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律辰找到魚小滿的時候,魚小滿正蹲在一個流著山泉的小溪溝邊洗著果子。腳邊的石頭上還放著幾個,一手浸在流水裏,一手抱著一個果子正好塞到嘴裏啃。


    “啊呸!……好澀!”魚小滿咬了一口很快噴出,跳了起來。


    不過,還是先帶迴去,可能不是個個都酸呢。魚小滿抱著一絲希冀,又把還站著些許泥土的果子撿起來,全部用衣襟兜著。


    簡律辰朝她走去,腳步踩在枯枝與樹葉堆積層的聲音越來越近詢。


    “誰!”聽到後麵的腳步聲,魚小滿很快警覺地站起迴頭。


    很快,手上拎著的,嘴裏咬著的,衣服上兜著的那些個果子,一時間齊刷刷骨碌碌滾落了。


    又,被簡律辰撞見,她這逃荒難民一樣地抱著果子啃的尷尬畫麵了……


    “律辰。霰”


    簡律辰站在那裏,沒迴答她。


    他高頎的身形在夜裏顯得特別地清冷肅殺,背著月光,看不見他的表情。


    魚小滿還是很快地跑了過去,臉上洋溢著得意又開心的笑,舉起手裏的果子:


    “律辰你看,這山上掉了好多梨子,好大,還能吃!……嗯很好吃!但是很奇怪啊我明明看到山裏的那片梨花才開花……”


    簡律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開心的笑靨,麵色幾變,半晌才開口,淡淡道:


    “這是木瓜。”


    “……”魚小滿刹那語塞。


    “木瓜這個季節還沒全熟,掉下來的都是生的澀的。”簡律辰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很好吃?……看來你是真的餓瘋了。”


    魚小滿的臉此刻應該像調色盤一樣精彩了,直覺看似純善實則毒舌的簡律辰,接下來會趁此機會再度好好鄙視她一番。


    可簡律辰隻是又緊接著說了一句,讓溫度直降,魚小滿浮現錯愕的話:


    “還是你,已經習慣了一直睜著眼睛說瞎話。”


    “什麽?”魚小滿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句死要麵子,無關緊要的話語,變成了今晚的導火索。


    簡律辰身上的氣勢很肅殺,沉沉的目光就算背著微弱的月光,打在魚小滿臉上也還是讓她感受到了不對勁。


    她看不到簡律辰此刻的表情,卻感覺在他說著那句話的時候,眼神充滿著黝黑淩厲。


    自己夜裏到處亂跑惹到他了麽,天呐她不是故意的!


    “那個,我想我應該是餓瘋了。”


    魚小滿不知道情況不對,但是很自覺地選擇了前者。


    誰讓簡律辰給了她選擇呢?魚小滿又趨利避害地憑著直覺,選了一條硬生生把簡律辰的情緒逼迴去的選項。


    簡律辰喉嚨間壓抑的音節有些艱澀地咽了迴去。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從何開口。


    “律辰你這麽晚出來找我,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魚小滿又問,隨即又很快恍然大悟,自問自答了:


    “我知道了,你那麽了解我,肯定知道我在找吃的!”


    魚小滿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轉而撿起那些木瓜重新裝好,然後越過簡律辰,自顧自歡樂地說:“我們迴去吧。”


    想了想又腦袋瓜一拍:“對了,這些沒熟,但是可以做成醃製的木瓜當菜咧,我去多撿一點帶迴去給大伯!……幫我拿一下。”


    魚小滿說著,已經把自己衣服兜著的幾個,不由分說地塞到了簡律辰手裏,然後朝著剛才那片掉落木瓜比較多得梨樹林跑去。


    手腕卻不期被身後的男人箍住,夜裏還透著刺骨的涼意。果子隨之散落了一地。


    迎著月光,魚小滿終於看清了簡律辰的臉。隻是那張臉上此刻有點嘲弄,又帶著絲絲的迷茫,合著慍怒的諷刺,又帶著些微的掙紮。


    他捕捉到魚小滿的目光,與她直直地對視,緩緩的口氣,有些惘然:


    “魚小滿,我真的了解你嗎?”


    ……


    我真的了解過你嗎?


    還是你覺得,你真的,讓我了解過你。


    那句問句裏包含了太多的情緒太多的質疑,糅合進他那閃爍深邃的眸子,然後嵌入魚小滿的目光裏。


    魚小滿怔了怔,然後笑了:“了解啊,這個世界上,你肯定是最了解我的那個。”


    她說得那麽肯定那麽自然,直接讓簡律辰再次收緊了手指,他蹙起的眉尖染上了猶疑,薄唇抿成了一條削薄的直線。


    魚小滿手腕被他捏緊,倏忽有些痛。


    察覺到了異樣,她不自覺皺起秀眉,然而依舊小聲問:“怎麽了?”


    簡律辰驀地放開手,垂下眸子,錯開了魚小滿的視線。


    很討厭,很討厭看到魚小滿這樣無辜的眼神,總能用那種清澈得像是好像小鹿一樣得目光看人。


    溫柔又繾綣,靈動又惹人憐愛。好像再大的怒火,再強烈的譴責,醞釀再多


    的質問,都讓人產生那麽片刻的猶疑和不忍。


    簡律辰收迴目光,突然劃過一抹諷刺。


    或者,這麽猶疑,隻是因為那麽喜歡?


    麵上劃過掙紮,緊握的拳頭繃緊到了一個度,再也收不住更多的時候,他忽而抬腳轉身大步離去。


    “律辰!?”


    魚小滿驚疑不定,簡律辰卻在她的喊叫聲裏沒有慢下半分腳步。


    ……


    簡緣找到魚小滿的時候,神經大條的魚小滿已經鑽去了梨花林,簡緣一聲大喊:


    “小嬸!”


    “哦,圓圓,幫我拿一些木瓜,咱們帶迴去。”正有些犯難的魚小滿很快朝他招手,顯然非常高興。


    “小叔剛才走的這條道,難道他沒來?”


    “來啦……然後又一個人迴去了。”


    魚小滿寥寥地迴答,把懷裏的木瓜分了點給簡緣讓他幫著拿。“看他的臉有點臭,我就沒敢跟,不會他晚上也被大伯給罵了吧?”


    魚小滿吐了吐舌,兩人迴去的路上,還有心思開玩笑。“比如大伯罵他說簡律辰你怎麽找迴來這樣一個媳婦之類的……”


    “怎麽可能!”


    簡緣很快打斷她,十分篤定。“大伯才不會舍得罵小叔呢,整個家裏,小叔的父親去世後,大伯可是把小叔當成自己兒子看的!”


    “你說什麽?”魚小滿的步子一頓。


    “當成自己兒子看。”


    “前麵一句。”


    “小叔的父親去世……”


    “什麽時候?”


    “啊……嗯,小叔大學的時候吧……”簡緣搖搖頭,“那時我還小,不記事。”


    這迴,簡緣看見魚小滿的臉在月光下凝固的模樣了,一模一樣的皎潔月光,一模一樣的的夜風涼涼。


    可她周身的空氣,也像猛然間被寒冰凍住了一樣。


    ……


    她和簡緣迴到村莊,已經月上樹梢,簡緣帶著她進屋,指了指一個房間,說那是她晚上睡的地方,便有些疲地地栓好門,去休息了。


    魚小滿於是先去後院簡單地洗漱了一番,迴來推開門,驚然往後退了半步。


    “律辰?!”


    omg!怎麽迴事,簡緣是不是指錯了房間帶錯了屋子,這麽小小的一個有些狹窄的房間裏,端然有著簡律辰啊啊啊!


    簡律辰正躺在那張木板床上,靠在床頭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拿著一本不知道是冊子還是舊書的東西在看。


    晚上換上了大伯給的襯衣,那個白襯衣很寬鬆,袖子一如既往的被卷起到小臂,露出他手腕寬寬的戴表。


    房間小小的燈泡燈光偏黃,一時間時光有點錯亂。


    魚小滿好像看到了年輕的簡律辰。那時候手上也是挽起一截襯衫的袖子,露出修長白皙的手腕和腕表,手裏捏著書,低眉的時候劉海柔順地遮住眉線。


    他抬了抬眼,對魚小滿的推門沒有絲毫的驚訝。


    ……也就意味著,魚小滿今晚的居所,是這間房間沒錯。


    隻是魚小滿盯著那已經被簡律辰占據了大半的木板床,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有些艱澀地開口道:


    “律辰……你確定今晚我和你要睡這兒?”


    “不應該嗎?”


    簡律辰反問了一句,眼皮都沒抬,完全看不出一絲一毫方才夜裏反常的神情。


    “不……,應該。”


    應該睡一起,因為他們現在是情侶。


    可是魚小滿平靜不下來,借口口渴,又出去喝了點水,進來後又在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又一圈,腦子裏想著很多的問題,最想問的問題是:


    律辰,你迴來,是不是因為要拜祭你父親。


    一想到簡律辰整個清明節迴來的時候是種什麽心情,她就一點高興不起來。


    大學的時候去世……大學的時候,在她走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變故?


    魚小滿直覺裏突然有種隱隱的不安在縈繞,那種猜測很模糊也很大膽。甚至聽到簡緣說出這個信息後,她的心髒很突兀地一跳。


    ——是不是有些事情,和自己有關?


    大晚上的魚小滿轉來轉去,簡律辰終於開口問她:“你是不是餓了?”


    餓?魚小滿當然餓。


    然而她搖了搖頭,嘴硬:“木瓜很多,而且不酸,我吃木瓜吃飽了。”


    簡律辰聞言,目光靜默,若有所思地朝她胸口望了一眼。


    “啊啊你別誤會!我吃木瓜不是為了豐胸!”魚小滿臉一紅,很快雙手抱胸地窘迫大叫。


    真的是,簡律辰那個目光含義也太深遠了些。


    “不餓的話,來睡覺,不早了,我要熄燈。”簡律辰也沒有多說,三個字兩個字地往外吐,簡潔得毫無廢話。


    他放下手裏的


    冊子,往旁邊挪了點位置。


    “……”


    天呐天呐,魚小滿頭一次在簡律辰的招唿下爬上了床,還不帶簡律辰一腳踹下來的後果的。


    想來這應該是個該鳴鞭炮慶賀,放煙花鼓勵的曆史性場景。魚小滿反而拘謹了,簡律辰寬闊的胸膛就在她身邊,而且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一直,麵對著她側臥著。


    別以為隻有女人用這個姿勢才能構成誘惑,任何一個長相不差身材不殘的男人,這麽麵朝著你近距離一趟,那也絕對能引起一場心跳風暴啊!何況還是簡律辰!


    那麽近的支著一條手臂,撐著臉頰,胸口的第一顆扣子沒扣還能看到他粗直的鎖骨,隻要正對著他,他的唿吸就能噴灑到耳畔頰邊……


    最關鍵的是,他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


    赤果果的美***惑!


    可是這很不對勁。魚小滿覺得唿吸都要停了,比平時小心一百倍地躺在他身邊,剛剛腦袋落到枕頭上,簡律辰突然翻過身,將她圈在身下。


    他麵無表情,卻又目光認真地俯視她,突然說了句:“魚小滿,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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