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幾個月裏,簡律辰的生活習性也有了很大的改變,變得她媽都不認識他了。


    ……是的,沈婉秋沒見過一個迴家如此頻繁的兒子。


    其實簡律辰從小到大,和沈婉秋待在一起的時間就不算多——


    簡律辰的父親沒去世的時候,簡律辰是和爸爸無話不說,談理想談人生談感情的父子黨。沈婉秋在一邊隻能算個毫無壓力的幸福女人。


    雖然生活非大富大貴,但是丈夫辛勤賺錢養她,兒子總給能讓她引以為傲,沈婉秋其實什麽都不用操心襤。


    簡父去世後,沈婉秋其實過得也沒多艱難,因為簡律辰太懂事,太沉穩了。


    大學裏的學費開銷從來都是他自己搞定,這個漸漸長大的男孩子,就像從前的那個男人一樣,繼續慣性地照顧她,直至今天鱟。


    迴家的時候和她一起去菜場買菜,經常提醒她早晨記得喝一杯熱牛奶,哪裏哪裏有什麽婦女組織的活動,想學插花的話哪裏哪裏比較好……


    雖然蜻蜓點水,但是彌足親近。沈婉秋幾乎也一直,把他當成了家裏脊梁骨一樣的當家男人。


    然而迴家多了——


    “媽,今天都幹嘛了,和哪位阿姨一起出去的?”


    “媽,你今天起色比之前好多了,楊叔的體檢報告上都還好嗎?拿來我看看。”


    “媽,今天會晚點下班,不過還是會過來,我想喝你做的清蒸魚,能不能做給我吃?”


    “媽……”


    “媽……”


    “媽……”


    各種各樣的噓寒問暖和管製和返幼式的祈求……直接讓沈婉秋倍感別扭。於是沉寂好幾個月後她終於問:


    “簡律辰,你最近吃錯藥了嗎?”


    然而簡律辰很情形地搖頭:“我胃病不犯的時候,是不用像秦壽那樣每天吃降壓藥的。”


    ……


    沈婉秋也沒想到從前挺期盼兒子每個月迴家,給她好好補補身子啊之類的,現在他三天兩頭地迴來了,她竟然會覺得……煩!


    畢竟她兒子簡律辰黏人這種事,從前想想就夠了。


    那麽。


    “你最近為什麽這麽反常,這麽黏你媽我呢?”沈婉秋滿腹猜忌,驚疑不定地問。


    簡律辰的迴答很健康:“和你加強母子間的溝通和交流啊。”


    “……你還記得你是我兒子啊?”


    “你也該意識到自己是我媽了。”簡律辰點點頭,“兒子黏母親,不覺得很正常。”


    “……”


    是很正常……可發生在她兒子簡律辰身上,為什麽就透著絲絲,哦不,諸多詭異呢?!


    “那麽你想怎麽跟我溝通什麽,交流什麽?莫非教我怎麽炒股?”


    沈婉秋隻覺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心髒犯病那次的事情被她無聲無息地揭過了,簡律辰也佯裝不知,於是她樂得他不知情。


    畢竟讓他擔心,或者讓他知道自己逼魚小滿離開他,母子之間難免會有間隙和隔閡。雖然那樣對魚小滿……有點過分。


    “教您炒股?我不想做那樣沒意義的事情……”


    簡律辰沉思著,繞到沈婉秋的身邊給她捏著肩膀按摩,“因為您要是想炒股,我可以很快就教您一個賺到兩百萬的方法。”


    沈婉秋驚奇了,兩百萬!賺錢還能這樣容易?!至此,不由心動問道:


    “什麽方法?”


    “丟一千萬進去。”簡律辰微笑地說。


    “……”


    這是在阻止她敗家。


    沈婉秋頓時,又差點想給他來個過肩摔,剮了他一眼,這才重新正色:


    “不跟你貧嘴,我是真想知道,你和瀟黎是什麽情況!怎麽她說分就分了?從前她不是那麽喜歡你……還有,你最近和這個和那個女人,老是有人說三道四,那又是怎麽迴事?”


    “那個啊。”簡律辰好好地坐好,漫不經心地給她換了手腕捏。


    “沒怎麽迴事,參加的商業酒會,交際應酬多了,身邊講過話的女人,自然就多了。”


    “那你還換了個很漂亮又招人閑言碎語的女秘書!……從前的小李呢?小李那孩子挺好,很讓我放心的。”她是越來越看不懂狀況了。


    “……碰巧換了個女秘書,而女秘書長得不差而已,和那些花邊新聞沒關係。”簡律辰隻得無奈皺眉,“李肅主動離職,我還能把他捆起來?”


    “至於紀瀟黎……媽,既然她也愛了別人,你還要硬要把我和她湊合到一起?”


    簡律辰微微認真地直視沈婉秋,觀察著她神態之間的變化。


    沈婉秋擰著眉頭,很快心頭火又起。


    提起來,就覺得年輕人淨是一群荒唐的主。朝三暮四,河東河西地說風就是雨,什麽都不能讓人看著沉穩舒心。


    紀瀟


    黎……基本上很讓她覺得失望和荒唐。


    本身她脾氣有些驕奢,霸道,但是因為她一直對簡律辰忠貞不二,且無微不至,當年還救過她,沈婉秋還是可以喜愛縱容和接受……


    可她合著簡律辰魚小滿,關於兩人從前的事,一直瞞了她長達七年之久!


    這些年輕人腦子裏到底是怎麽想的?!沈婉秋依舊有些鬱結難平。


    “不湊了,不湊了!你們年輕人的事,亂七八糟毫無體統的,連你也這樣!我以後,什麽都不管了!”


    她擋開簡律辰的手,忿忿然往迴抽。忽而,又眉眼冷厲地補充:


    “不過我不管你現在是潔身自好,花心風流也好,如果你身邊的女人是魚小滿,我是絕不會接受的!”


    簡律辰身子一僵,嘴角的微淺的弧度慢慢落下來。


    然後,眼底有絲澹澹的霧氣在升起,覆蓋了原有的澄澈清晰,倏忽,又變得深遠而不可捉摸。


    魚小滿……


    他鬆開手,半晌才說:“媽,改天我們一起去祭拜父親吧。”


    突然說起另外一個似乎毫不相關的問題。提起那個男人的時候,難免會有敏感的痛色從二人眼中漂遊而過。


    像是一片經年已久的枯葉落下,攪亂了溪水,又打著旋漂流遠走。


    簡律辰輕輕籲了一口氣,俊挺的眉眼之間帶了些酸澀和掙脫的微鬆。


    “從前隻有爸爸愛問……我那些不知所謂,年輕又荒唐的青春,現在也想要講給你聽。”


    ……


    是的,不知所謂,也不知所終。


    年輕又荒唐,深愛而難忘。


    ……


    魚小滿會沒聽說簡律辰的變化?


    當然不會,外界對於他身邊又換女秘又晉女伴的各種yy言論一直在洶湧發酵。


    哈,一個有原則的成功水晶男人變成了一個普通成功男人。


    也會找漂亮的女人當秘書,也會參加各種社交酒會對女士微笑著彬彬有禮,也會談成大單的時候破例和對方客戶小酌幾杯,也會……被她變得不像他。


    魚清明當然會揪著這些個現象,質疑地問著魚小滿“他這是不是被你傷害到再也振作不起來?”


    因為根據魚爸零星久遠的迴憶,魚小滿那天晚上,是連把傘都不願意給別人送的。


    被傷害得徹底,從此性格大變,各種放縱不羈之類?……可簡律辰是那樣的男人嗎?


    不是。


    魚小滿心裏迴答了一句,嘴上就默然無言。隨即哼一聲“那關我什麽事,我早已看破紅塵好多年”,然後挺著脊背蹬著高跟鞋走遠。


    硬生生拿出一種百分百純正的職場女性的氣魄和氣場來,企圖告訴眾人,她已經正式晉入事業女強人的隊伍,從此心無旁騖,一心走上自強女性的巔峰之路。像愛情那種小打小鬧的幼稚東西,根本不值一提。


    可魚媽才不會讓她如願——


    “你是被你母親逼到這裏來的?”


    白澤訝然看著眼前一臉頹喪的魚小滿,隨後麵上染上一絲好笑和感染,“我以為你都不會再來了。”


    “我想了想,與其被我媽逼著繼續踏上每個周末的剩女相親之路,我還想再自由幾年。今天要見麵的是個自大狂,我跟我媽說我今天要去見美男……她看了你的照片,發現真的是個美男,關鍵是,男!……於是,就放我出來了。”


    “而且你搞錯了親,我之前就來過,不過那時你正在做手術,得知手術成功我就離開了。”魚小滿翻著白眼,隨即神色淡淡地站在白澤床頭,抱著臂不喜不悲地看著他:


    “怎麽樣,重新獲得生命的滋味,是不是如你從前渴望的一樣,令人激動,狂喜不已?……你哥哥既然不太偉大,那麽就是你的秘書太偉大。他幾乎為你完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關於李肅和白澤如何設計的他大哥,如何讓他在器官移植的書麵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魚小滿不得而知。然而那麽惡劣,且實力懸殊的兄弟關係下,白澤竟然做到了。


    手術是在六月進行的,到目前為止,已經到了九月,白澤的氣色一天比一天紅潤。雖然做手術的時候再次再生死線上徘徊了幾天幾夜,


    可那絕對是讓他畢生難忘的,上帝決定生死的美妙時刻。


    白澤盯著有些微嘲譏誚魚小滿,凝然的眼角帶著些歉疚的歎氣:“小滿,你大概沒法原諒我了,咱們站得好遠。”


    她連坐都不願意坐下。


    魚小滿在整件事情中,其實隻是起了一個推波助瀾的作用,但是依舊因為她的***,讓他與顧誠的整個談判輕鬆了許多。


    “是這樣。”


    魚小滿點頭,哼了一聲:“理解和原諒,本來就不是同一件事兒。我又不是聖母白蓮花,起碼的個人喜惡還是有的。”


    魚小滿現在有點冷眼觀之的意味,這讓他


    有點傷心和心愧,但他還是勉強地朝她擠出一絲歉疚又感激的笑意:


    “所以不管怎麽說,我得感謝你的理解。如果你認為我背後捅了你一刀……以後你需要的時候,我一定還給你。”


    他說得非常緩慢非常認真,漂亮的狐狸眼裏全是一瞬不瞬的真誠。


    然後李肅突然間也疑惑了,閃在白澤眼裏,那非常在乎的光,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魚小滿頓了一下,然後才僵硬地撇過臉:


    “我不背後捅人。”


    這麽說她多臉紅啊,弄得好像她覺得他欠她什麽一樣,難道自己此刻是一副“你欠我的”的討債嘴臉?


    “那麽如果有人背後捅你,我再還給你。”白澤說。


    “你打算以後為我兩肋插刀?哪位兄弟要是敢陰我,你插兄弟兩刀?”魚小滿問,說完終於有點繃不住,一層看不見的薄冰似乎被打破。


    她總得承認,自己是因為關心白澤身體恢複得怎麽樣,才跑過來看看的,總不能和他一直僵著吧?……雖然逃避老媽也有一部分原因。


    他活過來就好了,一切迴歸正軌。反正自己當時這麽幫助他,就沒有一點自己的私心。


    她還不是為了離開簡律辰。


    白澤看著魚小滿有了鬆動的表情,無端抿抿嘴角,眼裏跳閃過異樣的光彩,然後才低聲說:


    “謝謝你的花。”


    可能他堅如寒石的心真正的鬆動,還是在他從李肅那裏得知,魚小滿清楚他的作為後,生氣了,譴責了……卻還在他手術乃至術後期間,一直沒間斷地,讓花店給他送來的鮮花的時候。


    ——也隻是她從前某個時刻,隨口答應過的一句話而已:送花,一直送花,送到他身體痊愈為止。


    沒人會對敷衍的漫不經心那麽信守的。


    那些花非常地清新嬌豔,水珠晶瑩花瓣飽滿——那是生命最美好的姿態,而眼前的女人,和那些花,似乎一樣的美好。


    “不謝,你手術很成功,看樣子沒白送。”魚小滿叉著腰。


    “嗯……沒白送。”白澤喃喃重複,忽而笑道:


    “那以後,就由我送花給你吧,魚小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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