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生活草草收場,有些事情不了了之。有的人離開沒留下理由,有的人分開沒說過再見。


    不管怎麽想,時間還在帶著人走馬觀花地匆匆而過。


    五月的一天,魚清明獨自在家。


    小鬆剛剛像往常一樣打開書房的門,準備給少爺取文件,一眼便看到魚小滿正獨臂猿猴一般地,掛在書房的書架上,東翻西找。


    地上堆了一地被她扒拉下來的書和文件,一片狼藉緊。


    小鬆大驚失色,悄然關上書房的門,急匆匆地奔下樓:“少爺!少爺!……小姐好像又不正常了!”


    一個“又”字意味深長,魚清明很快起身去了書房讎。


    ……


    滿地的狼藉。


    管理類書籍東幾本西幾本,文學典藏版的書套裝被拆開分居各地,他辦公用的文件夾子有的被打開,文件紙張四處散落;就連辦公桌上,也堆著從抽屜裏扒拉出來的各種東西……整個房間屍橫遍野。


    “魚小滿,你在做什麽?”


    一向井井有條的魚清明,腦子頃刻間混亂了一下。


    但看到踩著兩層椅子像玩雜技一樣危險的魚小滿,生生壓下想要暴走的衝動,溫和地問道。


    “我在找東西。”魚小滿幽幽迴頭看了他一眼。


    “找什麽?你先下來,我幫你找!”


    很快魚清明閉上了嘴,覺得自己似乎問錯了一句話——


    仰頭看著魚小滿,可眼下的即視感怎麽這麽強?


    ……魚清明腦子裏驀地想起小時候,被魚小滿和老媽拉著一起看的瓊瑤劇,《情深深雨蒙蒙》裏,依萍站在高架橋上,搖搖晃晃的那段經典對白。


    書桓:依萍,依萍你在做什麽?


    依萍:我在做什麽……我在做什麽,我在找東西。


    書桓:你要找什麽,你先下來,我幫你找!


    依萍:我在找……我在找我的刺。


    ……現在整個魚家,不,整個s市,大概都知道魚小滿失戀了。


    魚小滿是誰?現在誰都知道魚小滿是誰了。


    得益於網絡上的各種人肉,天下沒有密不透風的防火牆。


    很早之前,以狄庚霖高爾夫球場那次狠虐年峰為起點,魚小滿作為“讓兩大花心大少”撕逼的女主角出現在了上流圈子中的八一八論壇中,相繼,再有熟人把她和gs嶄露頭角的設計師sharmy對上了號。


    再最後,經由這次轟動的生日宴上,那首抽風至極的《清明雨上》,魚小滿是魚家二千金這事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然而最關鍵的是……市醫院一樓大廳的公眾場合裏,眼尖的人抓拍的那一段“年度xx大戲,gs總裁為xx女與母親現女友決裂,xx疑似魚氏集團魚長海二千金”的視頻,很短的時間內被爆破點擊了。


    醜聞?這算不得醜聞,隻是比任何花邊新聞都要讓人感興趣。


    魚清明並不擔心魚小滿受不了這樣的輿論,隻是更擔心的是關於“魚小滿徹底失戀”這件事兒。


    嗯……他看得出來,徹底的。


    因為老爸老媽已經被氣得離家出走,遠飛歐洲度假了。並且揚言魚小滿什麽時候正常了,再喊他們迴來。所以關於觀察並治愈魚小滿這件事兒,再次光榮地落到了他頭上。


    要是魚小滿也迴答他一句“我在找我的刺”,他真的會瘋的!


    “我在找……護照啊。你到底還不還給我?”


    魚小滿停住了手,撐住椅子邊沿坐下,兩條腿在半空裏晃啊晃的,漠然盯著魚清明:“你不還給我我就跳下去!”


    “小姐不要衝動啊!”


    小鬆在後麵焦急地大喊,很快揮手朝著後麵的下人大吼:“書房的梯子呢梯子呢,快拿梯子來讓小姐下來!”


    “管家你不記得了嗎?上次小姐拿它爬屋頂,就被您和少爺扔掉了啊……”


    “……”


    “你跳吧,我不能給你。”隻有魚清明最為淡定,抱臂看著魚小滿,果斷地迴答。


    威脅無效,魚小滿無奈撇嘴,隻好跳了下來。


    ——不過是右手撐著椅子,以一個輕飄飄的空翻。


    魚清明就知道她摔不死。


    “我要出國,你憑什麽攔我?”


    魚小滿幾步走過來,非常不滿地與魚清明對峙。


    “失戀就離開,我很討厭我妹妹這點。”


    魚清明並不示弱,冷冷地看著她:“這次要走多久,十八年還是八十年?誰知道你下次迴來的,是個棺材還是個人。”


    魚小滿忍不住頭大,第七七四十九次對魚清明有氣無力地解釋:“再說一次,我不是因為失戀要走!”


    “要不我給你事先準備個棺材,你帶過去吧,不用跟我客氣,你要翻蓋還是滑蓋的?”


    魚清明並不相信她,冷目相對


    ,繼續做好她這次走掉一輩子不迴來的打算。


    “魚清明……”魚小滿捏了捏拳頭,額頭已經全是黑線球了。“護照還給我,相信我,我隻是要去找人。”


    “海瑟薇讓我不要讓你找她。”魚清明說。


    “我必須找她!”


    “理由?”


    “……我不能告訴你。”


    “那我不能放你出國。”魚清明攤攤手,“你先找迴你自己再說。”


    “我不就是我自己嘛!!!”魚小滿快瘋了。


    “我這些天表現得不是非常正常嗎?哪裏不是個正常人啦?!一沒哭而沒鬧三沒傷心四沒人生灰暗……我積極工作努力發展新事業,吃好喝好按時休息,積極參加各種社交活動表現良好,到底哪裏不正常!……除了那天,但我跟你說過,那天拿梯子爬屋頂不是想要半夜溜走出國,更不是要自尋短見!……我隻是,想試試人家說的星空療法而已。”


    “就是這樣……才不正常啊!”


    魚清明摸著魚小滿的腦袋,悠悠地歎息:


    “你或許是出國太多年了小滿?如今的s市,早晨男人都恨不能學女人戴個絲巾出門遮灰……這個空氣質量,天上哪裏有星星能給你看?”


    “……”


    “作為一個從前愛慘了簡律辰的家夥,這次徹底的失戀後,竟然一沒哭二沒鬧三沒傷心四沒人生灰暗,還積極工作努力發展新事業,吃好喝好胖了不少。


    一個以我的理解,應該撕心裂肺的人,竟然表現得,沒心沒肺的毫無反應!”魚清明重複了一遍,更添“你不正常”的意味。


    “……”


    魚小滿徹底無言了。


    “所以是一定要我表現得讓你鬧心點,讓所有人看著覺得我黯然神傷點,或者傷心欲絕割個腕,再上一次花邊新聞,甚至為了展現我是個失戀了的單身狗,看見鴛鴦鍋也得覺得那是在諷刺我,哥哥你們才徹底相信,我沒問題?”


    “這個……倒也不用割腕。”


    魚清明沉思著,“我隻是覺得,你大徹大悟得有些詭異。你不難受,這讓我這個做哥哥的,感到深深的不安。”


    “我從醫院迴來之後,不就一直胸口悶痛,對你們說我很難受的麽?”魚小滿忍無可忍,“還疼了十天!那不就是失戀症狀!”


    “可我送你去檢查後,醫生說那隻是肺炎。”魚清明淡淡地說。


    大概是在魚小滿前段時間,又在山裏淋雨,又往噴泉裏麵亂鑽落下的隱患。


    “……”


    “所以,第一,不管你是失戀要走還是找人要走,我不準你出國;第二,你失戀的表現症狀有點不對,我隻能繼續盯著你。”魚清明下了結論。


    “次奧!”魚小滿快暈了。“失戀有哪些症狀你倒是說說,我,我表現一下還不行麽?”


    魚清明打了個響指,小鬆便很快變魔術般的,拿出和少爺最近一直研究的一本失戀心理學,念到:


    “網絡總結失戀綜合征第一條:失戀後有自殺或者自殘念頭。”


    魚清明看著魚小滿:“很明顯你沒有,我相信你大半夜爬樓隻是想溜出去找海瑟薇,否則不會用梯子。”


    魚小滿:“……”


    “第二條:精神萎靡,做事無精打采,沒有興致,迴避集體活動,趨於個人孤獨。”


    魚清明:“你自己也說了,工作幹勁相當足,積極參加社交活動,表現良好。”


    “……”


    “第三條:缺乏食欲,出現厭食現象。”


    魚清明:“然而近一個月,魚小滿你胖了三斤零四兩肉。”


    “……”


    “第四條:晚上失眠,不時拿出手機,猶豫在信息要不要發給對方之間,寫了刪刪了寫。”


    魚清明:“我查過你的手機,你連簡律辰的msn和郵箱都刪了,更別提號碼和軟件賬號。”


    “等等……”魚小滿聽不下去了,轉向小鬆:“一共有多少條症狀?”


    “明文統計目前大多三十四條,但是據不完全統計,小姐你目前沒有一條符合此些條例。”


    “嗯好不用念了,我知道了。”


    魚小滿打斷他看向魚清明:“……我承認我有病,我反人類反社會,這樣行了麽?要不你想怎麽樣給我解解壓,我屆時配合著哭一哭就好了。”


    “……”


    這次魚清明並不能跟上魚小滿的思維,於是魚小滿不由分說拉著魚清明出門,去了她從前最愛的小吃街,到了最火爆的一家麵館排隊。


    “你要幹嘛?”魚清明再次問。


    “給你個機會安慰我啊,變態哥哥。”魚小滿翻著白眼,然後商量:“等會我吃麵的時候,我吃著吃著哭一哭,你就在一邊安慰安慰我,咱們就這麽揭過,行否?”


    “你……”


    “你怎麽插隊啊!”


    魚清明剛要說話,魚小滿突然就衝著一個半路插進來的人吼了一句。


    “我沒素質呀!”那人迴頭嘻嘻賤笑。把某年某月某日,魚小滿在gs食堂遇見的事情,似乎再次翻拍了一遍。


    猶記得某年某月某日,gs食堂裏,別人也是這麽問著她買酸辣粉的老大“你這人怎麽插隊,有沒有素質”的時候,秦壽那一句果斷幹脆的“沒有”。


    gs……


    不想再被牽起一絲關於gs迴憶的魚小滿,瞬間被惹惱了,朝著眼前插隊那人,“啪”地就丟過去一巴掌。


    “你幹嘛打我啊?”那人捂著臉驚怒地問。


    “我腦子有病呀。”魚小滿微笑著迴答。


    “……”魚清明看呆了。


    然而這還不止。


    魚清明並不知道,魚小滿為什麽一定要在吃麵的時候哭,再讓他安慰的,轉眼隊排到了她們,就聽見魚小滿喊了一聲:


    “老板,給我來碗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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