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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鬆幾人等了大約半個多時辰後,陳一哲從精舍中走了出來,“家門不幸,劣子忤逆,讓諸位見笑了”


    說話間,陳一哲向葉夢甫、袁三山深施一禮,“小畜牲們出言不遜,某特為請罪,俯請兩位先生勿怪”[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葉、袁見狀急忙還禮,說了一迴後,適才精舍內的不快就此消散,陳一哲邊引著幾人向另一處書房走去,邊扭過頭來對唐鬆道:“清音文社被封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唐鬆點頭時將帶來的那紙公文也遞了過去,這正是此前州衙發給弘文印社的那份,內容是說清音文社未得州衙核審解封之前,即令弘文印社不得為之承印任何物事,若有違之必遭嚴懲雲雲。


    陳一哲看完冷哼了一聲,“小友意下如何?”


    唐鬆反問道:“清音文社被封,哲翁又將如何?”


    “清音文社非一家一人之玩物,可興廢由心。李明玉倒行逆施,然任他手段再辣,老夫的骨頭卻也不軟”


    聞言,唐鬆笑著取迴陳一哲手中的公文,當著幾人的麵將之撕成粉碎,“清音文社之創建並不違反國朝律令,李明玉如此作為是為亂命,既是亂命,某焉能從之?”


    見他如此,陳一哲幾人心底鬆了一口氣,交視之間俱都一笑。笑過之後,葉夢甫道:“清音文社剛剛發出成立的曉諭告示,而今正當是有所作為的時候,李明玉禁令一下,我等俱為禁令所縛而難有作為。如此時日稍久,人心必散,吾恐清音文社淪為士林笑柄矣”


    “揚州可不是隻有一個州衙,容不得他李明玉一手遮天”


    袁三山搖搖頭,“哲翁,他隻需一直拖著,時間稍久清音文社就將不亡而亡,夢甫兄說的對,咱們拖不起啊”


    就在這時,唐鬆笑著插了一句,“列位是鑽牛角尖了,清音乃江南文社,未必江南就隻有一個揚州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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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玉下手太辣,逼得陳一哲等人隻能悍然反擊。一番計議之後,幾人兵分數路,陳一哲命駕前往衙門聚集的子城蜀岡,除了不會到揚州州衙,他將以地方耆宿的身份遍拜淮南道觀察使衙門、揚州大都督府衙門以及揚州市舶司衙門,以為陳情。


    陳一哲前往淮南道觀察使衙門請見本道觀察使並遞呈狀書的同時,葉夢甫留守水天閣院奮筆疾書,將清音文社遭李明玉無理查禁之事周知江南各州名士。


    與此同時,袁三山、張旭兩人則忙於收拾行囊,命船由揚州前往蘇州,為配合他們的計劃,將揚州弘文印社交由上官六兄弟之上官明監管後,唐鬆帶著上官謹一同隨行。


    先秦春秋時,吳王闔閭命前來投奔的楚國大臣伍子胥建闔閭大城以為吳國國都,前隋開皇年間,以城西南姑蘇山定城名為蘇,唐沿隋例,稱為蘇州。


    張旭世居蘇州,其母陸氏為初唐著名書法家陸柬之孫女,也是貞觀朝名相、文壇領袖虞世南的外孫女,陸氏世代以書為業,有稱於史,張旭家在蘇州亦堪稱名門。


    因是有事,唐鬆四人入了蘇州城後沒時間細賞城中美景,在張旭家安頓下來後,袁三山與張旭去尋清音文社在本城的社管,唐鬆則帶著上官謹到了弘文印社。


    蘇州弘文印社比之揚州的要小一些,唐鬆兩人進去時,就見書肆內士子往來頗是熱鬧。


    上官謹在書肆內細細的看了一會兒,又往櫃上翻了翻賬冊後笑著向唐鬆道:“蘇州不愧是富庶名城,人才薈萃之地。此間生意的利水竟是不比揚州少,看這勢頭,許是三四個月之後咱們建蘇州印社的本錢就能迴來了”


    聽見生意賺錢,唐鬆自然也高興,“蘇杭揚三州之外,其他各州的印社怎麽樣了?”


    上官謹略一思忖在心裏算了算,“大多已經開張,剩下的至多三五日之內也都差不多了,介時走遍江南,不管是到那個州城俱有我弘文印社。公子,時至今日遍數天下同業,若論印社規模之大,我弘文若認第二,可就再沒人敢認第一了”


    氣勢昂揚的說完,上官謹又皺起了眉頭,“而今弘文印社之所以利水如此豐厚,全仗著咱們用的是新式印刷術,每出一本書的本錢遠比其它印社低廉的多。不過隨著印社越開越多,用工越來越多,泥活字印刷術的秘密恐難長保啊”


    “天下間那有常保不泄的秘密?現在能保一天是一天。真到保不住時,我自有打算”


    兩人正自說著時,有張府下人尋來,請兩人即刻迴去。


    趕迴張府,張旭與袁三山正陪著一位須發半百的讀書人在說話,此人正是清音文社在蘇州的社管許審之。


    見禮罷,袁三山說了事情原委。適才他與張旭找到許審之說了揚州清音文社被封之事後,義憤填膺的許審之即刻引著兩人到蘇州州衙往拜刺史。


    許審之乃蘇州名宿,在士林威望甚高,曆任刺史對他都很禮遇,凡是請見從沒有被擋過駕的,但這一次卻破了例,本州霍使君竟然沒見。等三人悻悻出衙時,卻有一個刀筆吏趕出來,也沒說是奉使君大人之命傳話,隻是隱隱點出霍刺史昨天接到了揚州李使君的私信。


    說完這些,刀筆吏邊送著三人出去,邊說了一些霍刺史素來仰慕許老名士的話,甚或也點到了霍刺史身為江南人氏,實是樂觀於清音文社的成立,然則有同僚情麵在,有些事就實不好表態了。


    袁三山說完,許審之一聲長歎,性子粗率的張旭憤然拍案:“李明玉卑鄙小人,誠江南士林之賊也!”


    屋裏靜默了一會兒,袁三山注目唐鬆道:“小友主意素多,現今有何良策?莫若我們再往揚州走一趟?”


    唐鬆搖搖頭,“蘇州州衙既然接到書信,揚州又豈能例外?現在到那一州隻怕都不管用了”


    “那可如何是好?我等就隻能枯等哲翁不成?”


    “官司不是好打的,更何況還事涉揚州刺史,我料哲翁那裏短時間之內斷難有所突破。等是等不得的”


    聽到這裏,張旭再也忍不住了,“上官你有什麽主意盡管說就是,這般不爽利真是急煞人也”


    唐鬆笑笑,看向許審之與袁三山道:“諸位是關心太亂,讓霍刺史推翻李明玉的亂命不易,但霍蘇州也沒說清音文社就是非法,更沒說清音文社不能在蘇州有所舉動,既然如此咱們便以蘇州為根據大張旗鼓的辦一次江南詩會,一並借此機會將揚州文社總司被封之事曉諭士林”


    唐鬆剛剛說完,張旭霍然站起,“對呀,細思那刀筆吏之言辭,霍蘇州分明就是兩邊都不想得罪。既然如此,咱們就在蘇州辦這場詩會,卻看他李明玉如何在蘇州隻手遮天,聲勢一起,便是哲翁那裏也要輕鬆的多了”


    袁三山與許審之對視一眼後,兩人都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咱們便即刻修書分送各州社管”


    聞言,唐鬆擺擺手,“江南州府甚多,諸位人手有限,送信隻怕不便。此事交予我弘文印社便是,而今既是以蘇州為根據舉辦詩會,哲翁又不在,自當以審之先生為尊,審之先生且與三山先生及伯高等地方賢達定好詩會具體章程之後,弘文遍及江南各州的印社自當以最快的速度將之曉諭江南士林,如此豈不是省事的多了”


    聞言,袁三山大喜,那許審之就此成為清音文社第一次詩會的主盟人,聲望大增指日可待,亦是興奮歡然,計議已定之後,眾人便迅速忙活起來。


    由許審之領首,袁三山與張旭為佐,召集蘇州士林名高望重者共同會商,僅僅隻用了一天時間便將第一次詩會的內容與章程定了下來。在章程之後,更有一份附有蘇州士林三十七人聯署的倡言信,言清音文社無違律令,有用於國,力倡揚州州衙以江南士林為念,速去總司封禁雲雲。


    看到這份倡言公開信,唐鬆大喜過望,當即交由上官謹親自安排從速發往各州弘文印社。


    借助兵部駕部司統管的驛傳係統,在花費重金之後,清音文社成立以來的第一次詩會章程與公開倡言信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分送各州。


    僅僅數日之後,遍布江南各州的弘文印社前都張貼起了詩會章程與倡言信,且凡購書者皆能免費獲贈一份。


    一傳十,十傳百,此物一出,繼前麵那份曉諭告示之後,清音文社再次震動江南。


    清音文社開辦以來的第一次詩會終於開始了,睹此消息之後,江南各州無數以詩文自詡的士子們皆是摩拳擦掌,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以清音文社如此大的規模,隻要能在這次詩會中有精彩表現繼而雀屏中選,則自己的詩作就能經由弘文印社精印行世,屆時一舉成名直如探囊取物耳。


    自古以來,不好利祿官位的讀書人總還有一些,但不好名的卻是少之又少,這次得著這麽好的機會,誰肯讓人?一時間真是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力圖要在此次詩會中一鳴驚人,脫穎而出。


    借助於清音文社龐大的根基,詩會的消息一出果如預想般攪動了整個江南士林,觀其引起的躁動,還真有幾分神都科考的氣氛。


    與此同時,公開倡言信也隨之遍傳江南,清音文社總司被揚州州衙封禁的消息頓時廣而周之,引起士林大嘩。當此之時,士子們參與詩會的熱情有多高,對揚州州衙的非議就有多深。


    此次詩會明確以各州社管為初審,隻有經他們篩選過的詩作方能攜往蘇州參與終審,這樣的章程規定實實在在賦予了地方社管們極大的權力,亦將他們的聲望與利益與清音文社緊緊綁在了一起。是以當清音文社麵臨生死存亡的威脅時,這些身為社管的各州名士們頓時率先而起,憤然抨擊揚州州衙之亂命。


    先是,杭州社管洪漢玉老名士受到弘文印社發布詩會章程進而一夜遍傳杭州的啟示,主動前往杭州弘文印社力請將他憤而書就的一篇聲援陳一哲之文章公開發布。


    杭州弘文印社慨然允諾,僅僅半天之後,這篇長達千言的聲援文章就被版印而出,不到一天時間,除弘文印社門口張貼的那一份之外,其它近八百份都被聞訊後陸續而來的杭州士子領取一空,老名士洪漢玉的聲望隨之暴漲。


    此例一開,江南各州的弘文印社都開始版印單頁的聲援文章,定額大州八百份,中州五百,下州三百,先是地方翹楚名士的文章,但隨著投來的聲援文章越來越多,一些由普通士子撰寫的精品文章也被無償版印分發,而這種舉動又刺激了更多的投稿。


    借由清音文社總司被封一事,剛剛在江南布局完成的弘文印社完成了最為璀璨的亮相,亦在江南士子們心中留下了烙印般不可磨滅的印記。其威力之大,足以將鬆散的士子們聯成一體,進而使相對於官府是處於絕對弱勢的士林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而在此過程中,弘文印社也逐漸開始確立起士林代言人及權威信息發布人的地位。


    隨著一份份聲討文章的發布,揚州州衙封禁清音文社總司的事情被炒到熱的發燙的地步,到後來,就連不識字的普通老百姓也已人盡皆知,並迅速向整個天下四方擴散。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明玉真是恨之無極,然則數千年來官府對百姓的威權早已在他心底紮根,從未經受過如此輿論風暴的他悍然采用了最為慣常標準的處斷手法。


    一麵上書政事堂及淮南道觀察使衙門申明封禁清音文社總司的原因,一麵正式行文江南各州府衙門,請為封禁弘文印社並取締清音文社在各州的活動。與此同時,李明玉親帶三班衙役直撲水天閣院,以惑亂人心之罪名拘捕陳一哲。而後轉戰弘文印社,封禁揚州弘文印社,並拘押印社內上官明及林管頭等三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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