自覺離她遠一些。


    “魚清明是小滿哥哥,像她半個爹媽。魚小滿鬧出什麽事他其實都**,但這次是玩起命,他不可能不計較,不會沒脾氣。”


    狄庚霖過了一會才說。“你別想多。”


    “我知道。”海瑟薇說。


    垂著眸子好一會兒,就在狄庚霖以為她還要繼續自責低沉的時候,她甩甩頭發,轉而就興致勃勃地問,“吃什麽?”


    “……”


    狄庚霖覺得海瑟薇這個女人太善變了,怎麽看也看不清晰。


    隻有她讓你感受她的低沉的時候,你才能感受到。其餘的時候……實在太特麽瀟灑。


    但是他想起當時魚小滿吊在高樓上時,海瑟薇在車裏尖銳的哭聲,撕心裂肺,那種恐懼,像是刺透了人的靈魂。


    ……假的沒心沒肺和瀟灑,真的放不下。


    狄庚霖帶著海瑟薇去吃了一頓大餐,無奈海瑟薇對刺身這種高檔東西不感興趣,倒是對那些油亮的大閘蟹和油燜大蝦很是垂涎。


    狄庚霖這才想起來從前自己的紕漏,不覺失笑。


    “我之前還罵你窮狗,吃不出刺身這種東西優雅高貴的味道來……現在想想,你過去的生活,應該隻是吃膩了。”


    “嗯~”海瑟薇咬著大龍蝦的夾子滿嘴油光,含糊地迴答,兩隻手也沒閑著,上下其手地著剝龍蝦肚子上的殼:


    “那種裝十三的東西根本沒什麽大的味道。鵝肝,刺身,什麽都有人給你切好擺好,恨不得再給送進你嘴裏……那種東西,用最好的醬料,我也覺得沒我小時候在**後廚房時,瑪斯小姐塞給我的一塊原料好吃。現在嘛……我更願意直接給我一盆火鍋底料和開水,我自己涮羊肉。”


    “你天生就是窮狗命。”狄庚霖鄙夷。


    “誰說不是呢?”


    海瑟薇咂嘴,揮舞著手裏的螃蟹樂不可支,“窮狗歡樂多啊!窮狗想要的東西,會卯著勁兒去得到,因此他們會相應地去拚,去比,去闖,得不到了他們會哭,會傷心,會變著法子瘋鬧一陣子,然後接著拚。生來居上的人,聲色犬馬,多是迷茫。”


    “哦,說說你在那個聲色犬馬的世界的時候。”狄庚霖給她遞了賬紙巾。


    “開始對我過去的生活感興趣了?”


    海瑟薇沒接,直接嘴巴隔著紙巾在他手指上蹭了蹭,擦掉油漬,眼角挑起,有些挑眉的笑意。“這是不是說,我和你睡過的別的女人,地位有點點不一樣了。”


    狄庚霖一愣,憤然收迴紙巾。


    海瑟薇以為自己有得寸進尺了,正要說別的給打岔岔過去,就聽得狄庚霖身體朝後靠疊起長腿,目光有些幽深的望她:


    “什麽時候一樣過麽?”


    “……”


    海瑟薇微微睜大眼,有些語塞


    “哪次不是我睡別人,什麽時候讓別人像你一樣睡我。”狄庚霖又說。


    “……”


    海瑟薇想,這個賤人講得,又好像是她占了他便宜一樣的吃虧狀態。


    懶得和他爭,海瑟薇繼續大快朵頤地解決桌上這些美味的可愛的小東西,狄庚霖蹙著眉,繼續不依不饒,抓住她的手臂:


    “我問你呢,你以前那貴族生活都過成什麽樣。”


    海瑟薇停住,順著她的目光,那裏她吃蝦擼起的一截袖子下麵,是被他捉住的一截手腕,手臂白皙光潔,猶如白脂,不見青色血管。


    狄庚霖的目光更加幽深,盯著她的鳳眸深處,藏著不可見的漆黑和深意。


    海瑟薇和他的目光黏合幾秒鍾,突然用力甩開他的手,起身就走。


    “海瑟薇!”


    狄庚霖起身追過去,結果被一個女服務員臉頰紅紅地攔住:“先生先生您還沒買單……”


    狄庚霖一陣煩躁,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抽出一疊現金,也沒看是多少就塞到服務員手裏,“不用找了!”


    他追出去,結果又被那個服務員在門口死死扯住:


    “不行的不行的先生,這錢太多了,得找!我們是誠信經營的小店,我是規矩的小店員,絕對不收小費的,您放心!”


    “給你就收著,別攔我成麽。”


    “這錢不能收,您看要不這樣,你著急的話留個電話,我改天給您把找的錢送迴去……”


    狄庚霖迴頭瞧那個店員,發現她正對自己暗送秋波。


    ……是個姿色不錯的服務員,鵝蛋臉大眼睛,挺翹的鼻子,妝容還有挺精致,身體抱著他的胳膊,胸脯不著痕跡地往邊上蹭。


    蝦店服務員的衣服本來就有些特色,紅一截白一截還露一截,他們來的還是這種大排檔……大概是從進店的時候就看見狄庚霖了,狄庚霖臉上那種壞壞的笑容朝哪個女人一看,都像是是在勾人。


    這個服務員看準了他,此刻的動作更加輕佻也沒什麽。


    從前對這種擦肩而過的漂亮小女人,他本來還有些興趣,此刻,狄庚霖卻突然覺得煩悶。


    “滾開!”


    他聲音頭一次對女人也染上了寒氣,眼眸裏淨是厭惡。


    那女店員見這個前麵看起來邪魅無雙**俊美的男人轉眼陰了臉,一怔,狄庚霖甩開她的手臂,大步走出店子。


    早晨陰陰的天,現在已經下雨了,雨水如注


    落在地上砸起一圈水花,砸起的水花又在地上濺起一圈更小的水花,那是昨天從東南方跑來的同一場雨。


    狄庚霖在不遠的屋簷下發現了海瑟薇,她站另一棟建築的屋簷下,後麵是家書店,那裏人煙稀少。


    她正縮著肩膀,歪著腦袋在點一支香煙,脖子下邊露出了兩根鎖骨的窩。露肩的長袖緊身薄毛衣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低腰牛仔褲上係著編繩的迷彩係帶,高跟鞋。


    這麽一看,憑著海瑟薇的身高,她整個人其實消瘦不少。


    狄庚霖走過去,海瑟薇正燃好一支煙。


    她靠著牆,仰頭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煙霧。煙霧很快在低溫的雨裏消散,她的臉在消散的霧氣後,透出幾分性感頹廢的抑鬱。


    “什麽時候開始的?”狄庚霖問。


    “有段時間了。”


    海瑟薇側過臉,重新抽了一口煙,這口抽的有點兇,蹙起的眉尖像是一把鋒利細小的刀。


    “最開始的時候。”狄庚霖說。


    “十年前?”海瑟薇眯起嫵媚的眼睛笑笑,有點神情有點迷離,“十五六歲?不太記得了,很早。”


    狄庚霖把她的手臂重新執起,那裏的袖子已經被她覆了下來,他又把袖子朝上推了一段。


    “你的靜脈已經萎縮下沉得快找不到血管了,上次給你輸血的時候,我就發現了。”


    狄庚霖凝視著她白皙的手腕,聲音裏透著些很淡很淡的穆然。“你手臂上沒有針孔,應該早就戒了。之前注射的什麽藥物,注射齡是多久。”


    他盡量沒用疑問語氣,聲調平靜,因為海瑟薇在抽煙,抽的很兇,她的手在微微顫抖。


    “冰毒,海洛因,霹靂……一些ats類的中樞神經興奮劑,我記不得了,四年多。離開那邊的第一件事,我就去了美國的戒毒所。”


    海瑟薇抽迴手,把袖子重新打下來,聳著肩,兩臂橫在身前——有些抵抗的典型姿態,她明顯不喜歡提提及過去。


    “怎麽,查我過去的勤嗎?”


    她抬起頭斜著眼來打量狄庚霖,嫵媚的唇角勾得有點輕佻:


    “放心好了,我那段曆史很爛,但是不至於,像倫敦街頭那些地下煙佬**一樣公用注射器,沒有艾滋的。”


    狄庚霖沉默地拿下她手裏的煙,她正好湊近他,仰頭把最後一口煙霧仰頭吐到他臉上。


    他順勢攬住她的腰,左手落在她的天鵝一樣的脖頸上,像摟著她。


    狄庚霖的拇指指腹按在她的頸動脈上,感受著那裏隱隱不安躁鬱的跳動。漆黑的眼眸裏,滑過冷雨裏麵的一抹凝重和沉默。他低聲說:


    “你最近又犯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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