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顧誠說話,李肅已經朝他抱歉地鞠躬了:“大少爺,請原諒我的唐突,她是魚氏的千金。”


    動不得。


    李肅絕對是個察言觀色最一流的助手,隻是覷了一眼一言未發的白澤,便很快會意。再次看了魚小滿一眼,並非訝異她看自己的目光,也沒有直接讓她走,而是問她:


    “魚小姐,你知道你剛才毆打的人是誰吧?瞬”


    一眼了然,這麽問,隻是在示意她,她捅了簍子,此時不可能輕易走掉了。


    魚小滿沒說話,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卻仍舊瞪大著眼睛看著李肅此時扮演的角色。


    李肅此時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淡淡地對身邊的人說:


    “報警吧。魷”


    魚小滿看著白澤,白澤看著魚小滿,兩個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愣。


    而白澤無時無刻不在扮演著一個“楚楚可憐”的被保護者,那目光裏,也有點格格不入的孤獨和坍塌,惹得魚小滿又是一陣心酸。


    “你是……顧家的二少爺?”魚小滿很艱澀地問。


    白澤看著她,唇角翕動,好像在澀笑,口型靜默地朝她緩緩解釋:“私生子”。


    ……


    魚小滿被行政拘留了。


    長這麽大,做了二十幾年良好公民,竟然因為當街打架鬥毆,被無情地行政拘留了!


    等魚小滿在一路警車的護送下遠離是非之地的時候,整個大腦開始在今晚一係列激進的混沌情緒中緩緩清醒。


    omg她幹了什麽?她又大庭廣眾之下和人幾度開撕了!


    她化身潑婦潑人紅酒斷人肋骨了,還和魚清明吵架和狄庚霖再次斷交了!


    關鍵是那幾個人也不是什麽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魚小滿猛然間意識到,自己今晚似乎……又捅了簍子,或許明天,後天,大後天,她爹她媽又會在鋪天蓋地的報道裏遠走他國度蜜月,嗯雖然她覺得馬爾代夫其實並不怎麽樣……


    “哎這丫頭,問你話呢!”


    一聲警察蜀的暴吼直接把魚小滿拉迴現實,魚小滿嚇得一跳,驚恐地往後縮,“啊,大哥,問……您剛才問、問什麽了?”


    “姓名,性別,年齡,籍貫,戶口!”


    對麵的警察麵對著這個一路神遊的小姑娘快瘋了,第三次重複自己的問題。


    “哦哦……”


    魚小滿老老實實地在警車裏坐好,然後指著外麵的車燈靦腆地說:“大哥你能不能先把那警燈給滅了啊,我第一次坐警車,怪不好意思……”


    “……,哪來那麽多話,我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就成,把人肋骨給一腳踢斷也沒見你不好意思啊!你這下手下的,肯定是慣犯,直接說名字,性別,年齡,愛好……啊呸,年齡,籍貫!”


    “魚、魚小滿,性別女,愛好男……年、年齡……”


    “隊長,上頭剛來電話!”


    魚小滿還在老老實實地依言迴答之時,問話的警察邊就有個跟班在他耳邊嘀咕了幾聲:


    “隊長,今晚這幾個人可不一般呢,那邊被打傷的說是九峰的少董,這個也是魚氏的千金……上頭說可別為難她,這事兒得後麵調停……”


    魚小滿轉眼就看著剛才還兇神惡煞的警察蜀黍溫和下來了,問了句:


    “魚小滿?”


    “是、是。魚、魚小滿,性別女,愛好男……”


    “……”


    魚小滿做了壞事確實有點犯傻加後怕,睜著驚恐的鹿眸,用著全程的敬畏之心,畢恭畢敬地重複。


    後麵對方態度較之先前多了不少耐性和同情,近乎用著一種親民的笑容和口吻在和她講話,魚小滿受寵若驚。


    甚至在人家商量式的問法裏,問她“這幾天現在拘留所委屈幾天?”的時候,迴以感激的眼神:


    她本來現在,也傷心地有點不知道應該去哪。


    ……


    李肅是個執行能力一流的人,整個突發情況,差不多都是在他的指揮下平息的。


    顧誠被送去了醫院,幾個保鏢成了替死鬼去了警局,隨後和警方那邊及時地溝通,又通知了稍後還未到的顧家大家長模糊的情況。


    整個場麵有條不紊地收場,連不明底細的觀眾人群也散了開去,白澤仍舊去了餐廳顧家訂好的地方。


    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餐桌邊麵對偌大的餐桌,慢條斯理地品嚐豐盛卻空無一人的晚宴。好像剛才那些人和事,統統與他無關。


    顧家的家宴被打亂,他好像也沒有多大遺憾或者傷感。


    剛才的情況兇險過後的***亂,他也僅僅是詫異了兩眼魚小滿,便再無波瀾。


    “少爺……”


    李肅欲言又止,他其實有些不解白澤剛才的舉動——為什麽示意要他去救下魚小滿?


    顧誠是那麽一個睚眥必報的男人,又正好不知道魚


    小滿的身份,要是真把魚小滿往死裏打……後麵的事,可就足以讓他麻煩纏身名聲大躁了。


    作為他們要對付的敵人,那不是最好的機會?


    ……可白澤卻讓他出手製止了。


    白澤對魚小滿的態度一直就晦暗不明,甚至有些親近,這讓李肅很是擔心。


    白澤抬眸,幽黯深遠的視線在李肅臉上掃了一圈,明明是坐著,卻總透露出一股隱隱的上位者威嚴——那和人前非常不同,心思像藏在漆黑不見底的長長甬道裏,眼神孤高得像是飄在雲端。


    “你在想什麽。”他穩穩地問。


    “少爺,您對魚小滿……”


    白澤刀叉在有節奏地輕聲和盤子裏的美食磨合,偶爾和盤子碰撞發出清脆的撞擊聲,他垂下眸子輕笑,淺薄的燈光打在蒼白的臉上,映得那弧度有些清淡的不屑。


    “你以為呢?”他反問,放了一塊鵝肝進嘴裏。


    李肅不敢多言,隻是筆直地站在一旁靜候他。


    “我之前覺得她有幾分有趣。”白澤淡淡地說,倏爾又笑了,“不過剛才突然有點動心。”


    “因為她救了您嗎?”李肅冷硬地問,眉頭有些不自覺地皺起。


    “救?我不需要人救,顧誠還不至於真的撞死我。”白澤窸窣地笑了,笑意未及眼底,眼角卻美得像個狐狸一樣彎起,透著點蒼涼的冷意。


    “隻是覺得,我之前似乎是把她想複雜了,她其實很簡單。”白澤目光纏繞淡淡的迷惘。“簡單到看到髒亂的流浪貓會心生憐憫的那種簡單,那種關心,和虛情假意的靠近沒有關係。”


    “那不意味著她沒腦子,少爺。”李肅依舊蹙著眉,聲音有點加重,“她知道我和你的關係,可我在老板身邊,依舊身份安穩……我至今都不知道她想幹什麽。”


    “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呢?”白澤模模糊糊帶著玩味的目光,“她有點迷糊,還容易動感情。”


    白澤看了李肅一眼,“你對她有點不滿意?”


    “不。”李肅很快說,隨即緊緊抿著唇。“我對她沒有成見……隻是,就是因為她的聰明又迷糊,才讓我覺得危險——那是很容易牽動人心的東西,而少爺,您現在的心不應該被牽動。”


    有牽動就會有掣肘。


    “嗬嗬。”


    白澤站起來拍了拍李肅的肩膀,好像頭一次出來,麵對窗外的月色心情愉悅。


    “我能說出口的感情,都是能隨時舍棄掌控的東西。你應該覺得,最可怕的是緘口不言的沉默,那才是人最深最痛,不能割舍的感情。”


    李肅於心裏轉瞬想到簡律辰。


    那個經常因為魚小滿而沉默,而失格的男人。魚小滿是他的掣肘,此點已經證無可證。


    白澤那深不可測的瞳孔透出點玩弄鼓掌間的無情,挑著眉看李肅。


    李肅腦海裏靈光一閃,“少爺,你是想……”


    白澤點點頭。


    “派出所應該還沒有動作,安排幾個小道記者在那裏守著,別聯係魚小滿的家人,聯係簡律辰。”


    ——


    常言拘留所和監獄就是第二個事故發生現場。


    一群窮兇惡極的人匯聚在一起,注定沒有多少東西關乎文明禮讓。


    《越獄》裏麵給出的最經典的鏡頭,就是監獄裏黑老大血腥地生剪掉邁克爾腳趾的那一段,和無敵變態戀童癖男同的t-bag,監獄裏那淫.邪地摸著下巴,喊一些長相可人的年輕人“美人兒”的劇情。


    監獄幫派,暴力,警匪共生,鮮血,,惡臭,恃強淩弱……世界上肮髒混亂的地方那麽多,拘留所絕對算在其中一個。


    淩晨兩三點,簡律辰趕到的時候,眼前的那一幕,徹底擊垮了他一路上堅強的心髒——


    昏暗的燈光,鏽跡斑斑的鐵門,陰沉潮濕的黴腐味道。


    “大哥,求你了,不要碰我……”


    魚小滿的哀求聲。


    那強壯的漢子死死抓住抓著她的手,魚小滿拚盡全力卻紋絲不動,魚小滿依舊在掙紮地苦苦哀求:


    “不要!大哥求你了!不要碰我,來生做牛做馬地報答你……”


    “那怎麽行,哥兒要碰了爽一把!”


    “大哥——”


    那個男人卻抓得愈加地緊。


    一想到他就要得逞,魚小滿抬起傷痕累累的手臂,在還滲著血絲的臉上拚命擦著眼淚,目光裏隻剩下無盡的哀怨,屈辱。


    眼看魚小滿這樣,那個漢子終於愣了下:


    “我說妹子,打出的牌怎麽可以再拿迴去?把你手裏的二萬放下,我要碰。”


    ……


    此刻,親愛的觀眾朋友們有沒有和簡*oss一樣,心裏萬千匹草泥馬悵然間“轟隆隆”地奔騰而過?


    ……


    魚小滿於癟著嘴丟下三萬,一


    臉的不開心。


    “嘿嘿別這樣嘛小妹,我們這群人在這裏十天半個月的沒個正經賺錢事兒,聽說你家有錢……輸點錢嘛算什麽。”


    那個碰到手的漢子就樂嗬嗬地安慰她,還一邊順帶關心地問著魚小滿:


    “你這臉上手上是玻璃劃傷的啊……哎喲喂乖乖,那個不長眼的狗日的敢這麽在路上撒玻璃,毀了我們小妹這麽漂亮的一張臉!你等著,等哥兒幾個出去,誰欺負你你告訴我,咱打過麻將就是朋友了是吧……”


    “哈哈,真的啊大哥……”


    一群嗬嗬嗬嗬的粗獷笑聲,混合著魚小滿破涕為笑的小臉,妖魔亂舞得在簡律辰眼前晃蕩,嚴重混亂地刺激著他原本堅強的神經。


    一邊的倉管獄頭就在門邊衝著簡律辰,臉笑成了開滿褶皺的花:


    “簡老板,還真不知道原來魚小姐和您也是有交情的,失敬失敬……不過您放心,魚小姐本來就是魚氏的千金,在這兒咱沒敢怠慢,好吃好喝地先供著,她身嬌肉貴的,怕她無聊,這麽晚還找了幾個健談的兄弟陪她打湊一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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