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宋以降, 這片土地上的軍人便時時被人折辱,即便虎賁軍治下, 百姓的眼中再無歧視, 他們心裏又如何能安?管平波是軍人,亦是女人。脫下軍裝為紅顏, 去宮裏做她的皇後, 能享受眾人朝拜,萬世富貴。但其它人呢?


    因此當將領們意識到, 他們解甲之後並非委委屈屈的歸田, 而是能像文人一樣做父母官時,心中最後的惶恐也消散的無影無蹤。強行灌輸的史書在腦海中嗡嗡作響, 管平波真的可以恢復唐時舊製,重新啟用“出將入相”麽?


    因被戰爭拖累, 今歲的稻穀誤了農時,補種時便大量補的是紅薯玉米等物,稻米大規模減產,被管平波死死壓製住的米價終於騰起。幸而有大量的雜糧做補充,眾人不至於餓肚子,才沒生出亂子來。而新收攏的地盤同樣因戰亂毀損過半,管平波隻得下令將新收上來的秋糧就地賑災,並留種於明歲種植。寄希望於明年風調雨順,新打下來的地盤能積累些餘糧。


    待這些忙完,深秋又至。管平波留孔彰與甘臨鎮守北礦營,帶人一路策馬巡視蒼梧幾州,安頓因戰爭被掏空積蓄的軍民。最後一站到潭州時,已是冬月將盡。潭州城內外一片繁華,作為虎賁軍的經濟重鎮,大小工廠林立,周邊的糧食源源不斷的供養,把潭州滋養的不遜於江南,全然看不出半分當年被戰火洗禮後的蒼涼頹廢。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商販手中搶購著年貨,隨著紡織業的興起,街景不再黑白,而是添了許許多多鮮亮的顏色。婦女們層層疊疊的裙瀾看的管平波心曠神怡。她不由想,能否有一天,真的能把天下渲染的如同記憶中的色彩斑斕?


    每一次來潭州,管平波都低調行事。一開始,眾人都當她微服私訪,查驗譚元洲是否妥當。好些心向譚元洲的人都暗地裏表示過不滿,譚元洲卻從來不當迴事。時日長了,眾人才慢慢了解,管平波就是純逛街來的。她似乎很享受市井中的嘈雜,帶著隨從,雞零狗碎的從街頭買到巷尾,什麽玩意都有。有些會帶迴北礦營給孩子們玩,大多數便撇在了譚元洲處,隨他處置。


    譚元洲早知道管平波的尿性,索性懶的派人守碼頭,到了差不多的時候,她自然會滿載著貨物晃到營門口。哪知這一次有些不一樣,貨來了,人沒見,隻帶了個口信,叫他去城牆上相見。


    譚元洲丟開軍務,順著階梯爬上了城牆,就見管平波趴在牆頭,笑眯眯的看著牆下兩個潑婦在罵街。暗自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麽喜好?大掌拍在管平波的後腦勺上:“江邊風大霧大水汽大,你幹嘛呢?”


    管平波頭也不迴的道:“我覺得很累的時候,看著有人爭閑氣的模樣,疲倦便一掃而空了。”


    譚元洲愣了愣。


    城牆下的吵架逐漸升級,兩個潑婦嫌罵架不過癮,扭打成了一團,把街邊的橘子攤撞的翻了個跟鬥,橘子撒了滿地。賣橘子的當街跳起,跟路邊占便宜撿橘子的混戰開來。譚元洲臉都綠了,對左右喝道:“街道司的人死哪去了!?也不派個人管管!”


    當著管平波的麵,潭州一眾都覺得沒臉,拔開飛毛腿,用史無前例的速度處理了城牆下的糾紛。管平波看了一齣好戲,心裏全是對微博瞎幾把掐架的懷念,滿眼笑意的對譚元洲道:“能為了踩著裙角的小事打出這般動靜,你治理的比我想像中的好太多了。”


    譚元洲二話不說,揪住管平波退下來的鬥篷帽子,一麵往軍營裏拖,一麵道:“都是你給的框架,不值什麽。”


    管平波被生生拽迴了營房。沒什麽軍務要事的時候,管平波對著手下幾大將領,從來是沒有最慫隻有更慫,誰都能“欺負”的她嘰哇亂叫,還有個張金培見天的起鬧。被小雞崽子似的拎進了譚元洲的正屋,幾個親衛竟然此起彼伏的為譚元洲喝起了彩。


    管平波迴頭衝著親衛們呲牙咧嘴,還未開罵,人已進屋,大門砰的關上,把管平波的罵聲堵迴了肚子裏。


    屋內燒著大大的火盆,隨從們自覺退出院外。譚元洲在管平波脖子下輕輕一扯,解開了鬥篷的帶子,順手剝下,同時另一隻手輕巧的把人丟到火邊的椅子上。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已做過了千百迴。


    管平波雙腳在火盆架子上不住的拍:“我的烤糍粑跟黴豆腐呢?你居然沒提前給我備好!”


    譚元洲拿了塊手巾蓋在某人的短髮上,粗魯的把沾上的水珠擦幹,抱怨道:“你還小的很麽?弄的一身水汽,甘臨都比你省心!”


    管平波在椅子上攤著,無比流氓的道:“是是,讓爹爹操心了。”


    譚元洲險些叫噎的栽個跟頭,無語的拖出鐵架,給眼前的祖宗烤糍粑吃。管平波逛街吃了零嘴無數,腹中並不飢餓,她盯著糍粑起了焦殼,隨手揭下來當餅幹磨牙。心裏懶懶的想,打了一年仗,掃了半年的尾,是該歇歇了。索性賴在此處過了年再迴營,省的什麽狗屁倒灶的事都報到她跟前,連個睡懶覺的機會都沒有。娘的,皇帝真不是人幹的活!土皇帝也一樣!


    木炭爆出一串耀眼的火花,管平波突然沒了食慾。譚元洲見她眼底揮之不去的青色,便知她最近之辛勞。心中無不酸澀的想:我若能挑起大梁,何必把她累成這副模樣?


    暖洋洋的炭火驅散了身上僅剩的寒意,管平波隻覺得睏倦席捲而來,不由的打了個哈欠。譚元洲很想把人抱起送去床上,伸出手時,又強行忍住,告誡自己,還不到時候,不能操之過急。深唿吸了幾次,極力克製的道:“累了先去睡,夜裏的犒賞宴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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