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滿笑著點點頭,抽出花瓶裏枯萎的花朵,放上自己今天剛買的花卉。


    這次是新鮮飽滿的半枝蓮,茉莉和薔薇,同樣是淨化空氣吸收細菌的花朵,她輕輕嗅了一下,很是滿意。


    白澤始終注視著她的行動,魚小滿的側臉,映襯在白色茉莉花上,清純動人。


    “你喜歡這些花嗎?要不要我下次換一種?”這一連幾次,魚小滿都買的都不是主流花卉,她怕白澤膩了,所以問了一句。


    白澤墨色的眉眼彎彎,“茉莉很香,我很喜歡。該”


    跟白澤相處就像時光都放慢了腳步一樣,魚小滿很喜歡這樣的感覺。溫柔,遣眷,不用思考太多,靜靜的享受時光流動就行。


    “今天的太陽很好。”白澤透過窗簾的縫隙看了一眼窗外,喃喃道蹂。


    魚小滿走過去一把拉開了窗簾。“唰”地一聲,刺眼的光線猛地照進室內,白澤不適應,眼睛猛地一眯,快要睜不開。


    “你怎麽每天都把窗簾拉這麽緊,多曬曬太陽,對病人有好處的。”


    魚小滿轉過身來,看向病床上的白澤。


    拉開窗簾,魚小滿這才注意到,白澤的皮膚在房間裏,夜裏看確實是蒼白的透明,一看就是從來不曬太陽的緣故。


    可如今在陽光的照射下,裏麵竟然透著一層淺淺的黑,像是從皮膚裏麵滲透出來的一樣。


    見魚小滿愣了兩下,白澤自嘲地一笑,“是不是有些驚訝?我如果平時沒有做療毒和美白,皮膚隻會更黑。”


    他的口氣帶著淡淡的落寞,曲著腿兩手放在膝蓋上,望著窗外苦笑,像是呢喃:


    “腎髒得病的人日子久了就是這樣,血液髒得,整個世界都不允許你活下去,一遍遍地做滲析,血液從身體裏全部抽出,經過淨化後又再重新迴到你體內……每次那個過程的幾十分鍾裏,就像你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一樣。”


    他伸手遮遮眼睛,又喃喃道:“……就像是你一個早就該離開的靈魂待在你的軀體旁邊,冷冷地看著人家玩弄你的生命一樣。”


    ……


    魚小滿不懂這種感覺,但是她知道血液滲析是個痛苦很折磨的過程……得了腎病的人,要一遍遍接受這樣的折磨,皮膚依舊會緩而慢地積累身體的毒素,告訴你時間快到了,大限將近了這樣的壓迫感和無力感。


    就好像,是在等死一樣。


    “想出去走走嗎?”良久,魚小滿才開口問。


    白澤好不容易適應了強烈的光線,他看了看外麵大好的風景,看了魚小滿一眼,然後點點頭。


    於是,魚小滿把白澤‘拐’了出來,兩人悠閑的散步,走到一處草坪上,席地而坐。


    “這樣很舒服吧!你不要整天呆在病房,容易發黴的!”


    魚小滿大大咧咧的仰躺在踩地上,愜意地眯起了眼睛,嘴角彎著,故意衝淡白澤剛才那股引人動容的悲傷。


    白澤看了看她,淡淡的說:“我一個人的時候,護士是不會讓下來的,平時又沒人陪,所以不常出來。”


    白澤的聲音本來就虛弱,總像是輕輕地拂著小提琴的弦聲一樣,音質好聽,但是氣力不足。


    再加上這些落寞的話語,頓時讓人裏莫名傷感,魚小滿的心都軟了,軟的快化了。


    魚小滿爬起來,眼睛有些澀。


    白澤又說:“小滿——我可以這麽喊你吧?你其實不用喊我先生的,叫我白澤就好。不要誤會……我隻是覺得,你是個讓人很容易親近的女孩子。”


    魚小滿點點頭。


    接著白澤這個話題,她問了一個藏在心底已久的疑問:“白澤,為什麽平時沒人陪你呢?你家裏人……很忙嗎?”


    終於問出一個有點建設意義的問題了,這臉月來的潛伏看樣子沒有白來。魚小滿動容之際依舊忍不住地暗中想著。


    ——她太想知道白澤的背景身世了,白澤就像是一個藏在洋蔥裏的像霧一樣的人,感覺他不簡單又卻又莫名讓人心疼,當讓魚小滿想要接近,想要一層一層的剝開謎團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心裏像是還會為此流淚。


    “家人?”白澤的眼底,一閃而過的失落,他低下了頭,唇角勾出一絲微微諷的弧度。


    然後良久才又說:“我有一個哥哥,但是他基本不來。”


    魚小滿點點頭,心中又是一酸。她大概也猜到了,這個哥哥想必很少來看自己的弟弟,所以白澤的身上,才時刻籠罩著孤獨和寂寞。


    真狠的心啊。


    魚小滿輕歎,怎麽會有人舍得讓這麽一個如玉的男子難過。他一落淚,好像整個氛圍都變成了梅雨季。


    “但我真的很想他。”白澤突然又說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咬著牙說出來的意味,魚小滿盯著他,發現他眼睛說這話的時候,泛著淡淡的血絲。


    就像是嗜血的孤狼在找尋著自己的同伴。


    魚小滿又是


    一愣,這樣的眼神裏還帶著一股莫名的殺伐,讓她突生一股奇怪的寒意。


    白澤見狀,又是溫柔笑開了:“我很想他,畢竟,我們骨子裏流著的,是這個世上,最為相似的血……”


    “……”魚小滿再次點點頭,完全拜倒在了白澤這動人的兄弟情誼之下。


    因為她不是狄庚霖,根本無暇思考,站在醫學角度,這句話裏到底飽含了什麽樣的深意。


    這麽個漂亮懂事又溫柔性格還這麽好的弟弟,是怎麽舍得不管的?


    魚小滿想不通,然後又靦腆地笑笑:


    “白澤畢竟你真的很善解人意啊,又不鬧騰……像我這種整天惹禍搗蛋,弄得家裏雞飛狗跳,弄得外麵安寧不得的妹妹,我哥哥都沒法不管我……每次我一出狀況,我媽媽就找我哥的碴,結果總是他背了黑鍋,哈哈……”


    可是低沉悲傷的氣氛完全沒有得到緩解,反而因為她這麽一說,白澤,顯得更可憐了。


    “……沒事兒,我以後會經常來陪你的!”


    魚小滿安慰白澤,姐姐似的拍拍白澤的肩,一副你什麽都沒有但還有我這個朋友的樣子。


    白澤仍舊低垂著眼,纖長的睫毛看起來帶著淡淡的譏誚自嘲。


    魚小滿的童年太圓滿,她生的家庭好,爸爸疼媽媽愛的,還有個看似管製她其實護著她的大哥,這個對比原本就很諷刺,不是麽?


    魚小滿又陷入了沉默。


    雖然她沒有別的女生心那麽柔軟愛哭,但是一個女人天生的多愁善感她還是有的,甚至情感感知上,更為敏感,隻是她的控製力較強而已。


    “我很早就在醫院了,上學的時候。”白澤像是陷入了迴憶裏,接著述說。


    “我有大半的學業都是在醫院完成的,專門請來的教授隻會教上一遍,教授過後,下次來又會換上一個新的教授。”


    “我不在家是因為我的病很不穩定,有次半夜裏發病了,我喊了幾聲,可家裏沒人發現,之後差點死了……真的就差那麽幾分鍾。”


    白澤的聲音淡淡的,透著無盡的悲涼。


    “後來我就住進醫院了,從此再也沒有迴去過,醫院就是我家,我一住就住了十幾年。”


    白澤不快不慢地講著,也不管魚小滿有沒有迴應,他手上捏著一根很長的青草,那根青草已經被他捏爛了。


    ……


    魚小滿聽著他的講述,卻不知該如何作答。同時心中疑惑更甚:


    所以,這十幾年就隻有李肅來看過你嗎?


    魚小滿在心底發問,她不敢問出來。那麽,李肅和你又是什麽關係呢?


    照白澤自己說的,他似乎從小就不受家裏人待見。而且他自小就有病,肯定也沒什麽朋友。


    難道李肅是他們家下人?可是下人,也不會無緣無故這麽高學曆智商能力地進了gs,然後還鞍前馬後地照顧你這麽久吧。


    “那你家裏人……之後一直讓你留在醫院了,他們不管了?”魚小滿還想繼續打探。


    白澤搖搖頭,“不知道,可能吧。”


    讓他自生自滅。


    “你的病……還能好嗎?”魚小滿後來查過,白澤的病是腎髒慢性衰竭,隨著年齡的增長,腎髒會慢慢衰竭,直到徹底癱瘓。


    “除非換腎,不然…….”白澤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魚小滿也明白了。


    腎髒哪兒能說換就換呢?還得找到相匹配的,而且還要白澤的身體能接受,多方因素統一在一起才行。


    談話至此,魚小滿的臉上充滿了憂傷,為白澤的遭遇,為他的病情,為老天的不公。


    老天給了白澤如此完美的一張臉,但是卻奪走了他的健康,真是造化弄人。


    “唉。”


    “所以小滿,向你們這樣健康的人,就一定要每天充滿生命力地,健康地活下去。”白澤望著天空的雲,淡淡苦笑。


    魚小滿詫異的看過去,剛好看到白澤眼角晶瑩的淚珠。睫毛撲閃,那顆淚珠順著眼角滑下,落在淡淡黑色的發叢中,消失不見。


    瞬間。


    魚小滿覺著自己可能是母性泛濫了,這是女人身體的本能,看到長得美的人受委屈,就想站出來保護他,抱在懷裏安慰他。


    不過……抱在懷裏就算了,魚小滿還沒忘記簡律辰呢!借個肩膀還是可以的。


    魚小滿坐正了身體,悄悄挪到白澤的身邊,跟他並肩坐著,然後伸出手,將白澤的頭放在自己的左肩上。


    她摸摸白澤的頭,手指輕撫他柔軟的發絲,聲音柔得出水來:“借你個肩膀,不用壓抑自己的情緒,好好發泄一下吧。哭吧哭吧……”


    差點兒就接了一句“不是罪”,幸好及時刹住,否則這唯美的畫麵,分分鍾被她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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