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靠近泉越是需要越過魚小滿這道坎的。


    李肅領命,略略一靠近,泉越就跳下來往魚小滿身後躲:“此人是誰?表情好嚴肅,和我經紀人一樣,棺材棺材臉,一看就不是好人!”


    走到魚小滿麵前,魚小滿把泉越一擋,在簡律辰秦壽看不到的視線下,神情迷離似笑非笑:


    “確實不是好人。”


    李肅能正正和魚小滿稍抬的目光對視,那裏一片料峭而又霧氣蒙蒙的酒氣鱟。


    李肅抬起的手沒動。


    近距離地看,李肅姿容有些淩亂,衣領還有些不平整,低頭的時候能看到皮鞋上的灰塵。大概是在哪奔波的時候,突然間被一個電話急急喊來的襤。


    魚小滿抬眸瞥了眼牆上的電子鍾,又快淩晨轉點了。


    歪著腦袋怪笑了一聲,魚小滿突然轉身兩手抱起起桌上的一紮啤酒端給李肅,十分熱絡:


    “李秘書,來,喝酒!”


    真是絕了,這個不怕死的,人家滿身殺氣地衝她而去,她倒端起酒碗請人喝酒。


    紮杯裏的啤酒很多,還帶著冰洌的泡沫,李肅沒看那一大杯啤酒,而是一直盯著魚小滿,想要看出什麽端倪。


    “怎麽,我請你喝的酒,你不喝?”


    魚小滿挑高了眉頭,不開心地重新問了一句,然後,很緩很緩地:


    “這麽延年益壽青春永駐的好東西,敬你一杯,就這一次。”


    魚小滿又在胡言亂語了。


    ……延年益壽青春永駐,還以為是人參靈芝外加冬蟲夏草天山雪蓮釀的嗎?


    大夥都等著李肅一個手刀劈下去的時候,李肅定定看了她三秒,突然伸手接過,朝魚小滿低聲道:


    “魚小姐……該我敬你。”


    魚小滿不說話,又端了一小苦啤在他紮杯上碰了一下,冷目注視。


    李肅於是舉起那份量不小的紮杯,朝簡律辰這邊欠了欠身,什麽話都沒說,隻是驀然間端起,仰頭,一口氣不停地幹完。


    ……那是個很詭異的場景,紮杯喝酒,一般是用來遊戲中懲罰終極敗者才用的,因為份量實在為難人。可是李肅竟然接下了腦子不清醒的魚小滿手裏的啤酒,還一言不發地聽話地喝完了。


    不僅沒打暈她,還接了她的酒!


    秦壽這裏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的時候,簡律辰眸子裏卻突然閃過了什麽東西。


    那是帶著些震驚,意外,而又疑雲重重的光彩,然而稍縱即逝。


    “李肅,你在幹什麽?”簡律辰問。


    “老板,很抱歉,我不是魚小姐的對手。”李肅抿緊嘴唇,說了一句滑天下之大稽的明白話。


    “不是嗎?”


    “……魚小姐身手日益精進,醉酒後也一樣厲害,真的不是。”他硬著頭皮說。


    他怎麽能朝魚小滿動手呢?


    一碰到魚小滿那帶著冷笑和賜予的眼神。


    ……於是,好端端的歡樂自high繼續,救兵突然之間也成了加入者,魚小滿一個勁地給李肅倒酒,李肅第二杯就為難地看著簡律辰那邊:


    “魚小姐,我是下屬,這樣,老板不介意嗎?”


    “不介意不介意!喝嘛,不用打暈我倆的話,你現在就下班啦!今、今晚你們大老板買單。”泉越已經跳了出來,轉眼就把秦壽和簡律辰一手一個拉了過來:


    “老子明天迴國,咱都好幾年沒聚了,今晚就把之前每年沒喝的酒給補迴來!趕緊的給我來——”


    泉越大概是真的太興奮了,一手勾著一個,抬腳踢上包廂門,高聲喊著“今夜奴家要賣身,你們誰都不準走哦……”


    ……


    後來,後來在泉越的強迫下,大家都醉了。


    可能人人心裏真的都有事,泉越喊著拚酒拚酒倒滿杯子的時候,推推搡搡每人的杯子最後還是見空。


    李肅隻喝魚小滿倒的酒,魚小滿也隻給李肅倒酒。


    期間簡律辰的目光一直落在魚小滿身上,可她坐得很遠,靠著自家哥哥不是笑就是鬧,臉頰紅撲撲醉醺醺,像是染了酡紅的胭脂。


    大家輪流去著衛生間,魚小滿出去的時候,走得路都變成了好兩條。走廊曲曲折折的,隻是那不是洗手間的方向。


    李肅站在那裏等她,魚小滿於是終於停了下來,站定。


    “想不到魚小姐的酒量原來這麽好。”李肅意味不明地說。


    “和酒量有什麽關係。有時候越喝越醉,有時候越喝越清醒。”


    魚小滿嗤笑了一聲,抬頭看著李肅,“比如我不喝點酒清醒清醒,我都沒想明白昨天是誰找的狗仔。”


    李肅神情微微動了動,盯著魚小滿,再次想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麽來,可魚小滿此刻,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告訴白澤我討厭被人設計。”魚小滿一字一頓地開口。


    “抱歉。”半晌李肅說。


    “抱歉?你說的還是他說的。”魚小滿冷笑更甚,臉上的酒精溫度和她此刻冷然的表情完全不在比例。


    “我不需要道歉。”魚小滿轉而搖頭,“白澤到底是真把我當成好朋友呢,還是隻是意料到我勢必很心軟呢?”


    “我不知道。”李肅沉思著迴答,那也是他疑惑的問題。


    魚小滿笑了一聲,對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不置一詞。


    她看著李肅,“我更想知道,這麽順便用我造勢,他的大哥是不是就真的蠢到,相信了gs會丟掉股票,轉而相信經由你的操作能扭轉乾坤,再送給他一個活命的器官?”


    李肅暗暗心驚,魚小滿到底有多聰明剔透,才能如此肯定快速地看穿這個惡意牽連她的把戲,甚至很快慣連起來,看透他和白澤一個那麽長期的因由!


    明明白天在麵對媒體,麵對沈婉秋的時候,還是個他無法言說的潰敗鬆散狀態。


    白澤說她迷糊,可她多數時候,都是令人心驚地聰明的!


    “大少爺不蠢,魚小姐您也不蠢,我們當然還有別的籌碼。……隻是利用了你我很抱歉,那是我的主意,和少爺無關。”


    “那也和我無關,誰的主意又怎麽樣,利用都利用了。”


    魚小滿很快打斷他,繼而進一步逼近,眼睛裏的神情散去沉醉清晰如塵,拋光得像是冰冷的隕石:


    “那你記得再告訴白澤,我隻會幫他這一次,僅此一次。”


    李肅深吸了口氣,心裏卻好像終於有一塊地方鬆了。


    微微後退,朝魚小滿深鞠一躬:“魚小姐,我發自內心地感謝你。”


    那麽冷冷的揭示和逼問,他沒料到魚小滿真的能這麽以德報怨,然而魚小滿遞給他那杯酒的時候,他又好像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抉擇……


    ——可她果然就是白澤說的,見不得一個那麽拚命地想活的人去死。


    李肅一貫不變的堅毅眼神中都有了波動,那是感激和動容。像第一次那麽深切地見識到,一個所謂“容易牽動人心”的人,到底是種什麽人格。


    “我也不需要你們的感謝!”


    魚小滿再次打斷他,“但是李肅,你現在,就在這裏答應我,一個月內遞交你的辭呈,離開gs,不管你和你的少爺計劃有沒有成功。而且從今以後,不準再踏入gs半步。”


    擲地有聲的音質,很濃很烈的氣勢,一字一頓的節奏,讓她這句話成了她所說的所有話中,力量最重的一句。


    ……果然,不管多善良,她最在乎的,依然是簡律辰。


    李肅看出她是真的愛著他的老板了。和其他所有女人都不一樣的,最濃烈,最俏皮,最無賴,而又最隱忍的愛。


    簡律辰愛這個女人什麽呢?他第一次見麵或者還不理解。


    沉默了幾秒,李肅點點頭:


    “我答應你。並且,再一次感謝您的仁慈。”


    再次朝她深深的鞠躬後,這場談話就結束了。李肅不聲不響轉身走後,魚小滿踉蹌了兩步,終於靠著牆麵默默發起呆。


    她真的喝多了,喝了非常非常多,可是怎麽迴事,這次真的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難受?


    閉上眼睛,心裏又鈍又空,酒水怎麽填都填不滿。


    靜默了幾秒鍾,身邊響起腳步聲,魚小滿倏忽張開醉醺的眼睛。


    ……手臂被人捉住了,那是她很熟悉的溫度。


    簡律辰又拉住了魚小滿。


    魚小滿神情很溫順,即使酒精作用下也認得捉住她的是簡律辰,他把她扶正按到牆上的時候,她就拿烏黑的瞳仁一直瞅著他。


    “魚小滿。”他叫她。


    “嗯。”魚小滿點點頭,神情很乖靜。


    那一雙總是漆黑閃耀猶如遠空星子的眸子正緊緊地鎖著她,俯著頭,仔細在走廊明亮的燈光裏觀察她臉上的紅霞,確認她喝了多少酒。


    “你沒醉。”他的聲音輕得好像隻剩下了口型,可他確認魚小滿看到了。


    “沒醉。”


    魚小滿吐出一嘴的酒氣,竟然語氣非常坦誠地承認了。


    ……要她怎麽說呢,她很無奈。不知道什麽情況,簡律辰好像又一個不小心都聽到了。或者即使她出來,他的目光都沒跟丟過她?


    簡律辰想用力從她瞳仁裏看出點什麽,可是一無所獲。


    明亮裏,魚小滿的神情似笑非笑,似醉非醉,神情仿佛飛舞又似乎靜止。


    他問她就答,他關心地看她她就淺笑,沒有依戀沒有抗拒,突如其來的對待,比她推開他還要讓人感覺糟糕。


    他肩上的手驀地收緊了力道,複雜的神情一逼再逼,千言萬語千思萬緒突然之家都找不到一個突破口,最後竟然隻擠出了意味難明的三個字:


    “魚小滿!”


    那加沉加重的口氣裏到底包含了哪些又心痛


    又惱怒又擔憂又難受的情緒,似乎隻有魚小滿能懂。


    “你現在好不好?”


    他有很多要問,最後問出的卻隻化成了這一句……他此刻最關心的一句。


    指腹終於落在她的臉頰上,那裏包廂燈光裏看不清的紅腫此時全數暴露在他眼前,像是世上最刺眼的火烙。


    不待她迴答,他又吻了她。


    ——很讓人心碎的吻法,好像他心裏的每一寸心疼都烙印到了她的唇上,又像是想把她的每一分難受都*過來。


    她很難受,他似乎更難受。


    他還不太明白白天裏她到底經曆了什麽,可是那個時候他不在她身邊,不夠距離去拉住她把她放到自己身後,不夠時間及時地告訴她:別怕。


    為什麽傷痕累累的魚小滿,倒成了他的守護者?


    這個吻沒有絲毫的迴應。


    魚小滿看著他,那麽貪戀地近距離看著他目光描摹著他,每一道起伏每一條輪廓,嗅著他身上讓她熟悉的味道,看著眼前男人眼裏那讓人心醉心碎的波紋,一切恍如當年又如最後。


    那是,她這輩子追過的,最愛的人啊。


    一個擁抱,就想這麽貪戀一輩子的人啊。


    “我很好。”待他吻完,魚小滿帶著笑意緩緩說。


    築起笑意,說出“我很好”的那一刹那,就好像有什麽東西被她親手碾碎崩塌了。


    她貪戀的懷抱一寸一寸變冷,那深情的眼眸一寸一寸結冰,魚小滿閉著眼,感受他從她肩上一寸一寸的抽離。


    “你真的很累嗎?”簡律辰問她,目光開始有些風化的空洞了,然後退了半步開始哂笑:“魚小滿你為什麽要這樣?”


    為什麽要這樣?


    問的好像是關於白澤。


    “我很累。還有,因為我在乎他。”魚小滿迴答。


    就好像是在說,我不能愛你,但我能愛他一樣。


    “那我是該欠你,還是該恨你?”


    簡律辰幽沉的目光裏帶著黏膩的逼視,咫尺天涯的幾秒之間,魚小滿像是對他開了一個最大玩笑。


    為他的公司去掉了一顆潛在的毒瘤,卻告訴他她這麽做不是因為對他有情,而是順帶;告訴他她很在乎那個男人的死活,所以不打算拆穿也不打算澄清任由緋聞發展被他們利用;然後再告訴他,我麵對你麵對你的母親真的很累,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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